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云端惊魂
回程的汽车上,几个女生还喋喋不休地互述着这次旅行的心得,边掏出“战利品”炫耀一番。
芮雪摩挲着胸前的贝壳项链,笑得像偷吃了酱鸭,甜腻腻的。之前因为林唯一生出的不安也暂时抛诸脑后。
姚诗琼一见,不高兴了。早知道把那块紫贝给抠下来,现在好歹也有东西显摆吖!
梁牧芸更惨,除了晒到蜕皮,外加“美黑”了一圈,实在没捞到什么。哦!可能有晒掉几两人油……
“诶!你动来动去的我怎么上啊?”白嗣杰不耐烦地丢下手里的芦荟膏。
“嘘……”姚诗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上他的嘴:“话也不说清楚!上个药膏搞这么暧昧!要、要死啊!”
“谁会想这么……多……”白嗣杰话接不下去了……
可不是,车上大半的游客都再次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又是他们!小两口,挺奔放。
“咔嚓!”梁牧之将两人面红耳赤的尴尬场面收入相机:“回去给他各大网站轮流发一遍……”
“梁牧之!你皮在痒!”姚诗琼叉腰一脸悍妇状:“给我删掉!”
“别这么较真嘛……以后这些可都是美好的回忆呢!”梁牧之赶忙将相机藏至身后。
“美好个P!”
靠在车窗边,窗外飞逝的景物同车内的喧哗,仿佛来自两个世界。
2007年的暑假,有人收获了爱情,而我们的友谊依然像姚诗琼的脾气一样……坚不可摧!思及此,梁牧芸不禁偷笑,快乐其实很简单。
马格德堡。
手术室的走廊外,身着蓝色除菌衣的医务人员不断进进出出。口罩下露出的半张脸渗着汗水,随时准备进行一场“恶战”。
观望室内,以实习医师身份陪同手术的君潋晨,时不时隔着透明玻璃墙朝内观望一眼:“根据以往数据来看,截肢后肿瘤复发的几率依然很高。如果说,采取保肢手术,使用化疗的方案,可不可行?”
看来这孩子在这件病例上花了不少心思。主刀医师赞许地点头,浅灰色的眸子里透着欣慰:“你和你父亲一样,很善良。不过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便截肢,存活率也不可观。已经非化疗能够控制……”
“医生!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恐怕会影响手术的进行!”正在替尹倩测脉搏的护士打断两人的对话,一脸焦虑。
主刀医师及君潋晨赶到的时候,心理护理人员正在安抚着尹倩,但似乎并没有起效。尹倩瑟缩着身子背对大门,芦柴般的手臂青筋突起,不住捂嘴干呕着。
君潋晨绕过手术床,在她身侧蹲下。见她没有过度的反应,轻声问道:“膝关节又痛了吗?”
本以为至少会受到斥责,尹倩一时对君潋晨温润的态度反应不过来。惊讶地回过头,声音还带着呕吐后的不适:“只要一想……想到……自己的腿,会变成……那样。我就……控制不住……”语毕,又是一阵干呕。
“大部分的病人都会有术前焦虑症,有些情况比你更严重。这不是你的错。”君潋晨换了个姿势,改蹲在她面前:“要知道,癌细胞是不会等人的,一天不下定决心,你就更进一步把自己推进绝路。”
“是啊……那个毒瘤长在我的身上,折磨着我的身心。你们这些安慰我的人,有谁真正体会过这种痛苦?”尹倩语调不高,也不激动,却每一句都绝望得让人心寒:“你知不知道?每天对着镜子里像鬼一般的自己,我从来没有这么恶心过看到这张脸!为什么要是我?凭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你?谁都有生存的权力,你并没有高人一等。”君潋晨站起身,居高临下睨着她。
尹倩不再战栗,但也不说话,只是愤懑地别开脸。
“君医生,请不要说影响病人情绪的话……”护理人员不满地低声喝责。
主刀医师上前阻止,摇头示意她不要干涉,继续观望事情的发展。
“有一个人,让我懂得,既然没有办法改变命运,那么无论前进的步伐有多艰难,光着脚,也要把它走完。”橘色的灯光下,君潋晨冷峻的轮廓似乎变得柔和了:“动手术,孤注一掷;或者保肢,直接放弃求生的机会。你的选择?”
