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望回家的一路上竟觉得天气都不那么阴冷了,午后三点多的天空经历一上午狂风和冰雹的双管齐下之后,竟露出一丝淡蓝色。树木,草丛以及道路两旁矗立着的大楼也被雨水洗刷得透亮了一些,空气从视觉上没了原本朦胧的质感,从味觉上也少了辣嗓子的存在感。在北京,能在多日重霾后见到一丝蓝天,那种欣喜的感觉如同劫后余生。我看着眼前的欣欣向荣,将刚领到的科望的工牌挂在脖子上,觉得浑身轻盈无负担。
Clemence给我发信息问我在哪,说从酒店带了蛋糕回来给我吃。我心中更是欢快得很,一方面想瞬间到家将刚才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她,另一方面却又想好好享受这久违了的心想事成的满足感。一年之计在于春,忽然间我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账户里余额才三位数有什么关系?未来有盼头就行!
我就这么一路哼着小曲儿,心中浮想联翩,把未来二十年如何开创美好辉煌的明天都憧憬了个够之后到了家,一开门,人还没见到呢,就听到Doris在那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进了屋,Clemence正斜躺在沙发上看杂志,脸从书里露了一半,看了我一眼算是打了招呼。Doris则眼睛一亮,像是和我多久没见似的异常兴奋:“悟空回来啦,你再不回,蛋糕都快被我吃完啦!”伴随着一阵无人能理解的狂妄的笑声。
我赶紧飞快地换鞋、脱外套,拿了把叉子坐下来吃蛋糕,边吃边讽刺Doris:“你怎么有空来啦?”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自从谈了恋爱之后,经常脱离组织过二人世界。今天能过来找我们,肯定又是因为Nick要上班她没人玩了。
“我看今天Fiona走了,怪难受的,和师父一起回来缅怀缅怀她。”她扁着嘴,眼睛红红的,即便如此,嘴里含着的那个吃蛋糕的塑料勺子使她的“缅怀”很没诚意,更像是个来蹭蛋糕的。
“她之后什么打算?”Clemence比较关心这个,直奔主题。
“暂时好像没有吧,准备先到香港happy几天。”我没把她香港小网友的事儿爆料出来,这种事还是她自己说比较好。
“哦,对了。”被Doris一打岔,科望的事情都忘说了。我把脖子上挂的工牌取下来放桌上,尽量显得酷酷地说:“今天科望打电话让我去上班了。”
“嗯?!”
这句话瞬间将她们两个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她俩像被放了慢动作似的,两张脸都慢慢朝我这边凑了过来。
Clemence放下财经杂志,瞪大眼睛问:“上班?你面试通过啦?”她显然没我酷,很有点笑逐颜开的意思。
“啊?不是说人就是客气一下,可能不要你的呢?”Doris又开始扁着嘴在一旁嘟囔
“我这么优秀,面试通过不是很正常吗?人家直接让我去上班了都,我告诉他们还得等两天,这边还没离职呢。人可不想等,无论如何都要我先办个兼职,非塞了我张门禁卡,让我没事就去公司转转,说是没我不行。”我膨胀得根本停不下来,越说越来劲。
“掰,接着掰。”Clemence受不了我,翻了个白眼。
“悟空,我舍不得你。”说完把勺子一放,一副情绪翻江倒海的样子。
“快吃快吃,不然都被我吃完了。”我看她这状态不对,像是想新愁旧愁一起给宣泄出来,赶紧给她挖了勺蛋糕堵她嘴里。“我还没交接呢,而且科望不就隔了这么一条大马路吗,走路十五分钟就到了,说不定我中午都能找你们蹭员工餐呢。”
“这么近啊?”Doris一下忘了哭,吧唧着嘴说。我忙给她看地图证实自己说得是真的。
“那边落实了就行,不然我担心你前途渺茫,准备给你申请斯尔敦的管培生呢,既然你都走了,也省得我去帮你抢这个名额了。”Clemence收住了刚才老母亲般慈爱的微笑,又端出一副拽不拉叽的样子。
“怎么就前途渺茫了,我长得就活脱脱一副有为青年的模样。”我扬起下巴。
“你那样还有为……”Clemence瞥了我一眼,觉得不对:“诶,你穿的那套是我的西服吧,干洗费得你出啊。”
