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做了木匠后,刚开始在村上干活,替别人要么修房子,要么做棺材。
于世经常跑去找父亲,看着父亲和舅舅对坐在地上,俩人手握着大锯两头,来回锯着一根粗大的木头,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随时擦着汗。锯子不一会儿就钻进了木头里,来来回回越钻越深,用不了多久一根木头就被破开了。看上去挺好玩,于世总想也试着拉一下,可是一拉锯子纹丝不动,才发觉这苦力活真不好干。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和舅舅合伙买了一台电刨机(学名应该叫木工机床),才真正结束拉大锯的苦力日子。说起电刨机,除了响声大,还很危险。于世的五舅平时大大咧咧,就是因为一次锯木头时稍不注意,伤了几根手指。父亲每次十分谨慎,电刨机一响,不允许于世往近处凑。
母亲不让于世天天跑去找父亲,“人家在请你爹盖房子,管吃的,你去了人家以为来蹭吃的啊,还影响你爹干活。再说那儿有电锯、钉子等,多危险!”
有时候父亲稍微闲点,于世就嚷着父亲用碎木料给他和二宝、刘娃一人做一支木头小手枪。他们三人每天挎着枪,神气活现,
于世喜欢闻父亲身上散发出的木屑味道,淡淡的,有点像树林里的空气的味道,这种味道总是带给于世一种安全、温馨,一直伴随着于世的成长。在于世的记忆中,小时候每次睡觉,都看不到父亲的身影,第二天醒来,父亲也早就起床干活了,只有被窝里的木屑味儿证明父亲来过。
新房子上梁是地湾村方圆几十里的一项重大的节目。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乡俗,上梁前一天,主人就提前给木匠一对古钱币、一束五色新布条作红线,捆到主梁的正中间,并且披上大红布,新房的柱子上贴上大红对联,看上去喜气洋洋。
上梁就是加固中梁,古人说“上梁有如人之加冠”。按照乡俗讲,捆着红布条的梁贯通天地人,意义重大,选择梁时要找干净的木头,不能有虫眼,而且上梁是否顺利,关系着这一家子是否兴旺发达,就像父亲经常念叨的“房顶有梁,家中有粮,房顶无梁,六畜不旺。”其实,从房屋结构看,中梁承受着屋顶所有的中梁,对材质要求很高。
小孩子对新房上梁是最期待的,因为这时候主人要准备好满满一脸盆的枣、核桃、面豆、糖等交给木匠师傅端到房顶。小孩和大人们也都早早站在新房前的院子里,翘首以盼。
良辰一到,院子里“噼里啪啦”鞭炮一响,木匠师傅喊一句“大吉大利,财源滚滚”,就开始撒面豆,枣、核桃、糖等从天而降,大人和孩子们一起哄抢,嘻嘻哈哈热闹非常。
等于世长大了,也了解到其实各地都有上梁的乡俗,甚至有些地方更隆重,比如“祭梁、上梁、接包、抛梁、待匠”等程序一个不能少,比如木匠师傅要唱“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双喜;抛梁抛到南,子孙代代做状元;抛梁抛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满”等吉利话。
但有一点于世十分不理解,地湾村这儿每次新房落成,选择的撒面豆时间,基本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好像总要赶在太阳即将升起来的时候完成所有程序。可是,这个时候起床,对于世来说最痛苦。夏天还好点,一到冬天,外边天寒地冻,于世就更不愿意起床了。幸好父亲每次撒完面豆,总会利用“特权”带一些给于世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