刘青山连夜去找周海,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又说了自己的想法。周海道:“你怎么能断定她们喜欢的东西是一样的?”刘青山说:“感觉吧!”周海哈哈大笑:“你又不是女人,还跟我玩什么第六感!”刘青山道:“女人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主要是身形气质相配,才有相得益彰的效果。”周海道:“理是这么个理,咱们现在也只好试一试了。这样吧,我明天有别的事安排不过来,让颖儿陪你去挑,钱先从这个卡上支。”说罢递给刘青山一张银行卡。刘青山问里面有多少,周海说:“二十万,这是平时请客送礼用的,你明天要当场提货的,支票不管用,只能用这个。”刘青山收了卡,说:“你不着急回家吧,不急的话出去喝一杯。”周海道:“是该喝一杯了!”收拾东西下楼。
颖儿听周海说明了缘由,就请了半天假来到王府井的工美大厦,刘青山已在那里等他。两人转了一上午,颖儿最后看中了一个翡翠镯子。刘青山见镯子套在颖儿细白的手腕上,果然很般配,就对柜台里的营业员说:“来两个。”营业员愣了一下,说:“两个要十八万。”刘青山吓了一跳,刚才没太细看价签,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贵,上回给苏媚买的和田玉也不过才几千块钱。营业员又补充道:“天然的宝石都是唯一的,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刘青山羞得脸红脖子粗,自己真是老土了。颖儿忙道:“就买一个,我不要。”刘青道:“那怎么行,你也有功劳的!”颖儿笑了笑,道:“那么我问你,如果真要给我买的话,是算你送的还是算阿海送的?”刘青山一时答不上来,颖儿就对那营业员说:“就拿这个吧,给我包装好点。”
刘青山付了钱,对颖儿说:“这怎么好意思,让你忙活一上午,一点表示都没有,要不中午请你吃饭算是补偿,你想吃什么?”颖儿笑道:“拿我当样板给别的女人买东西,你想我的心理得多坚强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顿饭哪儿够?”刘青山道:“那要怎样补偿才行?我刚才看得真切,你是真舍不得从手上摘下来!”颖儿瞪了他一眼道:“先存着,算你欠我一次!”刘青山生硬地笑道:“你别忘了,这也是替你老公办事呢!”颖儿不客气道:“他是他,我是我!”
刘青山将翡翠镯子小心收好,又托莫怀里约了李哲吃饭,特别强调要带上夫人同来。李哲满口答应,晚上果真带了梅梅出席。酒过三巡,刘青山掏出一个小小的礼品盒,道:“我对古玩字画玉器之类的完全是门外汉,不过大致好赖还是分得出来的,之前有一个要好的朋友送给我一件宝贝,我一直藏在箱底,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戴它,昨天有幸见到梅梅,觉得只有你这样的气质才配戴它。”说罢,将盒子递给梅梅。梅梅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平白无故地见个面就收人礼物,这不合适。”将盒子轻轻地推了回来。刘青山道:“不是我故弄悬虚,你不妨戴着试试看,如果不合适,我二话不说收回;如果合适,它合该就是你的,也算是物归其主。”
梅梅看了看李哲,李哲好奇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宝贝,就说:“那就试试!”梅梅打开盒子一看,眼前一亮,小心翼翼地戴上,那镯子在灯光下闪着碧绿的光,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嫩,梅梅看得自己都陶醉了,叹道:“真是好东西!”刘青山对李哲道:“我没说错吧,这东西就像是专为你夫人量身定做的,款式、色泽没有一样不合适的。”李哲笑骂道:“你小子使坏!”梅梅听出话中有话,就要摘镯子,一边道:“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李哲忙制止,道:“喜欢就戴上吧,礼尚往来,我自然有东西回赠的。”刘青山与莫怀礼相视一笑,齐口夸赞李哲:“李主任真是模范!”
吃完饭,李哲请二位去家里坐坐,就将那幅翁同和的字慎重地交给了刘青山,道:“你将来能成大事,希望他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有用!”
