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世喜欢看社火。社火好多地方都有,是民间一种庆祝春节的传统庆典活动。
于世记事起地湾村的社火就存在,稍大点了解到,地湾村社火队伍有一套本村的规矩:原则上隔两年必须演一次,一旦装扮起来,就要连续两年春节都要演;女人不能“装身子”,所谓“装身子”就是在社火队伍里边扮演角儿。
轮到父亲当会长那年,正好赶上外出跟着引大入秦工程打工的人都齐刷刷探亲回家。大家常年在外,内心总想求个平平安安,加上工资客观,手头宽裕,都乐意捐一些钱出来帮助社火会改善设备。有钱就好办事,父亲和几位副会长集体商议后,将几十年不换、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鼓、扇子、旗帜等演社火的道具统统换新,而且为了激励大家都能参与进来装身子,定好规矩,明确每家必须出一人,如果没人来,就要交50元钱,当然经会长讨论同意的特殊原因除外。
其实到了腊月,地湾村农活基本结束了,大多数人在家闲着,而且大家有一个普遍的共识,在社火队里“装身子”或者捐点钱物,都是可以避灾避难,保佑自己和家人平安多福。加上道具焕然一新,许多人都争着去演角儿,有的人家出了三个角儿,不过全部是男人。
为了持续将社火队伍壮大,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父亲约着其他的副会长找村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商议,也算是反馈村民的集体意见建议,就是让村上能说会唱、性格活泼的妇女也参与进来装身子。
不得不说,这在地湾村历史上是一个创举。这里代代相传下来的规矩是女人不能装身子,但也没有说明为什么,只是大家普遍自觉遵循着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于世很好奇。“这是老说法,以前的迷信,认为社火是干净的东西,女人身上不干净。”父亲笑着解释。
“什么干净不干净,这都是迷信。不要在娃娃前面乱说!”母亲有点抱打不平,“以后打工的男人很难像今年这样齐整回家,加上举家搬走的和在外地工作的越来越多,村上人只会越来越少。我们女人不装身子,怕是以后社火很难搞起来,即使搞起来也不红火。”
地湾村是远近闻名的文明村,村上年年出大学生。村上好几位老人虽然念过私塾,但不迂腐,经过商量,大家同意了父亲的提议。从此,社火里不仅有男扮女装,也有女扮男装,一家两口子装身子成了很普遍的现象,队伍也更庞大更热闹了。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于世小时的记忆中,地湾村有许多别地没有的乡俗,甚至有些让人匪夷所思。比如,家里老人还健在的话,年轻一辈的儿媳妇、孙子媳妇等生了孩子,从卫生院用架子车拉回来,到了门口不能直接从大门进去,要跨过火堆,然后让人扶着从院墙借助梯子翻过去。虽然有人帮忙,但身子虚弱的产妇还得自己用劲爬上院墙,整个过程实在有点遭罪。
于世有点纳闷,曾问过母亲原因,母亲只是说这都是老人们的观念。不过好在等于世上了小学,这样的乡俗也逐渐被人们淡忘了,再也看不到产妇翻墙的情景。后来听母亲说,以前有这样的怪现象,可能主要是老一辈人认为,产妇不在家生娃儿,进门就会身子带着淤血进来,对家人不好。
于世有时候在想,到卫生院生娃儿就已经进步了,总比在家烧几脸盆热水,让一位手上满是污垢的老婆子接生要干净吧?翻墙这样荒唐的事情肯定和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分不开。于世深深感到了人的观念认识的可怕,在今天看来让人啼笑皆非的现象,在当时竟是人们不约而同的共识,真应了一句话:“失礼成俗而不自知”。有些事儿,大家都在做,也就没人去理会它是否真的合理。幸好社会在进步,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意识也在慢慢转变。
再说地湾村的社火,不知为何,没有高跷表演。窑东县的其他乡镇有一些高跷很出名,都是扮成神明和名人的形象,正气凌然,离地近两米,很多人都争着从高跷下穿过,祈愿来年去病消灾、平安健康。地湾村社火中其他的如旱船、舞狮、秧歌儿等节目都在,而且还多了一个大头和尚戏柳翠的节目。
小时候于世不懂其中的故事,只是觉得大头和尚的头真的好大,一脸憨态,笑得那么开心,看着就让人心里乐呵;柳翠长得漂亮,但有点妖里妖气,看着让人讨厌,她老是喜欢拿扇子拍大头和尚的光头。长大了才明白,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
传说很早以前,深山里有座古寺,寺庙内长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柳树。这柳树经千年修炼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大姑娘,取名柳翠。她偷偷地爱上了庙里的一个大头小和尚。一天,柳翠装作前来进香,借机挑逗小和尚,使他忘了佛门戒律,与柳翠尽情地玩耍,戏闹起来。
这时,有个樵夫打柴正好路过此地,听见庙内有女子笑声,扒在墙头上一看,原来小和尚竟和大姑娘在一起打情骂俏,忍不住大笑,双手一松,掉下墙头。他回家之后,当作笑话讲给众人听。大家觉得有趣,过春节时,编成社火演了起来。从此,“大头和尚戏柳翠“就流传开了。
除了大头和尚戏柳翠,还有一个节目于世比较喜欢,就是社火中的“蛮婆子”。他们在表演期间穿梭在观看的人群当中,做出一些搞怪的动作或随着队伍跳舞,逗得人们哈哈大笑。蛮婆子能说会道,围观的人谁如果被盯上,总要夸上几句诸如“多子多福、平安发财”等的好话,被夸的人也要给上一点“年钱”,蛮婆子则回赠给核桃、枣等。
社火除了供大家参与娱乐,还有一个主要功能是“扫庄子”。所谓“扫庄子”就是到村庄上的庙里、水井旁、打麦场、寿星人家等地方一一转一下表演一番,算是去病害、保全村人平安。
于世上小学的时候,社火也增加了“闹”军属这一项节目,开始走进“光荣之家”,送去喜庆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