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姑姑在院子里招呼着吃饭了，林双玉才忽然想起今天找刘春林的主要目的，懊丧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净说饲料了，把正经事忘到脑后去了！”
刘春林不解地问道：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咱们现在说的事情更重要，你脑子该不会是进水了吧？”
林双玉说：
“本来计划说你和姑姑的事情，结果跑题了。”
“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事情？”
林双玉拉着刘春林的胳膊：
“算啦，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今天晚上吃的是年夜饭，吃完还不知道要到啥时候？你知道我是急性子，不把话说清楚，这顿饭我不吃。”
林双玉知道刘春林的犟脾气又上来了，无可奈何地说：
“好吧，我去给姑姑打个招呼，让他和李大叔先吃，不要等咱们行不行？”
林双玉回来的时候，两个手上都端着盛满了鸡鸭鱼肉的大盘子，他用脚关上房门：
“姑姑让咱俩就在这里吃年夜饭。”
林双玉知道刘春林的酒量不行，怕他喝多了耽误自己要办的正事：
“你今天就别喝酒了，看着我自斟自饮，不会有意见吧？”
“我本来就没准备喝酒，还是痛快点说你的正经事吧。”
“你年龄这么大了，进山后又天天熬夜加班，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时间长了身体可受不了。”
“我身体好着勒，用不着你瞎操心。”
“你就没想过给自己找个老伴？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陪着，总比一个人要好过一些。”
刘春林的神情黯淡下来：
“我因为酗酒害死了自己的爱人，连亲生儿子都不认我这个父亲了，我还有什么心思再找女人？我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再做对不起我爱人的事情。你不知道，我爱人是个非常善良宽容的女人，别人都忍受不了我的怪脾气，只有她是真心地关心我，欣赏我，从来在我面前没说过一个不字。”
“唉，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让我害死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林双玉没想到，刘春林对亡妻的感情竟然这么深，爱人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他还不能释怀，准备好的话一时不知道如何说出口来。
他默默给刘春林倒了一小杯酒：
“今天是除夕，一会我陪你去给没见过面的阿姨烧点纸钱吧。”
“我从来不相信神鬼灵魂之类的事情，这些年，除了清明节的时候偷偷哭上一场，从来都不搞烧纸送钱这类的祭奠，没有意义。”
林双玉深有感触：
“我和你一样，过去也不相信甚至讨厌这类事情，但经过去年那场变故，我现在多少有些信命了，总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支配着自己的行为。”
“我现在有些理解人们祭奠逝去亲人时的心情，鲜花也罢，纸钱也罢，不管哪种方式的祭奠就是一种纯粹的形式，是寄托哀伤和思念的一种形式，和信念无关，和有神论无神论无关。”
刘春林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林双玉觉的此时不太适合继续刚才的话题，最好能让刘春林冷静一会，便悄悄离开了房间。
小餐厅里，姑姑正在收拾，林双玉走进去说：
“姑姑，你先别忙，咱俩说会话。”
姑姑看着林双玉一脸的严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惴惴不安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林双玉开门见山：
“姑姑，你觉得刘工这个人咋样？”
“挺好的一个人，有本事，也不多事，吃饭从来都不挑剔。”
“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不知道，也不敢问。”
“他父母早就就走了，爱人因为意外去世了多年，唯一的儿子也失去了联系，现在是单身一个人。他的脾气有点怪，那是因为好几十年的怀才不遇造成的。”
“哦，原来他也是个苦命人，比我的命还要苦。”
“你也是个苦命人，年纪还不算大，准备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啊，就没想过再找个老伴？”
“我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临到老了，连张睡觉的床都没给自己铮下。弟弟的家容不下我，说不好听的，在他家里住了半年，好几次我都想干脆死了吧，活着除了受气没有啥意思，反正我又没啥牵挂的。”
“多亏了小桠，我这个侄女把我带到了山里，有吃有住，再也不用天天看别人的白眼，受那些窝囊气。”
姑姑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我今年整整五十了，谁还会要我这老婆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就给你好好打工，等哪天干不动了再说吧。”
林双玉看着姑姑：
