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陈延与杨杺都以为这是他们真正的人生,少爷与童养媳的关系由来已久,相处倒也自然。
然而这一次,他们既然知道了真相,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一开始,两人不免还有些拘束。聊了两句可能的通关方式,没探讨出个结论来,然后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杺还有些日常的家事,便出去忙碌了会。
陈延一个人待着,忍不住愁起晚上分房的事情来。
因为陈延年幼,杨杺虽已进了门,但道理上还不到同房的时候。长辈虽未明说,但家里人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因此两人一直是分房而居。
陈延睡的是内屋这张气派舒适的架子床。
而杨杺那间,原是用于储藏杂物,后特意改建。房间比较简陋,用于睡觉的更是只一张坚硬的木榻,上头铺盖了一张旧草席。由于只有这间与内屋相通,为了方便照顾陈延,杨杺便不得不住在这里。
也或是因为杨杺在陈府本就地位不高,根本没有人想过要为她改善居所。
但这却让此时的陈延有些犯难。
他一个男生睡一张清爽柔软的大床,却让女生睡那破硬板床,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若是两人交换一下,堂堂少爷睡木榻,一个童养媳却占了个内屋,叫府中其他人知道了,恐怕杨杺要被问责,严重的话还会被逐出家门。这自然也是行不通的。
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
陈延斜眼看着自己房间那别说两个人,就是三、四个人睡都绰绰有余的大床,叹了口气,心想局势所迫,这果然是唯一的办法了。
就差怎么说服她了。
不一会儿,杨杺打了一盆热水回屋,放在陈延的床前,然后又用茶壶倒了碗热茶,递给陈延。
“喝些茶上床歇吧。”
同时拥有两个世界的记忆,使得这日常的一幕令陈延既觉得熟悉又觉得违和。
他喝完了茶,习惯性地坐到床沿,接着便有些尴尬,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用不着做这些事。”
杨杺听了这话,白他一眼,没甚好气:“我不做谁做?你自己会做吗?没人把你照料好,你在这个世界挂了就挂了,可我就真死了。”说着,跪坐到床边,伸手试了试盆里的水温,然后撩起袖管,将陈延的鞋袜脱去,替他洗起脚来。
那两节白皙如玉的手臂在陈延双脚间游动,酥酥麻麻的感觉。陈延隔了半晌才说出话:“对、对了,你那床睡得不舒服,要不就睡这里好了?”
杨杺像是没有听到,替陈延将脚上的水擦干,端着水盆出去倒水。
再回来的时候,她将陈延身上的被子拉了严实,然后熄灭了油灯,就要离开。
“那个,你真的不……”
“闭嘴。”
……
之后两天,两人便参照着记忆中的模式生活,顺带着搜索整理有助于通关的信息。
陈延虽是家主独子,但因这身体原因,陈权等人便未曾寄予多少希望,也因而对他没有任何要求。做不做学问没有关系,家里的生意也用不着他过问,学了些最基本不过的东西后,便任由他闲在家中虚度光阴。
处于这种略有些超然的状态下,即便理论上仍是陈家的继承人,却没人真的会觊觎他的位置。家里其余人见了陈延,明面上都会和和气气,叫一声“虎头”或者“虎头弟弟”,再亲热些便会关照他多注意身子什么的。到了背后,除了一些心理阴暗、性格毛躁的人,会嫌他占着茅坑不拉屎,恨不得他再早夭一些才省事,大多数都不会真把他当一回事。
而安排在他身边的丫鬟杂役,多是心中存怨,嫌弃这位少主人的。他们因能干而被特意挑选出来,但遇上陈延注定是个短命鬼,跟了他必定不会有前途。陈延多苟活一日,他们的大好年华便要白白多糟蹋一日。
作为这样一位既尊贵又招人嫌,但更多时候是个透明人的陈家少爷,旁观着其他人为了家里的产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许多事情就这么毫无掩饰的摊开在他的面前,就仿佛直白地告诉他,你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过好你仅剩无多的日子就行,少管闲事。
而事实上,陈延确实不怎么在乎。
虽说这个世界的记忆被根植在他的身体中,这里的人生经历以及个中事物都能令他感同身受,但他对陈府上下的感情原也淡薄。
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便去世了。
父亲陈权要管理整个陈家的产业,陪伴他的时间屈指可数。直到后来,陈权发现自己难以生育,陈延可能是他这一脉唯一的希望时,才多花心思替陈延到处寻医问诊。
亲情不过如此,再加之他阳寿有限,物质方面享受不了多久,因此,连带着整个陈家,陈延都只有一种事不关己心无挂碍的淡然态度。
到了现在,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副本,就更不当一回事了。
唯独有一件事,他却无论如何不得不认真起来。
他必须活下去。
而这件事,恐怕会成为陈府中不知多少人的心头之患。
但在眼下这一刻,没人把年仅十二岁的陈延的任何举动放在心上。
他向跟随陈家时日已久的下人打听母亲生前的事情,继而询问她生自己时的情形,最后又去调查往昔诊断过自己的大夫,了解这先天病的细节。
既然这个副本拥有所谓的目标,就该有相应的解法,而解法的线索自然蕴藏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与解密类的电子游戏应该差不太多。或许触发了某个相关事件,或者进行了某个关键对话,便能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
可努力了两天,仍旧毫无头绪,连一点提示都未曾出现。陈延忍不住有些泄气。
暴雨刚过的午后,陈延坐在他总去的亭子中,托着腮帮闷闷不乐,不时咳嗽上好一阵,咳得气都喘不上来,恨不得在自己胸口插上把刀子才好。
杨杺端来了果盘,坐在陈延身边替他剥桃。她看出陈延的烦躁,神色恬然道:“不用心急,时间还多。”
陈延咬了口桃子,吃得满脸汁水。杨杺用袖口替他抹了一下,少女独有的清甜香气混合在果香中,令陈延意乱情迷。
他忽然抓住杨杺的手腕,想要说些他早该出口的承诺。
正在这时,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轰隆声尾随而至。
天雷平息之后,两人方才听见远处的嘈杂声响。
陈府中起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