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们的纪念日
少年瞥了眼保镖,旋即直勾勾地注视着亚撒那躲在镜片后的眼睛,像在琢磨他话中的真假。自始至终,少年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我答应跟你们回去,并且绝不叛逃。前提是找到,并妥善安置好我阿尼。”
“成交。”亚撒扬起嘴角,如果那能算是笑的话:“现在起,我们的人会24小时全权保护您的安全,直至您重回曼彻斯特。”
6月28日,每年的国定高考放榜日。
手里拎着晚餐材料,梁牧芸不修边幅地丧着脑袋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副刚从前线退下来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最近缠绕着内心的那种不安,正以让人害怕的速度肆意蔓延着。尤其是独处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好像沉入水底的窒息……
“喂!”刺耳的女声刚落,就有人重重赏了她后背一记黯然销魂掌。
才从惊吓中回神,就见房东太婆将捏得布满皱纹的信件丢到她面前,眼里分明是鄙夷:“喏!你家的信!寄到我这儿来了……”
我们这个月交房租了啊……在心里诅咒了她一百遍,梁牧芸赔笑:“那真是……太麻烦您了!”
“嘁……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鸟窝里倒出了两只凤凰……哦不!山鸡!”房东那对像是擦了紫药水的眼皮翻啊翻的,酸不溜丢地扔下话,扬长而去。
梁牧芸用眼神凌虐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随即望向手中的信封:……大学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
交交朋友,翘翘课;谈谈恋爱,上上网。传说中神仙般的日子啊……正在向她招手!
“考上喽!我考上喽!”从今天起老子就是高材生啦!梁牧芸眉飞色舞,心底的澎湃呼之欲出。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诶?气氛有点不对劲……
一楼玄关处,小男孩躲在门后,怯怯地露出半张脸。那小胳膊……可是在颤抖?
梁牧芸欢呼时高举的双手还未放下,一时就这么愣在原地。
“乓!”预料中的巨响!门内再次传出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呐喊:“哇……奶奶!奶奶……我要搬家……”
死小孩!又对我甩门!
撇开刚才不愉快的插曲,梁牧芸心情无比舒畅,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上。
才掏出钥匙,屋内的电话铃就凶恶地咋呼起来,一声比一声刺耳。
“来了!来了!”梁牧芸鞋都没来得及换,手忙脚乱地扯过电话:“喂?哪位?”
“请问,这里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稳,透着威严。
“对,梁牧靑是我大哥……什么引渡……回国?”梁牧芸下意识地扯紧电话线,那种窒息的感觉卷土重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从来不知道,从快乐的顶峰跌下来会摔得那么狠、那么痛!
前一刻还高兴到欢呼雀跃的梁牧芸,此刻真恨不得自己聋了!握着听筒中央的手正极力想将它撤离耳边,却力不从心。
对方似乎还在叙述着什么,但回答他的只有“嘟嘟”的挂机声。梁牧芸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挂断了法院打来的电话!
她做了什么?
“我真是个白痴!”梁牧芸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蓄意留长的头发已经长至胸口,发尾倔强地卷翘着。
“叮铃铃……铃铃……”不多久,电话铃又催命似的鸣叫起来。
伸出手,在电话上方踌躇半晌,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大哥……你真笨……每年,世界上有多少像你这样的淘金者,为了那海市蜃楼般的财富,丢了性命。你却还为它赔上人生……
“如果大哥坐牢,妈妈一定会崩溃的……”如果,这是一场噩梦,那该多好?倚着墙,梁牧芸望着前方,眼神涣散:“一定上帝给错了快乐。所以,现在才要加倍的收回去。”
连本带利啊!老天!你这个奸商!
“呜呜……”崽崽似乎能读懂她的彷徨,小爪子轻轻扒着她的鞋面。
“崽崽……我们该怎么办……”50万的保释金……或许,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对于她……那是怎样一笔天文数字啊!
我们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能安然无恙的回家。
五点一过,朝九晚五的白领们立马争先恐后地扑向电梯,半秒也不愿多逗留。
“梁、牧、之!”林唯一蹑手蹑脚走进空荡荡的员工室,猝不及防地窜到梁牧之身后,惊得转椅上的人差点丢掉握着的手机。
“算我怕了你……又想怎么样啊?”家里没人听电话,梁牧之正着急呢。小妖女就杀进来了。
“干嘛见了我像见了年兽似的?”林唯一不高兴地鼓起腮,像只针刺河豚。大眼扫了下他握着的手机:“以后在公司不准跟女朋友打电话!”