“你才五十岁，离动不了的那一天还远着哩。叫我看，你是孤身一人，刘工也是单身，无牵无挂，倒不如你们两个人以后就在一起生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姑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着头不说话。
林双玉想快刀斩乱麻：
“这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我问过李大叔，他也不反对你找老伴。我看刘工对你有点意思，不知道他给你流露过这个想法没有？”
姑姑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人家心里是咋想的，人家是大知识分子，见过世面，不知道能不能看上我这个农村的老婆子。”
林双玉追问：
“也就是说，只要刘工同意，你这里没有意见？”
姑姑低着头，双手绞着身上的围裙，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双玉站了起来：
“这就好办了，我现在就去问问刘工的态度，你收拾完先不要走，在刘工的房间里等我的消息。对了，你把在集市上买的香烛纸钱给我一些，我要给母亲烧纸，刘工也要给他爱人送点纸钱。”
林双玉拿着两叠纸钱和一些香烛烧纸回到了房间。
刘春林还坐在那里发愣，桌上的饭菜一口也没有动。
林双玉给炉子里添了几块煤炭，在刘春林的对面坐了下来：
“别伤感了，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比我要好得多，至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孤家寡人，而我，至今还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还可以埋怨自己，而我都不知道该埋怨谁！”
刘春林抬起头：
“小林，相处了几个月，我能感觉到你的无奈和不甘心，别光想着安慰我了，你也一样，想开些。我们现在不是生活的很好吗？再过两个月就是春天了，山里的春天一定会很美，你的公司也会越来越好。做人，还是应该向前看。”
林双玉有些释然：
“说得好，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不能一味地沉溺于过去的生活不能自拔。走吧，我要去给母亲烧纸，要给她老人家道一声新年快乐，顺便陪你给阿姨也送点纸钱，让她的在天之灵祝福你的生活幸福。”
林双玉和刘春林来到小河边，点起了香烛，默默地给自己的亲人焚化了纸钱，让哗哗的河水给亲人带去了新春祝福。
站在不时有寒风掠过的小河边，看着刘春林的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林双玉不再犹豫：
“刘工，我相信你对夫人的真挚感情，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也用自己的行为赎了罪，现在是从自责中走出来的时候了，应该开始的新生活。”
“我知道，不管从年龄上、阅历上、经验上，我都没有资格教这样和你说话，但忍不住还是要说几句，你不准发脾气。”
“你对姑姑有意思，姑姑对你有情义，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你不要否认，也不要辩解。姑姑这几个月的变化，你这几个月的变化，大家可都看在了眼里。我们都觉着，你和姑姑不敢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确实挺有缘分，也挺合适，不如你们就在一起生活吧。”
“你说你对离世的夫人有承诺，有誓言，我相信你的坦诚，但你不能因此就作茧自缚。假如苍天有灵，阿姨一定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崇拜的人，自己爱的人，一辈子就这样孤苦伶仃地在自责中度过。你说过，除了母亲，阿姨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也是最关心你的女人，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为你祝福的，她一定希望你生活得快乐。”
刘春林站在河边，望着星光下依稀可辨的河水哗哗流着，脸上挂满了泪水，一句话也不说。
林双玉静静地等了一会：
“你不是总说自己是个急性子吗，在这件事情上咋就婆婆妈妈的，行不行给我一个痛快话，姑姑那里还在你宿舍里着我的答复呢！”
“好吧，你不说话，我就认为你默认了愿意同姑姑一起生活，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我这就去给姑姑一个答复，省得她心里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等了两分钟，刘春林仍然没有吭声，林双玉不再啰嗦：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是你和姑姑的洞房花烛夜，姑姑会在你的房间里等着你，你自己看着办。”
“过完年，你们抽个时间到镇上去，把登记手续补办一下。要是嫌麻烦，不登记也行，没有人能干涉你们的自由。公司收假后，我给你们补办一个隆重热闹的婚礼。”
“你小子不要无事生非，别想着办什么婚礼，你敢办，我就敢拍拍屁股走人，不信，你试试看！”
刘春林终于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