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公司的情况并不像他吹嘘的那样一帆风顺,事实上他已经遇到了严重的危机。原本他以为,自己有这么多年的从商经验,加上资金充足,手下精后强将也不少,到北京后无非是复制一下以前的模式,一切就顺理成章了。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北京的水很深,远比他预料的要复杂,这第一要命的就是,他原来在深圳的人脉关系全都派不上用场;其次,北京的竞争更是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各路精英人马在此斯杀得昏天黑地,尤其是很多商业巨头荟萃于此,像他这样原本在深圳还算略有规模的公司,到了北京根本排不上号。因此,他来北京之后,实际上一个项目也没有签下来,可每天的花销仍是像流水一样,房租、工资各项开支一分也不能少。眼看这样下去终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周海心急如焚,他想到了刘青山,上次刘青山跟他提出想辞职来公司之后,他就一直在盘算如何将这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在想到了一个他觉得两全齐美的方案后,就给刘青山打了个电话,要面谈。
刘青山每天无所事事,也不想呆在办公室里,反正范琳也不管他,倒落得自在,想去哪儿也不会有人过问。
“上回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周海问道。
“有些纠结!”
“你来吧,做公司的副总,负责竞标拉项目。”周海诚恳地说。
“这可不是我的专长,我是搞设计的。再说了,你需要的是人脉,我现在就是一个底层的员工,也不认识那些掌管大印的要员,周围的朋友也都是一些虾兵蟹将,这些都解决不了你的燃眉之急。”刘青山一五一十地说。
周海不以为然,道:“虽然你没有跟这些大员们有过直接的交情,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子这么多年,跟他们一面之缘总有吧,能说上话吧?这就够了,之所以之前没有深的交情,一是你地位不够,如果换个身份,情况就不一样了;二是你没有什么具体的事跟人家谈,都是一些场面话,两三句就说完了,交情都是在共事中加深并巩固的。”
刘青山承认周海说的是事实,国企里的干部实际上是个符号,好像谁上去都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差,能力是其次的,反正具体事务由一大批像他这样的基层员工支撑,不会有大的波动。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周海看着刘青山,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摆在他面前:“如果你愿意,工资是你现在的五倍,而且另外再给你配一套房和一辆车。”
仿佛一夜之间,刘青山就可以从穷屌丝济身高富帅,说不动心除非是傻子。他看着眼前的合同,感觉飘飘然。
“让我考虑两天!”刘青山把合同揣进怀里,“你这糖衣炮弹的威力太猛,震得我有点晕,我得回去冷静一下。”
周海呵呵一笑:“尽快给我答复!”
刘青山有些亢奋,不管怎么样,这是自己的价值头一回得到别人的认可,并不是赵月心中无能的丈夫,也不是苏媚眼里需要拯救的可怜虫。他想把这个消息找个人分享一下,可惜找不到,赵月和苏媚都会反对,只好一个人闷在家里反复权衡,倒也慢慢冷静下来,心想周海给的条件虽然足够优厚,但他那不是福利,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投资而已,一旦几个月后没有回报,结果就不好说了。
周海确实有些着急,两天不到就又约了刘青山见面,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青山摇了摇头,一副两难抉择的表情:“老婆不会同意,她希望我在国企里干下去,在她眼里,国企是吃皇粮的,稳定。”
周海唏嘘不已,道:“赵月啊,我上回见过,就是——算了,不说了,你们又和好了?对了,上回那个苏媚是怎么回事?”
“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没那么简单吧,普通的朋友你怎么会骗赵月说是我公司的员工,快说说,你不是说让我见见吗?”
在刘青山的心底,一直觉得苏媚是个风骚的女人,从没想过要带她出来见周围的朋友,特别是像周海这样的酒色之徒。苏媚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恰巧在这时打了电话过来。
“干吗呢?”苏媚在电话里问。
刘青山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和同学在外面吃饭呢,顺便谈点事。”
“事谈完了吗?”
“谈完了!”
“那我过去了,我正好找你吃饭呢。”
刘青山又是一惊,半晌不支声,那边苏媚紧接着道:“怎么了,觉得我拿不出手,怕给你丢人?”
“不是!不是!”刘青山慌忙解释道。
“那不就结了,告诉我地址,我这就过去。”
刘青山只好说了地址,放下电话,心中忐忑不安,跟周海说:“她一会儿过来。”
“谁?苏媚?好啊——服务员,菜单拿来,我重新点。”
苏媚今天的打扮可以说是相当的保守,不像刘青山平时见到的那样勾魂夺魄。但即使是这样,周海也看傻了,从她一进门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直到苏媚伸出手来握手,他忙不迭地双手捧住,一个劲地说:“幸会!幸会!”却舍不得撒手。苏媚峨眉微蹙,将手抽了出来,道:“周老板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握手都这么有诚意。”
周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不好意思,刚才正和青山说起你呢,你就来了,有些突然。”
“是吗?”苏媚看着刘青山,“你说我什么了,不会是什么好话吧?”
刘青山忙给她倒了一杯水,道:“怎么会呢!你口渴了吧,先喝口水。”
周海为了挽回刚才的尴尬,道:“这个地方还是有些吵,停车也不方便,等我的茶室装修好了,我请你们到我那儿去喝茶。”
刘青山道:“喝茶还要弄个茶室,你可真是臭讲究。”
周海道:“这你就不懂了,广东人喝茶是每天的头等大事,饭可以不吃,但茶不能不喝。而且名堂很多,比方说吧,这铁观音和大红袍的喝法就不一样,龙井又是另一种喝法,就这三种茶,要求的水温,用的茶具都不一样,以后我慢慢跟你讲吧——苏小姐喜欢喝茶吗?”
