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刚好是在正月的最后一天走完的。
截至那时,金风岗上的混乱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一代枭雄老帮主白手起家所创立的九龙帮,眼看着就要灭亡。
赵诺依便是计划在此时收网。
等下一次回来时,该有一番大的动作。
而在现实中,一切如常。
赵诺依体验过了另一个世界那种等级森严的社会,相形之下,这个世界便有些寡淡无味。
虽说在这里,她属特权阶级,出生在顶级富豪家庭,物质层面的东西,只要她开口,大多都能得到满足。而且现代世界的富足程度更是那个社会无法比拟的。
但即便如此,对于她这样喜好玩弄权术的人来说,现代社会制度的框架下所受到的制约,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枷锁。
在陈府,当她稍稍掌握一些权势,便可以让曾经欺凌过自己的丫鬟们付出代价,对她们为所欲为。一切只要她乐意。
但在这里,就算是自己家中的那些佣人,她也有着必须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与各种保障的义务,这是文明社会的底线……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真的想要怎样对待他们,做饭的韩姨,还有其他那些佣人都很好……她只是不喜欢权力受到约束。
说穿了,她所擅长的东西在副本世界的游戏规则下更能发挥作用。而她向往获得权力,以此掌控和凌驾于他人之上,这也是她的乐趣所在。
比起那些,物质方面对她的诱惑力就要小了许多。
一条纤细的小腿在spa浴缸里轻轻点了点,在适应了水的温度后,她解开浴袍,踩入水中,坐下身,热水漫过她光洁的肩头。
水汽蒸腾,她关上浴缸底部的灯,抬起头,上方是玻璃屋顶,能够看到秋天清朗的夜空,耳边只有气泡在水面破裂的噗噗声。月光下,树影婆娑,仿佛置身于丛林深处的温泉之中。
然而事实上,这里算得上市中心,被三大商圈所环绕,寸土寸金,房价最便宜也要近十万一平,多少人挤破了脑袋,用尽毕生积蓄,也想要在这里添上一套房子。因为那是一个身份的象征,是踏上更高阶层的阶梯。
可在赵诺依的这个家中,那些人花光所有的钱,还买不起这一间奢靡的浴室。
然而,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赵诺依只是感到麻木。
她靠在浴缸边缘,全身放松下来,一时间,脑海里全是另外那个世界的事情。
“少爷此时在做什么呢?”
也不知是泡在热水中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想入非非时,那略带些婴儿肥的可爱脸颊上一片红晕。
数十公里外的一套公房内,陈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将最后几口饭扒拉进嘴里。
“我吃完了。”
“快去看书吧。对了……”母亲收着碗筷,突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你们学校高三不考试的吗?怎么从来不见你把成绩带回来?之前不是还有次摸底考试吗?”
“摸底……考……呃……”
母亲更加怀疑,放下碗筷,严肃地看着他。
陈延摸底考以及之后的几次考试确实有些离谱。他连忙回到卧室,主动在书包里翻找,将最近几次考得还不错的试卷都挑了出来,再将拉链严严实实地拉上,顺脚将这装着剩余惨不忍睹的试卷的书包踢到床底。
他走出卧室:“妈,给……”
母亲接了过去,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究竟,就是觉得分数看起来还行。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小延,你要争口气,知道吗?为我们家争口气……”
陈延看着她日渐衰老的容颜,有些心疼。
他们一家,都是那种喜欢将所有的压力藏在心里,不去打扰、麻烦别人的性子……虽说她和父亲所遇到的问题,确实也没有什么别人可以帮得上忙。
若是以前,陈延必定会默然地接受母亲的嘱托,小心翼翼地绕开,避免谈及任何他们所正在经历的困难。
但这段时间,陈延改变了许多。或许是在另一个世界的不同身份,或者是他拥有的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能力,令他产生了一些傲然之气。这种气质,使得他有一种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承担下来的心态。
因而,他看着母亲,无比认真地说道:“妈,舅舅那边还是不肯松口吗?”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母亲吃了一惊,然后便显得有些生气,“这些事不用你管!快去看你的书去!”
“妈,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比如……”
“你去把你的书念好,少管闲事,就已经算帮了天大的忙了……”
陈延无奈,只好暂且作罢。
确实,真要说起来,他又有什么忙可以帮得上?
五年前,父亲从原先的公司离职,凭借原先在大厂所积累的经验与资源,跳出来做起眼下这生意。但他毕竟是低估了创业的难度,一度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舅舅帮了忙。他出了一大笔钱,说是要股权投资。
父亲知道自己这个小作坊在短时间内很难有什么起色,又适逢经济危机,能否存活下去还未可知,舅舅若是入了股权,这钱八成便算是打了水漂。因此,他提议这钱算是债权入股,或者干脆算是他个人向舅舅借的,五年后连本带利归还。
事情便这么确定了下来。
为表诚意,父亲与舅舅白字黑纸将借款的事情记了下来,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去公证处作了公证。
而这笔钱,终于是把拖欠工人的工资都给结清了。
工人们感激于这位老板竭尽全力兑现承诺,便都留了下来,心甘情愿与他患难与共。
便是这样,大家齐心协力熬过了危机。
这五年的时间里,订单逐渐保持了稳定,工人们的工资便一直都有着落。
但父亲却忍了将近三年半的入不敷出,直到最近才做到盈亏平衡,再到这两个月与一个老客户谈下了长期大单子,签了约订金到了账,这日子才稍稍宽裕起来。眼看着按照计划,很快便能将舅舅的钱还上。
可小作坊正在上升的势头上,有多余的钱的话,不如趁热打铁,增资投入是最好的选择。父亲便找到舅舅,与其协商。
初时,舅舅很爽快地答应了。毕竟从长远来看,这本就是一件对他有利的事情。
可不知怎么回事,当父亲将这笔钱拿去签了新仓库,并更新了几台设备,几乎都花光之后,舅舅却突然变卦,咬定这笔钱应当及时偿还,说当初签的借据写得明明白白,并且由于小作坊的效益比预想的好,偿还的金额还理应比原定的要多一些。
父亲与其交涉了一下,原本以为舅舅即便不回心转意,至少也能令他稍稍松口,宽限些时日什么的,怎知他态度无比强硬,说什么也要父亲在最后的还款日前将钱打给他。
可钱用都用了,怎么还?
更何况,陈延马上就要读大学了,那时又会是一笔大的开销。
陈家的好日子眼看就要熬过来了,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遇到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