两人喝了杯茶就告辞出来,刘青山心里忽然有些颓丧,这字合该在李哲这样的人手中才算是物逢其主,如今却要被自己转手交给王大成,真是暴殄天物。莫怀礼见他一言不发,道:“怎么了,拿到东西了还不高兴?”刘青山叹道:“就感觉自己是在助纣为虐。”莫怀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多了!对了,今天怎么没叫周海两口子来?”刘青山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哦,我是故意没叫的!”莫怀礼问:“为什么?”刘青山笑莫怀礼愚钝:“你不觉得那样对颖儿很残忍吗?”莫怀礼并不愚钝,怔怔地看着刘青山,道:“你小心啊,人家有老公疼就行了,用不着你操那份闲心!”刘青山顿时哑口无言。
刘青山去局里送字画的时候,由衷感叹王大成的精明,要说这字画比起现金或大包小包不值钱的礼品,是既安全又高效,旁人还以为是读书人的雅事,哪能看出暗中的勾当!
但今天似乎不是个太平的日子,局里办公大楼前的广场上蹲着躺着一群破衣烂衫的人,看样子不是刚来的,听他们谈话好像是昨天晚上就守在这里。门口的保安一个个神色紧张地盯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仿佛他们会随时不知从哪里掏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一会儿,大门打开,就有人带头往里冲,被迎面几名保安挡住。有的跪在原地磕头,手里果然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高举过头,是一条条红绸的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家园”、“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作主”、“支持国家建设,还我和谐家园”等字样。最后一条最有水平,一定是有高人指点,刘青山想起晚清时袁世凯要搞立宪,满族王公大臣心里反对,确又不敢明说,就向老佛爷打出“杀袁立宪”的招牌,与这有异曲同工之妙。
刘青山正诧异着,一抬头见大楼的几个角落里又涌出一群人,同样衣衫褴褛,发如鸦巢。保安们开始挡不住了,有的抽出电棍招呼,却被对手抢走,双方争斗激烈,乱成一团,眼看就要冲到门口了。门卫还在屋子里不停地拨打电话。这时,又不知道从哪儿呼拉拉来了一群人,天兵天将一般,个个身手矫健,很快地制服了几个带头的,铐上了铐子。差不多一支烟的功夫,连跪在广场上那些瘦弱的人也被反剪了手押走,真是雷厉风行,顷刻间广场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刘青山松了口气,走到门口,在传达室登了记,装作不经意地问保安:“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保安答道:“闹事的呗!”这些保安大多是从偏远农村来的,平时大楼里的人进进出出,很少拿正眼看他们,刘青山因为经常来办事,为了方便,每次都会故意多搭讪几句,日子久了,和这些保安也混熟了。刘青山还想问点什么,那保安却道:“您是来找王局的吧,我刚才看见他上楼了,您赶紧去吧,晚了他又出去了。”
刘青山谢了保安,直奔楼上,王大成身子深陷在沙发里看报,报纸上方飘着缕缕青烟,一只白胖的手不时从旁边伸出来弹一下烟灰。刘青山见门没关,径直进去,叫了声:“王局长!”
王大成将报纸下移了移,露出半截脑袋,道:“青山,怎么一大早就来了,又是为项目的事吧?我说了,再等两天嘛,年轻人就是性子急,沉不住气!来!坐!”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刘青山却没有坐,帮王大成倒了昨天的茶叶,冲洗了杯子,又新沏上茶,放到王大成的手边,随手将房门关上了,说道:“王局,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
王大成翻动了一下报纸,眼皮都没抬,问:“什么事?”
刘青山左右看了看,确信没有旁人,从包里掏出那幅字,在茶几上慢慢展开。
王大成丢下报纸,将茶杯也放到一边,眼睛随着卷轴移动,也是左右看了两眼,道:“这是什么?”
刘青山小声道:“我听说您是行家,最近得了一样东西,想请您鉴定一下。”
王大成两眼放光,看见左下角的印章,不禁叫道:“这是……真的?”
