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苏媚的手机都打不通。到了第五天,仍是杳无音讯,刘青山有些坐立不安。到了第七天,想着苏媚该回来了吧,一早就打开手机,盼望着好消息,呆呆地看着手机,的的的一连串的声音,除了广告没有别的短信光顾,不敢打苏媚的手机了,怕又是失望。颓然下楼,刚发动了车,手机响了,一阵兴奋,掏出一看,却是颖儿打来的。
“青山吗?”颖儿的声音很轻很柔。
“是我,你是回北京了吗?要用车是吧?我给你送过去。我跟你说啊,我这几天车技进步神速,多亏了你的车。你在哪儿,告诉我,我这就开过去。”他这几天开车正上瘾,只要一有机会绝不放过。
颖儿静静地听着,等刘青山长篇大论地说完,笑道:“我还在深圳呢,今天晚上的飞机,到北京估计都半夜了,打车也难,还得麻烦你,晚上到机场接我一趟,你看行吗?”
“没问题啊!”刘青山满口签应,忙去加油站把油箱加满了油。回到公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颖儿为什么不让周海去接,而让他去?这有点不妥,想了想,给周海打了个电话。
“哥们儿,在哪儿呢?”
周海周围一片嘈杂,道:“在上海出差呢,怎么了?”
刘青山犹豫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就是看你有没有空,找你聊聊天。”
“等我回去吧,回去我跟你联系。”顿了顿,“对了,我老婆今天回北京,可能到机场时间太晚,不好打车,她让我去接,我正好出差,只好你替我去了,估计她过一会儿就会给你打电话,具体情况你问她吧,我要进电梯了——”
断线了,刘青山收了电话,想想好笑,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上午是例会,许文昌从国际形式讲到国内环境,根据行业现状,又结合本公司的实际情况,做了全面细致深入的分析,最后总结道:“形式虽然一片大好,面临的挑战也不少,所以各位要立足本岗位,真抓实干,迎难而上,以实际的成绩,为国家,为社会,为公司做出更大的贡献。”国企的基调是讲贡献,按劳取酬那是文件上的,贡献大你就是功臣,收获多那是国家对你的恩赐。许文昌滔滔不绝,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下面的人听得昏昏欲睡。刘青山倒听得很认真,别看许文昌讲的全是一些废话,真要像他这样倒背如流滴水不漏,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关键是讲的时候明知是废话,听的人也知道是废话,但真要把废话讲得一板一眼,脸不红心不跳,也绝非一日之功。他想起从小学到大学的政治课。政治课与别的科目不同,譬如数学,小学里1减2是错误的,到了初中就有了正确答案是-1;可政治呢,资本主义永远是万恶,即使到了大学里答案也是唯一的。更要命的是参加工作后,各种讲话、总结报告,还是这个答案。哪怕这些人正削尖了脑袋在办移民,一上台来讲的话如出一辙,个个冠冕堂皇,一脸正气,与万恶的美帝不共戴天,中国的问题全是美帝的阴谋。美帝也真是闲得蛋疼,处处跟中国过不去。
许文昌讲完,几位副总作了一些必要的有益的补充,他们的想法也出奇的一致:“许总讲得非常好,深入浅出,尤其是……我体会很深……”地方稍高点的就会说:“我再补充几句……”
等几位副总讲完,一看表已经十二点了,大家饥肠辘辘,其他的人也不好再把许文昌的讲话再条分缕析了,于是散会,刘青山被许文昌留了下来。
等众人散尽,许文昌说:“局里要盖一个老干部活动中心,指定让我们公司承建,我已经答应王局了,这事儿就由你来具体负责。”
刘青山吃惊连带感激:“谢谢许总对我的栽培,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许文昌生硬地笑了笑:“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刘青山听这话里有话,立即明白,这是王大成的安排,许文昌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下午跟局里具体负责此事的人一接洽,果然这项目是王大成总管的,忙打电话向王大成请示,王大成只说了一句:“好好干,这只是个开始。”
刘青山约王大成晚上出来吃饭,想就这项目的某些具体问题再请教一下,王大成说明天要出差去广州,等他回来再说。
一到下班时间,公司里的人一个个准时得像归巢的鸟雀,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刘青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不知何去何从,家里也是冷冷清清一个人,还不如不回去,好不容易挨到七点多,下楼胡乱吃了点东西,心想闲着也无事,就开着车朝机场去。
到了机场也才八点多,离颖儿落地还有四个小时,头一回感觉这时间多得像漫无边际的洪水。百无聊赖,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却找不到苏媚的车了,心想莫不是她已经回来了?心里又一阵失落,苏媚回来了竟没有跟他联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机场里穿梭的人群逐渐稀少。刘青山站在出机口,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推着行李车往外走,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欣喜,忙迎上去。叫道:“颖儿,这里!”
“不好意思,让你这么晚来接我,耽误你休息了。”颖儿客气地说。
“就是因为晚才要接嘛,早的话你就自己回去了。”刘青山抢过行李车,边走边说。
颖儿从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他:“等半天了吧,我想你肯定口渴了。”
刘青山愣了愣,接过来道:“我倒没想到,应该给你买瓶水的,还是你细心。”
颖儿淡淡一笑:“倒也不是,常在外面跑,习惯了有备无患。你几点到的?”
“刚到一会儿。”刘青山撒谎道。不过这个谎话没维持几分钟就被揭穿了,出停车场,收费员说:“四十元。”旁边的牌子上醒目地写着每小时十元,刘青山尴尬地交了钱,颖儿抿嘴偷笑。
高速公路上已经没什么车,刘青山倒也开得稳当。颖儿夸他很有进步,说:“要不我把车再借给你开几天吧,不然刚学会的一放下就又生疏了,等彻底练熟了你再还我。”她不知道刘青山自从当上主任后已经配备了汽车,只是因为是从这辆车开始练起的,一换车手就生,所以这几天一直开她的车。
“不用,你没车会很不方便的。”刘青山道。
“那有什么,以前没车大家不都过得好好的?”
“那不一样,这就像用手机一样,没有的时候没什么,一旦用上了就甩不掉,你不信试试,哪天把手机放家里,看出门会不会心慌。”
颖儿呵呵一笑:“这倒也是。”
说话间已到了颖儿的家,刘青山帮忙把行李搬到楼上,把车钥匙也还给颖儿了,道:“好了,你早点休息,我就回去了。”
“你等等!”颖儿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愣了几秒钟,将手抽了回来,脸上泛出红晕,眼皮有些抬不起似的,轻声说:“你走吧,路上小心!”
夜已经很深了,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偶尔有一辆出租车驶过,不是坐了人就是准备收工拒载的。即使是在深夜,北京的空气一如既往的浑浊,两旁的路灯更显得昏暗无光,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不屑照顾这些夜归的孤魂。刘青山顺着街道往南走,在一个十字路口,终于碰到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