何止年兽?简直是上古神兽!打电话给妹妹也不行啊?梁牧之暗暗叫苦:“神兽……不是。小姐,现在是下班时间。”
“在公司,我、最、大!”林唯一昂起下巴,大拇指比比胸口。
嗯……是不小……
“那我回家,总行了吧?”将电脑关闭,梁牧之无奈地摇头。
“你在做绿城环保的那个案子?”林唯一探头,指着桌上打开的文件。
“嗯。如果可以把草图制作出来的话,效果会更……”干嘛跟她讨论啊?快逃命吧!梁牧之迅速收起文件夹:“这可不是拿来让你玩的!”
“你用爬藤类植物代替屋檐的设想很有创意,但行不通。”林唯一掰开梁牧之的手,强行翻开文件,指着一处隐蔽的漏洞:“你看……如果有草图的话,弊端就更加一目了然了。”
她也懂设计?梁牧之诧异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不可思议地看看她,又低头反复审视写了一半的草案。
“不用看啦!我专攻的就是环境设计和园林艺术。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倒我……”让你小看我,现在知道本大美人的厉害了吧?林唯一得意地鼻孔朝天。
“算我有眼不识菊石兽。”是金镶玉吧?没想到小妖女也有可取之处啊,梁牧之悄悄感叹:“那这草图……”
“我帮你画啊!小意思!”林唯一爽快地接过文件,走向对面的办公桌。
可怜的黄助理,早被遗忘到九霄云外。趴在门边,既不敢出声,又饿得慌。干瘪的身子畏畏缩缩像根压弯了的狗尾巴草。
正踌躇着是不是该打断一下里面的人,林玄德从正前方走了过来。黄助理咻地挺起身子,刚欲问候,便被林玄德比了个“嘘”的姿势。
皇上?您这是微服私访?黄助理挤眉弄眼,用意念询问道。
本来见对面的员工室灯还亮着,想来看看。现在……还是别打搅他们吧!林玄德那平时总是微微凝着的眉头,此时却和蔼地挂在带着笑容的脸庞上。似乎对所见颇为满意。
“下班了。”林玄德低声说道,转身面向电梯,一面朝黄助理勾勾手食指。
黄助理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谢主隆恩!
能和喜欢的人单独共处一室,即便那人心里装的不是你,也是种小小的幸福。有你陪伴的时间,每一秒都是情人节。
马格德堡。
尹倩单手扶着床,坐在床沿。一旁的医务人员正在替她测量膝盖的横切面直径,一面做测量记录。
“医生,是不是只要我坚持复建、做化疗。病情就可以得到抑制?”尹倩垂首,望着拆去绷带的伤口愈合处新长出的表皮,浅浅的肉色夹杂着花白的疤斑,很丑。
“具体情况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伤口愈合得很好,手术之后,你精神了许多。”主治医生放下手里的病历,笑容满面:“复希望不久的将来,能看见一个健健康康的你。”
“谢谢医生!”尹倩露出了手术后的第一个笑容,几乎看不见肉的双颊立刻凹陷了下去。转而望向君潋晨:“晨,你说……如果安上义肢,会不会连我爸妈都瞧不出端倪?”
“会的。谁都不会知道你有什么变化。”怎么可能……瞧不出来……君潋晨笑得很自然,心里却难免有些感伤:“我离开一下。”
病房外,两名夫妇模样的中年人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立刻背过身,拼命拭着眼角。
丈夫先恢复理性,吸了吸鼻子,上前抓住君潋晨的手,讲话鼻音很重:“潋晨,请你老实告诉我,倩倩她……治愈的几率有多少?”
“就之前的报告来看,并不乐观。好在这次的手术很成功,病情或许会有转机。”君潋晨客观地分析,回头瞥了一眼病房内:“不管怎样,眼下最重要的是珍惜和亲人在一起的时间。叔叔阿姨,与其一直以来都躲在暗处伤神,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她?”
原来,门口那对夫妇正是尹倩的父母……尹博渊及其妻子。
“绝对不行!”妻子慌忙拽住君潋晨的衣袖,差点收不住音量。从她保养得极好的皮肤来看,一定十分注重外貌。现下却连眉都没描好,一深一浅就出了门。对女儿的关切溢于言表。
“如果,上天注定要给她一个不完整的人生。那我们能做的,只有给她一个完整的自尊。既然她不希望我们知道,那我们……便不知道。”尹博渊闭起眼,露出两个蚕茧似的深眼袋。拍拍君潋晨的手背,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只沉重地吐了一口气。黯然地携着妻子,踏上那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医院走廊。
生、老、病、死,是人生最无奈的事。如果,人能预知自己的未来。那么,回到最初的我们,是不是会更珍惜当时的美好?
