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脏兮兮的乞丐，一个没有髡发的男子，显然是来自晋国的汉人。怪可怜的！我同情道：“阿铮，这人大概是过来行商的吧，结果弄得有家难回。咱们回去拿几个饼子给他。”
阿铮没有搭理我，他疑惑地走到乞丐跟前蹲下，撩开乞丐脸上的脏头发，一点也不嫌弃腌臜。
我愣怔片刻，跑上前，“阿铮，你认识他？”
阿铮还是没回答我，他一脸专注地看着乞丐。
忽然，乞丐猛地伸手推开阿铮，站起来拔腿就跑。我正吃惊，阿铮把米袋丢在我脚下，“在这儿等我，别走开！”
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阿铮就消失在人群中。我惊愕之后又有点害怕，那乞丐是谁？看他跑起来的样子是个年轻男子，他怎么会流落到上京的？
太阳渐渐西沉，人群不再拥挤。我忽然意识到，对阿铮来说乞丐比我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说碶丹的大街上，他不担心么？忽然有点难过，我使劲吸了口气。
天边还有落日余晖，我冷得咳了起来，思忖自己先回去，却又担心阿铮回来见不到我会着急。
“小娘子？”
我抬头一看，点头招呼道：“赵掌柜、杨管事。”
赵掌柜奇怪地问：“你怎么一个人？阿铮呢？”
我心里更加委屈，强笑道：“阿铮看见一个人，就追过去了。”
赵掌柜关切道：“这地方不比咱们南方，太阳一下山，可就冷死了。你还是跟我们先回去吧！阿铮找不到你，还能不知道去客栈？”
赵掌柜说的有理，我跟着他们回到客栈。
暮色四合，灶上煮的饭散发阵阵清香。我把洗净泡好的山货倒进野鸡汤里接着煮，心里想着：阿铮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上危险？唉！刚才不该跟着赵掌柜回来的。越想越着急，我抽出灶眼里的柴火，打算去找阿铮。
“夭夭！”
阿铮！听起来他平安无事，好得很。气不打一处来，我弯腰把柴火塞回灶眼，假装没听见。
“夭夭，你生气了？”阿铮转到面前，弯腰直视我的眼睛问道。
我侧头，看着冒热气的炖锅，打定主意就是不看他、不理他。
阿铮叹气，“你看看，他是谁？”
谁？下午那个乞丐？哼！管他是谁，我就是不搭理！
“嘁！都是让你和谢二给惯的，矫——情！”
这慵懒的调调，叫人讨厌的口气和用词……我吃惊地转回头，一眼就看见那乱糟糟的头发下闪亮的狐狸眼。“阿，阿——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乞丐？震惊慢慢褪去，我冷静下来。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皇子衍被四处追杀，晋国肯定呆不下去，到敌国藏身才是明智。至于那些无辜的随从，想必是死光了，所以他现在只能独自乞讨过活。呵呵，最后一次见面时还对我颐指气使、耀武扬威，现在他这么落魄……我是不是可以全部还给他？
“你笑什么？”狐狸眼问道。
我笑了？我摸摸自己的脸，看见面前的阿铮明显松了一口气。阿铮对我道：“笑了就好，只要夭夭不生我的气就好。”
哈！现在我可以报仇，还生什么气？
盯着皇子衍，我笑嘻嘻道：“我们就要吃饭啦！哎——，矫情人做的矫情粗鄙饭食，就不招待不矫情的贵人了。”
皇子衍果然不自在起来，扬着乱蓬蓬、脏兮兮的脑袋，死撑着脸面说道：“谁稀罕！本殿……我什么没吃过？”
阿铮没说话，神色不安地看着我。
我转身揭开锅盖，屋子里香气更加浓郁。拿起筷子戳了几下鸡肉，还好，差不多熟了。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咕噜噜”一串鸣响。我愕然转身，循声看去，皇子衍按着自己的肚子，乌糟糟头发虽然挡住了他的脸，仍可见一片红艳艳。
啧啧！嚣张的皇子衍也有狼狈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脏臭成乞丐。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被我看见了。我忍不住笑弯腰，筷子指着他，“欸，你也有今天呐。”
乞丐模样的皇子衍“呼”地甩了一下破烂袖子，双手背在身后，摆出皇族的尊贵气势，道：“你这样羞辱我，小心你的脑袋！”
要是从前他这样生气，我肯定趴在地上奴婢如何如何地求饶，满心惶恐。今非昔比，他现在顶着一头比杂草还乱的头发，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臭衣服，却发着皇子脾气，实在很滑稽，叫我畏惧不起来。
——我跺着脚哈哈大笑。
皇子衍流露出悲愤的样子，握紧双拳，幽幽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阿铮担忧地看看皇子衍，又看看我，视线在二人之间不停地来回。
我不屑道：“嘁！行啦，你是虎，那我还是猎户呢。谁怕你宗政家？我这会儿可是站在碶丹的地上……哦，下午听说碶丹皇帝定国号为辽，我现在可是在辽国的地界上，与晋国不相干！”
皇子衍连眼珠子都僵住。
我接着道：“再说，你沦落成这个样子都没人来救，你心里当真半点儿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语中的，皇子衍显然也清楚自己被圣武帝彻底抛弃了，他顿时泄了气，蔫头耷脑杵在一边。
阿铮扯住我的袖子，赔笑道：“夭夭，别说了。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就看在当年他给阿娘送过人参的份上，咱们也要投桃报李，是不是？”
投桃报李这词，我下午刚刚用在阿铮舅舅身上，现在让我气短三分，“哦，我怎么会忘记啊……谁让他那会儿总是仗着身份……”算了，我暂时不说话、不计较。
晚饭时候，炖鸡上桌，赵掌柜赞不绝口。我觉得应是许久不曾吃到家乡菜的缘故，实际上缺少调料，并没有多么好吃。
吃到一半，赵掌柜沉着脸道：“阿铮，今天小娘子在路边等你良久，这要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好？”
听见有人为我出头，我心里高兴，觉得赵掌柜比之前想的还要好。
阿铮愧疚道：“是我的错。”看着我道：“把丁小六抓来不大好，还是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过来才行。”
丁小六？好名字！我心里发笑，脸上还是做出不高兴的样子，看向皇子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