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赵诺依在陈府内院中更加的如鱼得水。
她本就知道该如何撬动人脉,但在某些时刻,还是会受限于地位与资历的有限。在有了陈延的默许之后——虽说府上多数人都不怎么将他放在心上,但毕竟是家主陈权的独生子,多少还是会听从他的一些吩咐——那些许的阻碍便也全不在话下。
于是,对于眼下这件事——
一边是坐拥充沛资源的陈家作为后盾,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由她建立起来的各种利益关系网络就已能任其使用;
而另一边是金风岗,上上下下都是些偏愚钝的大老粗,而她自小生活于此,与人与事无不了如指掌。
赵诺依本就是个天才权术家,若非年龄尚幼,资历尚浅,又只有一个陈府丫鬟的下人身份,吃下金风岗,对她来说根本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而如今,也只不过是多费些时间和心神,仅此而已。
她时常的外出,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一日,莹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向陈延随口问了句:“少爷,最近怎么老看到诺米往外面跑?该不会是外面有了姘头吧?”
陈延淡淡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都住在这陈府内院中了,姘头何必去外面找?”
莹玉一愣:“啊?”
陈延便不再搭理她。
那日,赵诺依虽没能找到医仙的住所,却也顺着线索寻得了些端倪。
那医仙是否名副其实暂且不论,但应确是通些医理的。陈齐高薪聘其来江朔,倒并非只是为了演一出再度确诊的戏给家主看。
当然,戏是有演的必要的。
陈延没多少年寿命,这几乎是陈家所有人的共识,陈府家大业大,拥有人脉无数,然而即便如此,至今也没能寻得一个可以为陈延妙手回春的医师,那已很说明问题了。
但只要陈延一天未殁,而家主陈权一天不松口,更换继承人的事情便不会有所着落。
因此,这出戏便是为了让本就盖棺定论的事实重新放到台面上。明面上是陈齐这位作为堂兄的念及手足之情,在外公干也不忘家中弟弟的病情。实际上,却是再次提及已经被确诊过无数次的事情,以此催促当家的赶紧做决定,好让整件事情的进度加快。
而除此之外,陈利那一边也有着让那位医仙在江朔之地驻下,为陈家做事的想法。
家主陈权、陈利兄弟俩创业至今,大部分的行当都掌握在兄长陈权的手中,而陈利这边,多是一些细枝末节的,比如医馆药铺这些,与家里的其他产业相比,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因此,陈齐将那医仙请来,其中是有着父亲暗中的授意。想让他们这一支所控制的产业有所起色,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虽未将此计划公开,却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因此,赵诺依轻易便查了出来。
倘若陈利下了决心,动用真正的资源来扶持一位外来医师,恐怕对整个江朔的医馆药铺都是一个噩耗,包括前不久赵诺依所接触过的那位药坊老板。
但这并不是赵诺依所关心的。
经过这次调查,赵诺依多少感受到了陈齐所展露出的野心。而这野心,与陈延这个理论上的家主之位继承人是冲突的。这应该能一定程度上解释那日晚宴上,他们两人之间的那种微妙气氛。
而那莹玉私会陈齐,想来便不是什么简单的私通。
莹玉生得富态,面如满月,体态丰腴,容貌在内院中也算得中上,但若说被陈齐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看中,应是不至于。因此,他们之间的私会,必定是夹杂着其他的目的。
而这目的,自然与陈延有关。
“……你今天去了后覃房?”少奶奶正在替少爷煮药,见到赵诺依进来,便随口问了起来。
“是。我趁没人,去了她的屋子。”赵诺依上前接过少奶奶手中的活,一边说道,“她是在记录少爷的病情……想来也不至于敢真做什么……她只是将少爷的病情,一五一十汇报给那人。”
这段时日以来,主仆三人之间的关系趋于稳定,产生了一种旁人所无法理解的默契。他们的交流,即便说得语焉不详,彼此也能听明白。
“只是这样的话……”
“嗯,少奶奶,我们不必打草惊蛇。少爷有些气恼,你可得劝着他一些。”
杨杺无奈一笑:“男人么,都这样。他是有分寸的。”
这时,莹玉走了进来,见到姨太太竟然破天荒让旁人代替自己煎药,略有些吃惊。诺米这丫头居然与姨太太的关系也融洽了起来,莹玉心中便不怎么舒服,忍不住刻薄地说了一句:“姨太太,这煎药的事情,诺米会不会呀?听说那天医仙来府上,说少爷的病……少爷的病又加重了,可别是因为这药一直没煎好的缘故……”
杨杺与赵诺依只是与她对了一眼,都没说什么。
莹玉讨了个没趣,便自行离开。自从诺米的出现后,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宅子中越来越像是个外人。这种感觉令她有些怨念。她只好在心中咒短命少爷可以早些升天,以便自己暗地里效忠的那位尽早登上正位,自己也好跟着发达。
而她不知道的是,赵诺依与杨杺之间,并非她所以为的那么融洽。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两人是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敌对情绪的。杨杺不乐意看到赵诺依与陈延那种虽不曾表现出来,但已经事实存在的过分紧密的联系,而赵诺依自也不喜欢杨杺夹在她与陈延的中间。
可一旦涉及到外部的事情时,两人却能很自然地站到同一边,坚定不移。
“……对了,外边的事情怎么样?”
赵诺依没想到少奶奶会对这件事同样感兴趣,她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答道:“这几日,金风岗上已经完全乱套了,九路弟子彼此不对付。人数最多的晴天龙、雾海龙两路还起了内讧。有一个叫莫九的,是我爷爷生前比较看重的,原本以为这帮主之位非他莫属,没曾想闹到这样的地步,正手足无措呢。我已经暗中和他有过联系,就看他几时才能想通,愿意接受我的提议。除此之外……”
杨杺也听陈延说起过一些,但此时听赵诺依叙述起来,不免还是有些震惊。才短短没几日的功夫,她已经在那金风岗的事件上布下了严严密密好几道棋,一环接着一环,令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