刘青山点点头,将画轴小心收起,交给王大成,道:“这里没有放大镜,您还是拿回家慢慢鉴定比较方便。”
王大成收了卷轴,小心地放到抽屉里,然后打开了房门,故意高声道:“青山啊,虽然我是主管业务的副局长,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态度也很明确,但局长那里,我还需要详细地口头汇报一下。这样吧,局长明天出差回来,我立即找他汇报,你们年轻人急于建功立业,还是要鼓励的嘛,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的工作,局长也很重视这个事情,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刘青山谢了王局长,下了楼,心里暂得片刻轻松。
第二天,王大成将那幅翁同和的字送给了局长,于是项目很顺利地批了下来。
刘青山兴奋得几夜都没有睡好,觉得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正当他踌躇满志的时候,半路却杀出个赵旺德来。
赵旺德虽已退休,却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日思夜想,拉了段瑞成一起向许文昌提出了个建议:由退休老干部组成一个顾问委员会,对公司里的重大决策发表意见。用他的原话说就是,这些老干部都有丰富的阅历和工作经验,为公司操劳了一辈子,对公司自然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由他们把关公司的重大决策,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和创造效益。许文昌眼看着自己离退休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也乐得成人之美,当时就把这个顾问委员会的作用又无限夸大后在会上宣讲。有人提出“老人不得干政”,被许文昌记过批评一次,自此再无人反对,委员会很快成立起来,并且占用了公司里最大的那间办公室,更令人不平的是,他们在领着退休金的同时还领着一份工资。
刘青山整天在外面跑项目手续的事,对这事不甚了解。那天在走廊里碰到赵旺德时,还以为赵旺德是为女儿离婚的事找他麻烦,不料赵旺德正眼都没瞧他就进了那间大办公室。刘青山知道事情缘由时已然晚了。
出事就出在施工单位招标上。刘青山早已定好了由周海来接盘,也告诉了他如何在标书上暗作记号,负责招标的几个人也暗中打点好了。不料就是这个顾问委员会,赵旺德第一个站起来反对周海的公司参与,理由是价格不是最低,而且是新来北京的公司,就算是中了标,这合同也不该签。其他几个退而不休的老人也纷纷响应,反对几乎变成了声讨。许文昌没想到这个委员会还有这么大能量,毕竟自己还在职,不属于老人帮,乐得在一旁看两边互掐。
刘青山真想骂赵旺德公报私仇,当着公司同事的面不好发作,怕遭人笑话。自从赵旺德回公司之后,人人都知道他刘青山离了婚,而且是被赵月甩的。这些刘青山都可以一笑置之,但这次赵旺德竟然干扰了他的日常工作,实在是过分!也不知道许文昌给他授多大的权,竟然连招投标的事都来干涉,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当然不知道,如果没有周海前期垫付的几十万,这项目哪能这么顺利地批了下来?刘青山急得团团转,见许文昌不置可否,只好私下去找他,说:“招标都定下了,王局也看好这家公司,不是我能左右的。违背了王局的意思,后面的事情不好办。”许文昌这才发话,说委员会只是提意见供决策参考,事情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周海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不枉前段时间的一场辛苦。刘青山又和他开始商量各处细节。王大成要求返还一百万,说是要各处打点,工程材料又都要最好的,周海担心会白忙活一场,最后商定的结果是,只能从工人工钱上想办法了。
一切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那边周海忙着采购材料设备,这边刘青山催促着设计部出施工图纸。范琳这回却迟迟拿不出来,刘青山大发雷庭,唐敬礼却私下找他来了。唐敬礼的意思是,看刘青山能不能专门为这项工程成立一个设计小组,由他任组长。用他的原话就是,这次设计不同以往,局里要求严格,各项细节都要照顾到,因此工作量是普通住宅楼的好几倍。刘青山知道他这是想借此机会另起炉灶。请神容易送神难,小组一旦成立,将来要解散可就难了。刘青山颇看中唐敬礼的能力,他想借此机会一展抱负,这工作如果交给他肯定错不了。刘青山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所不同的是,刘青山当年只想自己的工作得到别人的认可,而唐敬礼却想与范琳分庭抗礼,且不说范琳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利用他,客观看却是给了他很多锻炼的机会。况且,刘青山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处长,与范琳平级,无权在别人的营盘里驻扎自己的队伍。更重要的是,公司没有这样的先例,要动用许文昌来协调此事,为他一个唐敬礼个人的野心,让刘青山冒着政治上的风险,除非吃错药了!
刘青山不想跟他讲那么多道理,以他现在的阅历讲了也白讲,便直接道:“这种事情只有许总有权做,你找许总吧。”
唐敬礼显然不敢越级去找许文昌,说:“可这项目不是您负责吗?”
“说是这么说,我也不过是个执行者,许总是法人,法人总负责。”刘青山有点不耐烦。
“那您去跟许总说说呢?毕竟您说话方便。”唐敬礼仍不死心。
刘青山心想,看这人智商挺高,怎么情商这么低?已经忍无可忍,道:“这是你们设计部的事,要找许总,也该你们范经理去找,要不我跟范经理转达一下你的意思?”
唐敬礼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还要拜托您一件事,这事别让我们范经理知道!”
“这你就放心吧。”刘青山倒不是觉得非要替他保密,只是觉得实在没必要为这点事去跟范琳费口舌。
唐敬礼谢了谢,惶惶而去,刚一开门,与范琳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