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地面不再是沉闷衰败，而是呈现绿意盎然的时候，我和阿铮跟随商队来到了碶丹新都上京。好巧不巧，这一天正好是新帝登基之日，连带着城外十里都在欢腾热闹。
赵掌柜原本担心这一日禁止外人进城，不料城门放行，允许各路客商一起庆贺。我觉得碶丹皇帝还真是个开明的人，不禁对这个人印象越来越好。
上京城里到处都是穿了各种奇怪服饰的人，与晋国完全不同。我骑在马上扭着脖子四处乱看，觉得什么都新奇。明明是一国之都，却没有繁华的街道和林立的商铺，帐篷倒是不少。赵掌柜告诉我：碶丹贵族自然是住在华丽的大帐篷里，麾下部众住在各自的小帐篷里，至于为数不多的房屋，是移居到此地的晋国人住的。
道路两旁大兴土木，建造高大房屋和拓宽街道。我疑惑道：“阿铮，我好像梦里来过，这地方看上去眼熟得很。”
阿铮笑起来，“当然眼熟！你看这各坊和各坊之间街道的布局，完全是模仿咱们京都的。”
赵掌柜兴奋道：“这次算是来对了！碶丹国主显然是想让苇甸变得和咱们京都一样繁华，所以现在不惜血本盖房子、铺路。阿铮，你帮我长长眼，我把食肆建在什么地方好？”
因前次阿铮出面解围的缘故，赵掌柜对他另眼相看，我也跟着水涨船高、与众不同。
我笑着打趣：“赵掌柜还是先把带来的货卖了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多少钱建多大的食肆，没钱就别做梦。”
赵掌柜没生气，倒是认真点头，朝着阿铮笑道：“到底是一家子的，小娘子也是个明白人！”
脸上一热，我暗道：谁能有你精明？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女子！
阿铮却很开心，对我一笑。
商队在城里七拐八弯又走了一阵子，终于进了一家客栈。
赵掌柜回头，招呼车队：“到了到了，卸车卸车！”高亢的声音里满是信心。
对上京的新鲜劲让连日的疲惫也去掉了几分，我的心跟着雀跃。阿铮扶我下马，道：“这些日子累坏了吧，夭夭，等会儿带你去买点好吃的。”
我看着驿站的房子，满意地叹了口气，“不着急。阿铮，总算是到了。我呀，再也不喜欢骑马了。”
阿铮笑道：“好，以后让你乘马车。”
这怎么可能？此时，我只当他是随口一说的玩笑，并不在意。
各自进了房间。
我扔下包袱，栽倒在床上。舒服！还是躺着最舒服！这时，窗外渐渐传来喧闹声，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完全听不懂的碶丹语……莫非，发生了什么令人兴奋的大事？我坐起来，敲敲墙壁叫道：“阿铮？”
“哎，别叫了，我在这儿。”阿铮推门而入，急匆匆拉着我往外面去，“走！我们去看看这个国家的皇帝皇后。”
我诧异道：“碶丹帝后？那个刚登基的？好好的，怎么会出宫！”难道是宫变？要不要躲一躲？
阿铮解释道：“碶丹不是晋国，之前没有皇帝，也就没有皇宫，更没有出宫这一说。碶丹人居无定所，行事自由得很，但祭拜天地神灵是马虎不得的。皇帝更是注重这件事，所以登基头一天必然出城祭拜。”
阿铮说完，我们俩已经站在街边口。看见现在比刚才拥挤许多，我暗道：游牧部落就是不一样，皇帝胆大得很，也不让禁军驱赶百姓，万一要是有人刺杀，或是遇上其他麻烦，岂不是跑也没得跑，躲也没处躲！手腕被扯了一下，我发现阿铮正对我使眼色，众人都跪在地上，我也赶紧随之跪倒，山呼万岁。这礼节倒是和咱们汉人一样，不知这皇帝与皇后长的什么样子？心中好奇，我微微抬头，眼睛使劲偷偷往上看。
只见众多骑马的铠甲武士中，一对穿明黄色袍子的骑马男女异常醒目地行了过来，皇帝头戴金冠，约莫而立之年，唇上一抹短髭；皇后额上一抹红色帛帕，鹅蛋脸型，容貌端丽，还真的挺像汉人……她和阿娘……阿娘转世做了皇后？
“夭夭，夭夭，你怎么了？”
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我抓紧阿铮的手，急问：“你看见皇后了吗？你看她长得像谁？是不是和我阿娘特别像？”忽然想起阿铮没见过我阿娘，不由失落道：“可惜你没见过她，要是谢二在就好了。”
阿铮推开撞向我的欢乐人群，把我拉到街角，道：“我没注意皇后，倒是看见另外一人……夭夭，堂堂汉人为什么会帮着外族呢？”他的样子沉重又悲伤。
“谁？你看见了谁？”我问。
阿铮道：“舅舅——端木敏行。”
我赶紧伸长脖子，但帝后已经离开，只留下欢乐的人流、陌生的异国人脸。阿铮的意思是端木敏行在帝后身边出现，这不奇怪，从他在庙里的一番话就可以听出他是受重用的。
四下喧闹候，没人会注意我们在说什么。我道：“那是因为圣人对他不好，而这里的皇帝对他好，投桃报李，不正是说的这个嘛。”
阿铮神色更加沉郁。
我拉着他的手，摇了两下，道：“阿铮，那是你舅舅，咱们管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多想，我们还是多想想来这里的打算吧。”
阿铮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对，你说的没错。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去。”
我撇嘴抱怨道：“嗯嗯嗯，我要吃饭，米粥也行。天天吃羊肉、面饼，真是难受……”
半个时辰后，阿铮拎着小半袋大米走在前面，我在他身后垂头丧气道：“赵掌柜不是有山货嘛，咱们跟他商量看看，能不能买点，晚上做个野鸡蘑菇也是好的。”
阿铮回首笑道：“好，我去找他要。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我挺胸抬头，大声道：“没有！我走得动。”
阿铮笑起来，眼睛里似乎有笑话我说谎的意思。我指着路边一名半躺着，靠在墙上的乞丐，“喏，我又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怎会没力气？”
阿铮笑着看向乞丐，眼睛骤然定住不动，笑容渐渐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