“咱俩这关系,谈钱太庸俗。我以后还得时不时穿一穿,你千万记得得等我买得起新衣服的时候再拿去洗啊。”我无视她一脸冷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蛋糕。这个起司蛋糕奶香浓郁,入口绵柔,吃得我幸福感飙升。
“师父,管培生是什么啊?”Doris忽然问。
我和Clemence都一愣,Clemence给她解释:“管培生就是管理培训生,酒店每年都会选几个优秀员工集中培训半年,作为酒店集团的管理人才储备。”
“哦。”Doris听完低头不说话。
我感受到Doris语气中有那么点委屈,站在她的立场来想,或许觉得师父过于偏心,有管培生的机会竟从始至终没考虑过她。可在我们眼里,Doris还一直是个需要照顾的丫头片子,虽然现在工作态度和能力都比以前大有进步,不过如果说从前厅部挑一个最拔尖儿的,怎么也轮不到她。
这虽然是事实,却不能说出来,我看了看Clemence,她虽然手里拿着杂志,但目光都是飘的,我知道她心里和我想的一样,有些愧疚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机会虽然摆在那,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好,又如何能够把握得住呢?
我们都没接话,想就这么默默地让这个话题飘过。
“师父……”很明显Doris不是这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优秀啊?”她坐那把勺子摆好,一副准备和Clemence促膝长谈的架势,眼神忧郁得像斗牛犬,巴巴地看向Clemence。
“你吧,进步特别大。”Clemence把杂志又一次放下,换了个端坐的姿势应战。“不过做管培生的要求稍微有点……”
我真替Clemence着急,她夸人的本领要是能和她丧人的天赋相媲美,估计去从政是毫无问题。然而,她的机灵劲儿都用去挤兑人了,以至于在她赞美人的时候都让人忍不住四处瞧瞧,看哪儿有适合套她头上的麻袋。
其实嘛,实话实说,Doris除了反应慢一点、忘性大一点、脑子笨一点、嘴巴欠一点、个子矮一点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不够优秀的地方。她挺勤快好动,而且待人接物的热心程度也确是我们几个都比不上的。有那么一次,一个住店的白人老奶奶晚上在房间摔倒打电话到前台,Doris值的夜班。她马上叫救护车,将老奶奶送上的救护车,还主动跟着去了医院当翻译,一路陪着直到回酒店休息。也因此被Kevin后来开会经常提到:“服务的关键就是要真诚体贴,什么是真诚体贴?就是Doris当晚所做的那样,发自内心的真诚体贴!”
“师父,反正悟空都去不了了,你能不能帮我申请申请。我知道我还有很多要改进的,但我真的开始喜欢酒店这份工作了。我想好好做下去,多学点儿东西。你看行吗?”
刚忘记说了,Doris撒娇的招式且不说高不高明,这胆量绝对是一流。管他对方是什么牛鬼蛇神,她都能照撒不误。
Clemence一脸为难,眉毛一挑一挑的,仿佛万语千言不知该如何拒绝。Doris一把抱住Clemence搭沙发上的手臂:“师父,你帮我也争取一下好不好?师姐都找到份这么好的工作了,我一个人在北京,我背井离乡,我前途茫茫,我太可怜了……”
“你,你快撒手,我手臂要被你拽脱臼了。”Clemence苦笑着边喊边试着挣脱:“我试试,我试试。”
“真的?!”Doris一下放开手,撒开的笑容咧到了腮帮子。
“我只能把你的名字提交上去,审核还得是Kevin点头才行。”Clemence揉着胳膊说。
“没事没事,你帮我提交,然后我再去找Kevin,一定想办法把他搞定!”
看到Doris一脸笃定的样子,我真是纳闷她这莫名的自信是哪儿来的。但看到她对工作也开始有规划和追求,心里还真有点儿替她高兴。小姑娘也慢慢长大了,有自己想努力争取的东西了。
就着她们你一嘴我一句闹哄哄的环境音,不知不觉中,剩下的一大半的起司蛋糕都落进了我肚子里,我脸上不自觉地浮出傻乎乎的笑。
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