苏媚似乎对周海的茶经不感兴趣,她正在跟刘青山挤眉弄眼,意思是怎么这么久不联系我,还要我先给你打电话,听见周海跟自己说话,就道:“我一般只喝白水,我听说‘穷不养媳妇富不养娃,土大款最爱功夫茶’,周老板不会是这样的吧?”
周海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无以应答,刘青山忙解围道:“苏媚就爱开玩笑,周海你别往心里去啊!”苏媚却若无其事地格格一笑,道:“是啊,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别介意哦!”
周海生硬地笑了笑,道:“不会!”
吃完饭,苏媚送刘青山回公司,刘青山道:“你今天玩笑开大了,弄得别人都下不来台了,虽然我和周海很熟,但你们毕竟是头一次见面,人家觉得很没面子,下回见面我都不知道跟人家怎么说了。”
苏媚不以为然道:“是你交友不慎,还怪我了!你没见他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他大概以为我是那种不谙世事有胸无脑的小姑娘吧,还真以为有两个钱就把我吓住了。”说完得意地笑。
事实是今天周海被苏媚吓住了,当他看见苏媚开着一辆法拉利载着刘青山绝尘而去时,立即明白了席间那一幕是怎么回事,以前常用来骗无知小姑娘的招数不灵了,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不明白,这个么人间尤物,怎么就被刘青山给征服了?
快到公司的时候,刘青山让苏媚停车:“我就在这儿下车吧,自己走过去,你这车太招摇了。”
苏媚把车停在了马路边,道:“怎么几天了都不去找我,是快把我忘了吧?对了,你那破媳妇回家了吗?”
刘青山说没有。
“什么没有啊?是没有忘记我还是你媳妇没回家呀?”
“都没有!”刘青山道,“我不像你,有车去哪儿都方便,我现在连自行车也没有了,出租车也不好打,大多数时候只能坐公交,你那里又不通公交车。”
苏媚呵呵一笑:“还惦记着你的破自行车呢。是不是等着我赔你啊?我还就不赔了,要不你开我这车吧,我还有一辆在家里。”
刘青山慌忙摆手:“别,你这车太招摇了,我一个基层员工,开这车,背后还不被人议论得翻天了,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我抢银行了。再说,我开车技术不行,弄坏了我赔不起,我还是打出租吧。”
“那你今天下班去我那儿吗?”
其实刘青山心里有苦衷,他现在每月的工资只够日常的开销,如果有点别的事,钱就紧张了。尤其是去苏媚那儿,来回一趟的出租车钱就得两百多,晚上回来晚了还要加价。他又惦记着攒钱还苏媚垫付的两万元赌资。更要命的是,每次和苏媚出去吃饭,都不会太便宜,虽然每次苏媚都抢着埋单,但一个大男人,不能每次都让女人请,隔三差五地付一次账,也算是挽回点自尊。
他正犹豫,手机响了,是赵月的电话:“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签个字吧。”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刘青山一时怔在那里,苏媚问:“怎么了?”
“赵月,让我抽空去签离婚协议。”
“真的?”苏媚立即来了精神,“你们没有孩子吧?财产怎么分割的?房子归谁?存款归谁?”
刘青山傻傻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这么幸灾乐祸?”
苏媚笑道:“这样你就自由了,可以经常去看我了——”见刘青山一脸苦相——“算了,你今天别去了,先悲伤几天吧,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等刘青山下了车,又忍不住偷笑。
刘青山心想这次赵旺德没有打电话过来,看来事情八成是真的。当然,如果赵月下了决心,赵旺德也是拦不住的,想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是,赵旺德表面上在家里称王称霸,实际上根本做不了别人的主。说起结婚,刘青山心里一阵惆怅,毕竟多年夫妻,说离就离,心里还是不忍。
但赵月仿费真是铁了心要离,见刘青山一直不去拿协议,就趁刘青山上班不在家时把协议放在家里。刘青山下班一看,协议很简单,房子归他,存款归赵月,从此以后,一拍两散,毫不相干。一式两份,赵月已经都签好了字。
刘青山想如果就这样签了字,这婚离得就太草率了。他想找赵月谈谈,打电话约她见面估计是不行了,只好快下班时赶到赵月的单位,去堵她。刚要进大门,差点被一辆急着进门的奥迪车撞到,慌忙躲闪,奥迪车一阵凄厉的喇叭声,冲进了院子,开车的还摇下了车窗骂了一句:“丫的找死啊!”
刘青山想回骂一句,还没等开口,车已经拐角不见了。一看表,赵月的下班时间已到,怕错过了,忙往里走,也懒得生气了。
拐过墙角,远远地看见赵月正好从楼门里出来。刘青山心想,万幸,再晚一点就碰不到了,最近坐公交车老是把握不好时间。
刘青山怕赵月从别的小门走了,忙朝她挥了挥手。赵月似乎看见了,快跑几步,却钻进一辆停在楼前的黑色轿车里,正是刚才那辆火急火燎的奥迪车。
刘青山一时愣在那里,半晌才明白过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慌忙后退几步,躲到了墙角。不一会儿,奥迪车缓缓驶出,车窗里印出赵月一张有说有笑的脸。
刘青山怔怔地看着,心里冷笑:难怪离婚这么痛快,原来早就找好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