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玄门的渐渐闭合,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色也将回归不为人知的虚无。
星尘自嘲地摇了摇头,道,“寒程这家伙怎可能会在这儿呢。一定是我多心了。”
他摒弃无聊的杂念,抬头看了看钟塔,愕然察觉到,自己这么一进一出,时间竟是所剩无几了。
‘占星术士’美杜莎...她竟然还拥有改变时间流速的力量?难道说,在石化的占卜屋中,时间并不能向一定的方向积累流淌?星尘冥思苦想着,由于缺乏龙血珠的力量,他对时空概念的理解,变得远不如之前来的明朗。
在他思考之际,街道上行人依旧热闹,花车游行,彩旗敲锣,没有人会去多看那高耸的钟塔一眼。
星尘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道,“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得在午夜之前回去才行!”
于是,他一路奔走,终于是险险的,在午夜钟声敲响的前一刻迈入楼中。
最后的钟鸣并不洪亮,亦不摄人,就如同伐竹翁在静静截着木头,偶尔有竹叶与木屑飘落在地上。
竹楼内人声鼎沸,上酒的小二,恋赌的酒客,唠叨没完的食客,五湖四海的故事在神秘中深深发酵。
星尘喘了喘气,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竹楼外。
顿时,他的眼睛像是着了魔的向日葵,被那本该喧嚣的世界牢牢吸引,宛如迎面而来的是一轮灿烂的日光——
只是这光,是灰色的。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灰色雾气弥漫在行道上,厚重地似是陈年积灰,飘在小丑的面具上,面具登时腐朽到荡然无存;落在游行的车马上,身披华丽马鞍的白马脑袋泛起雪白的泡沫,车轱辘活了过来,长出一对倒钩的利爪;朦胧的天空中兀然浮现出硕大狰狞的人形脸庞。
但人群对异象毫无察觉,依然井然有序地沿着自己生活的轨迹走下去,直至走到被雾气彻底吞噬。
星尘心头悚然,兀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是用拼图拼接起来的画面,彼此独立却又在某种他暂时无法察觉的力量下融为一体。
竹楼内的人们对此置若罔闻,星尘也没能问出任何有关的线索,无奈之下沿着竹梯台阶朝楼上走去。
上楼。
果不其然,星尘看到那位熟悉的女子依然坐在原处,面容相貌的信息也依然无法被大脑接纳消化。
“回来了?”空洞的声音从女子的红唇中幽幽飘来,“可有什么收获?”
星尘事无巨细地将经历告诉了女子,除了与圣龙王见面那段被刻意隐瞒了之外。
女子默了会儿,旋即似笑非笑,说道,“你还真是个新奇的小家伙,没想到竟然会选择‘故事的载体’,那件魔导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使用了,连我都快忘记它还在我这儿吃灰呢,呵呵。”
言下之意,似乎是对星尘的选择感到不解与遗憾。
星尘一笑置之,他倒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遗憾可言。
女子顿了顿,又说道,“能不能把‘贤者果实’给我看一眼。”
星尘狐疑,心中嘀咕整个马戏团不都是你的私人财产么。
但嘀咕归嘀咕,他依旧从怀中掏出了被星云环绕的果实,递给了女子。
“‘贤者果实’,传闻中能够持续改造身体的天赐造物,今日终是有幸一见。”女子痴痴地说道,任凭面容神情无法被人观测,但星尘能够从她的语气中听出那股......羡艳?
把玩了半响,她将果实还给星尘,说道,“‘贤者果实’的状态与世界本身的状态有关联,你若是要服用它,最好等到离开地层后再服用,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星尘微微一怔,思索片刻,或多或少摸到了其中的关系,简单来说,地层的夜晚与地层之上不同,阴气与瘴气浓郁,果实中蕴含的玄奥力量无法与星象同步,效果必然会大打折扣。
于是,他点头说道,“谢谢前辈的提前。”
“不过......”女子接下来的一番话,令星尘始料未及。
“离开地层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女子徐徐说道,“你若是觉得离开无望,我也能够拿出与‘贤者果实’等价的宝物与你交换,你觉得如何?”
星尘神色不变,淡笑道,“谢谢前辈好意,但我会成功的。”
空气中飘忽着一丝凉意,像是从洞穴深处酝酿的凉意,纯粹又孤独,正在星尘身旁缠绕着。
“很多人也这么说过,但没有人成功过。”女子说道。
“你又凭什么笃定,自己会成功?”
星尘面露神往,坚定地说道,“有想见的人,有要做的事。”
这一回,女子没有再接话,留给两人的是漫长的沉默。
要做的事,想见的人?女子望着前方男人的瞳仁,有些嗤笑,有些感慨。
她见过太多的人和事,见过太多的失败,她的心在世界中彷徨了不知多久,也迟钝了不知多久。
太多被命运眷顾的人偶然来到此地,大声诉诸着壮志未酬的梦想,从马戏团中拿走一本本珍贵的典籍,一道道传说中的口谕,一件件神兵冥器......却依然不满足,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能够影响世界走向的天选之子。
可到头来,所有人不过是滚滚历史的沧海一粟。
渐渐地,这个群体,在她眼里变味了,变成了贪婪和愚昧的代名词,他们的人生以单调枯燥的形式递增着,以自大的次方形式膨胀着。于是,她动用了自己的权利,把那些贪婪的幸运者送去了地层,看着从天骄沦落为普通人的魔法师会有何种表现。
无一例外,沉醉于魔法的魔法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能力后,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偶然有意志坚定之人,也是在空间裂隙中被折煞信念,陨落成灰。
但眼前这位掉入地层的小家伙,似乎有些不同,她心想道。
时常懦弱不安,连自信这种东西,比起同行来,都欠缺了几分。可当面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时,他的回答又无比自信,令人忍不住去相信和期待。
真是个奇怪的人儿。女子抿了一下嘴,莞尔一笑。
“既然你自己已经决定了,看来我再怎么劝说也没有效果。”女子叹了口气,语意失望,语气却带着期待,“真是扫兴的家伙,马戏团打烊了,回你的世界去吧。”
她伸出柔荑指尖点在桌几上。
霎那间,一轮轮光辉从桌几上簌簌落下,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竹楼的色彩蒙上雨后清晨的朦胧,一切缓缓消散。
星尘听见自己的耳目突兀作响,血液也在奇妙的空间经历短暂停滞后重新奔腾。
另一个声音也随之响起。
那在旧时代见证凋零的女子。
那个在兵荒马乱中叹息的苍老与孤独。
还有望着故友与挚爱在记忆中寂寞湮灭的身影。
星尘终于察觉到,两人的记忆不知为何产生了共鸣效应!
“我乃终焉之兽,混沌。”女子的声音如惊雷贯耳,响彻于灵魂深处。
“渺小有趣的魔法师,就让我见证你的挣扎,究竟是徒劳还是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