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放弃,尹倩抬头,注视着君潋晨那对藏满秘密的瞳孔:“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每个阶段,人的心态都在改变。或许,你当初说过的那些话,我比较能够体会了……”君潋晨回答得模棱两可。
望了一眼手术灯,尹倩突然豁达地笑了:“君潋晨,手术的时候,能不能作为一个朋友握着我的手,替我打气?”
“都说是朋友了。我能说不吗?”头一次,君潋晨朝她露出毫无防备的笑。朋友呢……
望着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忙碌起来的医务人员,尹倩仰躺着,想象头顶的环形手术灯是高悬的烈日:这个暑假,要在病床上渡过了吧?明年,一定要见见久违的朋友们,见见……白嗣杰。亲口跟他说声埋藏在心底的话。
如果……还有明年的话……
播音员极具亲和力的嗓音自广播里传出:“Ladies and gentlemen,may I have you attention please:Flight JN6655 to ShangHai will take off soon.Please be quick to board through gate No.1.This is the final call for boarding on flight JN6655.Thank you.”
(前往上海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JN6655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马上由1号口登机。这是JN6655次航班最后一次登机广播。谢谢!)机舱内,旅客们各自做着起飞前的准备,乘务员们尽责地反复检视并提醒旅客系上安全带,及关闭手机。
一张不怎么起眼的座位上,黑衣少年微蜷着身子;风衣的领口拉至鼻翼下方;只露出莴笋般坚挺的英式翘鼻。飞机上的宣传册被那对白得泛青的手抓得“噗噗”作响。
“先生,飞机起飞前请不要随意走动。”乘务员正在制止一名试图离开座位的西西里旅客。
那名旅客似乎有意操着意大利语,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一边还环顾四周,仿佛找寻着什么。
在听见西西里旅客声音的霎时,少年风衣下的身躯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微微转动脖子,苍白的尖脸上,嵌着一双布满惊骇地碧瞳。
那名旅客唧唧呱呱的声音戛然而止,少年蓦地觉得脖颈一凉,自然地朝声源望去……那是一对像蛇一般的瞳孔,浅金色的圆弧透着啤酒沫的色泽。此刻,中央那颗褐色圆点正剧烈收缩着,那是食肉类动物发现猎物时,瞳孔缩小的征兆。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少年到死都会记得:那天在艾伯特广场,就是这个有着蛇眸的男人,像梦魇般追逐着他跑了几公里。
不是老头派来的人……冷静!一定要冷静!少年在心底一遍遍地叮嘱自己。手心的汗水在椅套上印下一个湿濡的掌印。一定有办法的……
蛇眸男持续朝少年的方向注视了几秒,抚了抚下巴的胡渣,坐回原位。
“啊……有、有蛇!”不知从什么方位传来妇女凄厉的尖叫。
蛇?恐怖分子又来了!
“哦不!开门!让我们下去!”咆哮的、跺脚的、敲打机舱门的……机舱顿时乱作一团。
“大家请听我说……我们已经在调查了……”乘务员压抑着内心的惊慌,努力维持秩序。只可惜,声音完全被淹没在骚动的人群里。
那名少年则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机舱门口,打算一开门就立即逃出去。
“你们说的蛇……是这条么?”带着意大利腔的英语,成功引起人们的注意。蛇眸男脚尖踢着躺在角落,手腕粗细的黑色“大蛇”:“确定不是破布?”
“什么?破布!”胆子大的小心翼翼探上前……件浸了水的黑色风衣呈麻花状弯曲着,乍一看,的确有几分像蛇:“妈的!我们被耍了!”
“看来……有人蓄意扰乱秩序,居心叵测。”另一名西西里旅客接话,扁而尖细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眼神别有深意地落在少年身上:“你说呢?”
接触到他的视线,少年不寒而栗。原来……他还有同党。想逃跑,更难了……
“刚才只是虚惊一场,大家不用担心,请尽快回到自己的座位。”索性有惊无险,所有人无不松了一口气。乘务员趁机安抚民心。
JN6655次航班,历经千辛,终于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旅程。
眼看着繁华的曼彻斯特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颗黑点。扁嗓子西西里人像是想起什么,探出身子张望,突然焦急地推搡身边的蛇眼男:“小家伙不见了!”
