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本以为Doris会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没想到这家伙执意要住到酒店宿舍里去,怎么劝也不行。
“别不好意思啊,你看我不也是蹭住嘛,别看她这样,其实她就喜欢热闹……”我还想试试说服她。
“悟空,我知道你们对我好,但都别劝我了,这次我不想依靠任何人,我想要独立,试试靠自己在北京能过成什么样。”Doris扁着嘴嘟囔,像是再多说一句就又该哭了。
“好好好,那咱们现在去斯尔敦?你那边申请宿舍了吗?”Fiona最怕别人哭,赶紧转移话题。
“嗯。”Doris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我们几个只好顺了她的意思,把车开到酒店地下停车场,拎着东西跟着Doris走。酒店保安大哥还都认识我们,特别亲切地和我们打招呼,我们寒暄了两句,顺着员工通道往里下楼走到负二层。
才半年多没来,怎么觉得这儿和我印象中的大不一样,比我记得的要窄得多,灯光惨白,路过的洗衣房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充斥在整个楼道之中,震得人心慌。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大叔满头大汗整理布草,放进一旁摞得比他还高的推车里。员工宿舍在走廊的一端总共也没几间房,而员工的储物柜和浴室则蜿蜿蜒蜒过去,在走廊的另一端。
进员工宿舍需要登记,Doris签了字之后带着我们走到楼道最尽头的倒数第二间房,她先敲了敲门,再扭开门把,看着房间里黑黑的顺手打开灯。
“就是这儿了。”她带头先进去。
一间二十来平米的房间,挤着放了四个上下铺,统一的浅蓝色的床单枕套洗到发白,没有桌子没有衣柜没有窗户,一盏圆盘吸顶灯把房间打得惨白。
这就是我们中班连早班时偶尔凑合睡一下的倒班宿舍,连个放自己私人物品的地方都没有,每天早晚都有倒班的人进进出出,休息也很成问题,长住的话,怎么受得了?
“你就和我们住吧,Nikita经常不回家,我自己在家也挺害怕的。”此时Clemence为了让Doris回心转意,真是什么丧尽天良的话都说得出来,我特么什么时候经常不回家了,她特么人憎鬼恶的还好意思说害怕?明明是她特么总让我一个人独守空闺好不好?!
但为了让Doris不住这个笼子里,我咬牙默默忍了,并微笑地使劲点头附和。
“好啦,都说了不准再劝我了,我刚来做实习生的时候在这住了半年,不也挺好的嘛。你们赶紧走吧,这都塞不下这么多人,我要开始收拾东西了,一会儿还得上班呢。”Doris下逐客令,她像个小孩藏着什么玩具在房间里不想让大人看见似的,挤眉弄眼地把我们给哄了出去。
我们三个像吃了败仗,耷拉着脑袋往车那边走。
“真特么完蛋艹。”Fiona说。
我和Clemence都没搭腔,既然Doris执意这么选择,那我们也只能支持。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要修行的功课,谁也没法帮谁走得轻松一点,该受的教训该走的弯路,一点都不会落下。是挺特么完蛋艹的,但这个世上谁的野蛮成长不伴随着磕磕碰碰,谁的奋力前行背后没有过深夜痛哭呢?
“我今天忽然觉得Doris真牛逼,她一直都这么勇敢吗?”
Fiona刚看完《一步之遥》,成天地剽窃人里边儿的段子。虽然心疼Doris,但今天我也从心底里觉得她特别酷,她和Fiona一样,都是属于能在逆境重生,触底反弹的人。
“我徒弟嘛,差不到哪儿去。”Clemence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Fiona把我们送回家后我们各自散去。
Doris这事儿又让我严重而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人家就能这么有骨气,即使条件那么艰苦都能忍受,坚持要自给自足。我怎么依赖心就这么重,能这么毫无负担不知羞耻地靠着Clemence享受荣华富贵。
“我这样总和Clemence混吃混住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啊?”晚上,在丁毅勇那儿的阳台上看着对面的万家灯火,我忍不住问他。
他正趴在阳台的另一侧练俯卧撑,吭哧吭哧地。别看他一身肌肉块块分明,其实都是虚的。只要和我交手,没两下他就得跪地求饶,跪在地上掐我人中求我千万不能死。
他从地上爬起来,用毛巾擦头上的汗,说:“嗯,你这样的确有点儿不妥。”
“你……”他竟然不安抚我!
“本来就是啊,哪有说一直跟着闺蜜住的。”他还在那振振有词,真是气煞我也。
我叉着腰鼓着铜铃大眼瞪他,可惜身高悬殊太大,失去了本应该有的震慑力,只能够通过咬牙切齿来增添一点气势。
“明明有个色香味俱全的男朋友就住在楼下。”他满脸邪恶,在我毫无防备地情况下猛地把我的脸按在他胸口揉,蹭我一脸汗之后飞快地从阳台跑了出去。
“你!”我尖叫着去追,满嘴都是他的汗味。
原本想好好反击挠他痒痒,没想到这货边跑边脱衣服,很快就挑衅地进了浴室。我才不上当,打开投影仪看电影,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这事儿。其实我现在的工资加奖金什么的也够我再在附近找个合租的公寓,但我就是下不了决心。这儿的确住得舒服,不仅仅是生活配套,更重要的是我们两个虽然个性都强,但竟然从没因为生活琐事吵过架,或者说没因为任何事儿真正吵过架,这么和睦的关系,我觉得大概那些结婚多年的夫妻都要羡慕的吧。
何况我总觉得Clemence也需要我,别看她一个人显得独立自强能搞定一切的样子,但其实她精神上特别需要有人陪伴,虽然我们在家一起时也并不是嘚哔嘚说个没完,但我很清楚她最近一个人在家时恍惚的状态,有我这么个朋友陪着她,她心里一定好过很多。
我对于她来说,还是很有用的。我决定就这么说服自己,一会儿我也要用这个理由说服丁毅勇。
这货好不容从浴室出来,穿着我从优衣库大打折时给他买的黑白细格子和式居家服,头发还湿哒哒往下滴水。
“我告诉你说我并不仅仅是个蹭住的,Clemence她也很需要我……”
“你先过来给我吹头发。”他朝我招手。
我有几次发现他洗完头总是不吹,靠大脑自动烘干。我妈以前就叮嘱我,洗完头发要吹,否则年纪大了会偏头疼。所以之后每次都会盯着他洗完头把头发吹到半干才行。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过去,他很机智地搬了把椅子坐着,将吹风递给了我。帮他吹头发时,我才发觉他两鬓竟然已经细细密密长了许多白发,笑起来眼角也有了几丝纹路。三十出头的男人有白头发和鱼尾纹是正常的么,不知道在知乎上是否能找得到答案。
忽然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蹭住的也并不那么重要了,原来丁毅勇也会老会长皱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忽然觉得好心疼。帮他吹好头发之后,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闻到他刚洗完澡后沐浴露清爽的柚子香味。
他长长地手臂一捞,让我横坐在他的腿上。
“你当然不仅仅是个蹭住的,小傻瓜。”他捏我的脸:“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长时间把自己男朋友晾在楼下也不是很妥。”他把我的额头按在他的嘴唇上。
“说不定他也很需要你呢。”他看着我,小鹿般长长的眼睫毛呼扇呼扇,漆黑的眼眸像是无底深渊,让我不自觉被牢牢吸引着往下坠。
“我……我没……”一切发生得突然,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想每晚搂着你入睡,每天睁开眼就看见你。小豆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