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初中生活,因为过早确定了“进一中”的目标,加上和方清琴的故事只是昙花一现,于世的生活就在被监视与自我加压中变得单一了许多。
在同民中学,晚自习到九点半就结束了,教室统一关电源,学生们开始点着蜡烛看书。这个时候也是学生们最“微妙”的时刻,只要值班“情报员”核实班主任确实不在校园,其他老师基本不会到教室来转悠。学生们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以讨论题目为掩饰,窃窃私语。特别是一些大胆的互相有好感的男女生,就会旁若无人地坐在一起,在微弱的灯光下偷偷私聊。
到了晚上十一点必须要就寝,大家才不情愿地回到寝室。回想,同学之间,留下的是:秉烛夜读的情分,上下通铺睡觉的念想,晚自习假装看书的心神不宁,围着火炉闲聊的起劲样儿、拿着饭盒排队的无奈,以及男女生偷偷暗恋的兴奋……
有一次于世路过同民中学,看到昔日的平房已被推到,换上了六层教学楼、宿舍楼,校门变了校舍拆了、校园更绿更美了。回想,学生毕业就像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换了一届又一届,老师也像学生一样,各奔东西,留下的能让于世一眼认出的寥寥无几。一切都变了,就像每天的太阳和日子……
每年从同民中学考到窑东一中的不超过5人,一方面是因为同民中学在窑东县十八个乡镇中学中,成绩并不突出;一方面窑东一中是在这个坐落在黄土丘陵区和秦王川盆地,面积6000余公里,人口不足50万的小县城里,硬软件最好的高中,进校分数高。
零二年七月,于世按部就班进入县一中。高中生活正式拉开序幕。于世在初中时,经常听老师说:“好好读书,考上一中,就是半只脚踏进了大学的门!”等进了一中,老师又说:“好好读书,这才是新的起点,三年不掉一大把头发,休想考上大学!”
于世家,只有父亲一人在城里搞装潢,而且是跟着别人当学徒,工资收入低。母亲在家务农,偶尔在村上做点零工补贴家用。于世上高中时,母亲为了照顾于世和父亲,跟着到了窑东县城,一家人租了个敬老院的小房间,母亲跟着父亲包一些装潢的小活,算是成了半个城里人了。
当时家里的负担还是一如既往地大,于世刚开始去学校报到时,于生又在外省读中专,花费高。家里拿出一千元的学杂费都有点困难了。
同民中学的校长和于世的父亲以前是中学同学,加上于世本来学习成绩优秀,校长为了学校长远的发展,也为了于世解决当前学费困难,找了窑东县一位民营企业家资助于世上高中。这位民营企业家老家就在同民乡,是窑东最大的饭店的老板,也是窑东县最有钱的四大家之一。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给于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记得开学那天,于世和父亲按照约定到了窑东大饭店去见资助人“桂姨”,这是于世第一次见到桂姨,看着桂姨烫着蓬松的头发,穿着连衣裙、高跟鞋,高高的个子,说着标准的窑东腔,脸上带着一种自信的微笑,给于世的感觉是有威严、难以亲近。
“你们吃饭了吗?我煮上两碗饭吧?”桂姨客气了一句。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的。”父亲赶忙回答。
“是不是开学了,今天报名吧——”不等父亲回答,她转过头对着吧台的服务员说:“小李,给我点上一千!”
“好的桂姐!”那个叫小李的姑娘麻溜的拿过来一千元,看速度似乎早已准备妥了。
她递给桂姨钱的时候,瞅了一眼于世父子,也许想看看她的老板给什么人一千元,但在于世眼中,明显感觉到小李眼中的不屑甚至少许讥讽。
于世脸有点发烧,感觉自己和父亲就像饭店门口席地而坐的那个要饭的老头。
“我这边也有点事,你们拿上先去报名。于世好好学习!”桂姨看着于世父子有点局促,边说边站了起来。
“太麻烦您了!”父亲也赶忙站了起来,一边赶紧让于世谢谢桂姨,一边和桂姨一起走出了饭店门。
站在门口,桂姨像一位大领导,伸出手跟父亲握了握,眼睛看着于世:“有啥困难就跟我说,好好学习!”
走在路上,父子俩一直没有说话。快到校门口时,于世鼓起勇气跟父亲说:“爹,以后我们就不要去拿钱了。”
父亲看看于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有点发热的一沓钱装到于世的书包里,拉上拉链,望着于世走进了校门。
于世边走边回过头,看见父亲转身掏出一根卷烟,点着吸了一口,穿过马路朝着干活的地方赶去。
有了一千元钱,于世顺利入学了。
其实,开始上课时,于世才发现,班里也有十几名学生欠着学费准备慢慢交。于世和父亲原本担心没钱报不了名,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不过,无论如何,于世内心还是十分感谢桂姨非亲非故的帮助。
自此,于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不再让家里操心。对桂姨,不再去拿钱,于世反而感觉没有负担了,也愿意每年像转亲戚一样去她家里坐坐,感谢曾经的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