“飞机都起飞了。他能跑去哪里?”蛇眼不屑地扯动嘴角,胸有成竹地走向唯一可能藏人的地方……厕所。
果然不出所料,厕所的指示牌显示正在使用中。
两名西西里人在门外准备来个守株待兔。不知过了多久,蛇眼开始不耐烦,刚作势要踹开门……
“啪嗒!”门开了,走出来一名老妇人,轻呼一声,向后退了一大步。可能是被吓到了。老妇人拍着胸口离开,一路都戒备地瞅着他们。
“Snake!现在怎么办?”扁喉咙抵着门问道。Snake?靠!还真叫蛇啊!
蛇习惯性地抚着胡渣:“等着吧!无论他躲在哪里,等飞机靠岸……还是得经过机舱门哪……”
经过长达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长呼一口气,在虹桥机场稳稳降落。
乘务员们分成两组,夹道欢送旅客下机。
“两位,飞机已经着陆。请配合工作人员依序下机,祝您旅途愉快。”又是这两个人!乘务员暗自埋怨。
名唤蛇的男人,依然纹风不动地守在机舱门前。犀利的目光,没有错过任何一个从眼前经过的旅客。
没有……没有……见鬼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时,清洁员们拖着一架运载航空垃圾的推车,缓缓走了过来……推车约有两人宽,左右各自堆放着分了类的垃圾。一侧堆叠着几个主机大小的小型纸箱;另一侧的空位被一具体积类似冰柜的纸箱独占。
呵!真有趣……蛇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这足够容纳一个成人的纸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旋即飞快向扁喉咙使了个眼色。
扁喉咙拳脚功夫不是盖的,三两下,大纸箱从四面裂开。“啪!”地一声,纸箱里的东西开了花般四散开来……没有预料中的收获,遍地废弃的餐盒一片狼藉!
小家伙呢!两人不约而同震惊地相望。原本胜券在握的得意,瞬间子虚乌有。
“先生!如果对服务有任何不满,麻烦去服务中心。请不要再打搅我们工作!”乘务员终于忍无可忍。
“万一惊动警方,事情就更不好办了。”蛇觊了一眼满地的碎屑,对身边的同伴耳语:“我们先走!”
伴随着几声难听地咒骂,凌乱地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清理垃圾时,塑胶袋摩挲的“哗啦”声。
推车上堆叠着的小纸箱动了动,“唰”地一下,像倒塌的积木般散落地面……而那两名恶汉寻觅的少年……就藏在这些小纸箱里!
“先、先生!你是怎么进去的!”望着眼前漂亮的混血男孩,乘务员们不禁瞠目结舌。他、他会魔术吗?
原来,少年挖空了所有小纸箱的底部,摞在一起,巧妙组成了一个中间相通的长方体。单从视觉上看,每一个小箱子却都是独立的。这就是心理学所说的……视线错觉。
夏季的白昼较长,即将入夜的天边云朵和残阳纠缠着,红红紫紫的一片。
少年掂掂掐在手心的几十块英镑,顿觉饥肠辘辘。那帮家伙现在一定候在某家银行,等着他自投罗网吧?希望别在找到阿尼之前,就挂了才好……
回头望了一眼这座繁华而陌生的城市,少年突然有一种:人海茫茫,何去何从的感叹。
有人!街道上有行人出没,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他的确嗅到了空气里那丝异样的气息。虽然敌友难辨,但他目前能信赖的只有自己。少年思忖着,加快步伐。
那气息越逼越近,直到脚步声清晰可闻。一个、两个、三……个……
不是蛇。亦或是他们还有其他的同党?想到这里,少年倏地停下脚步,前方……是条死路!一滴冷汗滑过喉结……
现在的情形就好比小时候玩的“写王字”,每添一笔,身后的脚步声就更近一点……
“哒、哒、哒……”皮鞋平稳而有力地拍打地面,几乎和心跳的节奏同步。
“终于找到您了,拜伦库克。”如果说听声音能推测出人的面相,那这声音的主人必定生着一张同花岗岩一般冰冷刚毅的脸。
亚撒!几乎是肯定的,少年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张他看了将近四年的Poker face!“不要叫我拜伦,我也不姓库克。”
“事实上,您并摆脱不了血缘的束缚,不是么?”亚撒回答得彬彬有礼,语调却不带半分情感。
少年妖冶的绿眸暗了暗,倔强地昂起下巴:“又要用四年前的手段?你们应该知道,无论你们将我带走多少次,我都会想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