“我们这里不招兼职。”这是第几家拒绝她的公司了?其实,找到了兼职又能怎样?靠这点微薄的工资,要哪一年才凑得齐50万……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头一次,梁牧芸觉得阳光那么刺眼。
“内有机关,入屋请按秘笈指点操作!”老远就看见自家锈迹斑斑的防盗门上,粘着一张鲜艳的便条,凑近一瞧,梁牧芸险些呛到。除了梁牧之还有谁这么无聊!还机关?
推开门,正对面的墙壁上也有张便条:向前两步,向左一步,向后两步,向右一步。
那不就原地不动?故弄玄虚!
接下来的“秘笈”梁牧芸压根不看,直接撕下来丢进垃圾箱。接着直捣黄龙,志在必得。家不比鸟窝大多少,藏东西的方就这么几处。
果然,在原先藏糖纸的抽屉里,多了一部崭新的手机……粉色的机身小巧玲珑,握在手里大小刚好,像一枚精致的粉盒。
梁牧之的名字从开机问候语里蹦了出来:恭喜妹崽顺利入学……你帅帅的二哥。
“……好……好……好俗艳哪!”又不是芮雪!干嘛买粉红色的啊……
明明想笑,嘴角却不听话的下垂。梁牧芸笨拙地按着眼睑,以为这样做能关闭那两口决堤的“水闸”:“讨厌……年纪大了,内分泌就容易失调……”
曾经,在脑海里勾勒了无数次,和最好的朋友并肩漫步在大学校园的蓝图……可惜……书,就快要念不起了……
天空之城那熟悉又委婉的旋律,随着手机的来电显示灯,有规律的吟唱着。梁牧芸抹了抹脸颊,深呼吸按下接听键:“喂?”
嘟嘟嘟……忙音?
再看看手机屏,显示已拒听来电……乡巴佬!按反了!
梁牧芸尴尬地挠挠耳朵,幸亏家里就她一个……
还没来得及找到来电重拨,手机又哼哼了起来。与此同时,楼下的姚诗琼发动了“龟派气功”:“梁……牧……芸……接……电……话!”玻璃窗……似乎震动了一下。
“行了!我在听,在听呢!”梁牧芸忙不迭地接起手机,一面打开窗户。姚诗琼和芮雪站在底楼大门前,正朝她挥手。
“你已经被包围了!我数到30,速速下楼投降!”不容辩驳,姚诗琼啪地挂断了电话。
“去哪里啊?”梁牧芸凉鞋系了一半,就被芮雪和姚诗琼一人一边拖着跑。
“庆祝我们同窗步入第八年啊!”奔跑而扬起的发丝拂过芮雪的笑颜,颊边的酒窝很深。
学校的礼堂历久弥新,目光所及之处依然是记忆里的味道。毕业那年种下的香樟树,现已蹿到两人多高,蓊蓊郁郁。
和四周热络的气氛扞格不入的也大有人在……
“你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一定在哪见过你们!”一个上半身完全超出座位范围的女生,占据着有利地形,垂涎地向白嗣杰步步紧逼。
白嗣杰轻吐一口气,拍拍衣袂,大步走向另一边的座位。摆明让那女生下不了台。
“见鬼了!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终于从女生堆里挣脱,梁牧之鬓角上还粘着彩色喷带:“感觉我们掉进盘丝洞了!”
“没人接电话。”朝他翻开拨号显示,白嗣杰仍旧慵懒地支着下颌,眉宇间却有明显的不耐。
“答应参加她们的毕业典礼,是我们的错。”梁牧之无力地扶额,这场景真该死的熟悉啊!
“我想起来了!你们是前几届篮球队的白嗣杰和梁牧之对不对?那个会弹琴的君潋晨有没有来吖?还有你女朋友尹倩呢?”那名喋喋不休的女生一击掌,再次不死心地追上前:“我就说嘛!美男哪……我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哦?”白嗣杰挑眉,西欧味浓郁的深眸随着这个动作,形成一个轻蔑的角度:“丑女呢,我见过一次绝对记不住。你……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