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诺依跟着陈延，沿着廊道向西走到头，转而绕进一条小路，接着又是一片回廊。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拱门。
她来陈府不过两个月时间，偌大一个内院还不曾全部去过。这一处虽称不上隐秘，但寻常是不会来的。
她见那拱门后有一棵参天老树，树干直插天空，从围墙上冒了出来，心里正琢磨着这又是一个什么院子时，忽然便有两人从那门洞里走了出来。
赵诺依先认出了走在前头的那个，她是府上有些资历的丫鬟，和琢人的地位相仿，前几日还向丁管事要过几次新来的丫鬟去帮忙做事。
然后，她看到了后面的那张绝色面容，先是怔了怔，随即意识起她是谁，惊忙屈膝行礼，恭敬地称呼了声：“少……少奶奶……”
前头那丫鬟噗嗤一笑，道：“小丫鬟不懂规矩，瞎喊人。这位该叫姨太太，你叫她少奶奶，小心挨以后真正少奶奶的打。”
这位名叫莹玉的自是伺候陈延起居的丫鬟。
她被安排到陈延身边后，原本心怀怨气，对待陈延与杨杺态度不冷不热。但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却像突然换了个人，变得殷勤了起来。
她和杨杺主仆之间本就年龄相近，做主子的又性子随和，便形同姐妹一般……当然，杨杺或许不这样认为，但莹玉知她并不反感，便单方面与她亲热起来。
这时，她开了句“少奶奶”、“姨太太”的玩笑，言下之意是杨杺不过一个童养媳，以后正房太太自然另有其人。这话听起来略有些冒犯，但也是事实。莹玉清楚杨杺根本不会在意，便这么大大咧咧地在众人面前说出口。
赵诺依何等剔透心思。在那句改口喊出的“姨太太”出口的同时，她的视线已经迅速在两位主人的脸上扫过。
只见杨杺面容平静，确实没有什么不快。
但陈延微微皱眉，目光穿过莹玉，似乎这个丫鬟在他眼里不存在一般。
“姨”的音节已经说了出来，此时赵诺依眼珠一转，故作结巴了两下，愣是“姨”不出个后续，转而又喊了声：“少奶奶。”
“这小丫鬟的口舌太笨，连姨太太这三个字都说不来。”莹玉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陈延道，“少爷，这便是你新要的那个丫鬟吗？我可以带她去洗个身子，换套衣服，然后安排她住进内院来……”
陈延冷淡道：“不用了。”
莹玉便道了声“是”，然后趁人没注意时，翻了个白眼，才告辞退去。
杨杺将两人迎进拱门。赵诺依刚才还在揣测这门洞后是什么，没曾想居然看到一栋宽敞宅子。这宅子分明规模不小，但借势而起，倚墙而建，布置的位置极其巧妙，外人在拱门外的任一角度都难以发现宅子的存在，因此，这里倒像是个什么秘密所在。
她却不知，这是当年陈家老爷听风水先生的话，为延长膝下独子的寿命，特意为其所建的格局。
这时，杨杺忽然问道：“你决定了？”
赵诺依快速抬起头……她自然知道这句话不可能是问她的，但少爷与少奶奶之间的对话，或许会决定她之后的命运。
陈延回答道：“嗯……既然都已经这样了。”
赵诺依自知，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对少爷与少奶奶做出那样不敬的事情后，惩罚是在所难免的。但另一方面，她也不无希冀地想着，少爷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必然是对她有着更多的安排。
可到底是怎生的安排？
只见杨杺点了点头，毫无征兆忽然双手放在了赵诺依的肩膀上，把她吓了一大跳。
“少……少奶奶？”
杨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对她此时的狼狈样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跟我来吧。”
赵诺依觉得茫然，只是任由杨杺将她推进了宅子，穿到后边一间小屋。屋门打开，是一扇屏风，里面没有窗户，只有朝向外部的一个通风口，采光很差，和宅子里其他所有的屋子都显得格格不入。但杨杺挪动屏风，露出后面的一个浴桶时，赵诺依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同时欣喜若狂！
少爷、少奶奶要她在这间宅子里洗浴？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少爷打算将她留在宅子中，作他的贴身丫鬟了？
哪知少奶奶忽然指了指浴桶，说道：“你先把这个处理一下吧。这里面的水垢太厉害了，跟莹玉说过几次，她都不是很明白，觉得是我大题小做，弄了几次也没有弄好。”
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赵诺依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但不论如何，她得以负责少爷宅子中的劳作了，总是一个进展吧。只不知这样下去，还要熬上多少时间，才能从那些最为低贱的丫鬟中脱身。
她依言走到浴桶边上，伸手在桶壁上一擦，着手处果然是滑溜溜的一片，便道了声：“是，少奶奶。”
这“水垢”一词……若是没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恐怕这一世的赵诺依也不会清楚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从未有过处理水垢的经验，也记不起是在哪里听来的可以用醋去除水垢，心思急转，大致有了个思路，便匆匆着手去办。
毕竟是没有什么经验，她忙忙碌碌了一整个上午，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将浴桶清洗干净。
这时她从浴桶中出来，身上已然湿透。她还准备再去打些水，将浴桶中的米醋酸味再过上一遍，却被杨杺叫住。
“你先出来一下。”
室外，天井的花坛边摆了张小桌和两个椅子，桌上摆了两副碗筷，还有不少吃剩的菜肴。
少爷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托着腮帮想心事。
显然少爷与少奶奶刚刚在此吃过午饭。
那个叫莹玉的丫鬟恰好这时从外面回来，撩起袖管便准备将桌子上的残羹剩菜都收拾了。
“莹玉，你等等。”杨杺叫住了她，又对赵诺依道，“诺米，你来。”
赵诺依愣愣看着那些剩菜，早晨她几乎没吃上什么，后来便是忙了一整个上午，早已饿过了头，此时才感觉到腹中饥火难耐。
莹玉得以少做件事，乐得轻松，便自恃前辈的身份朝正在发愣的赵诺依道：“这丫头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姨太太让你收拾呢，没听到吗？手脚利索些！”
赵诺依咽了口口水，蹲下身准备收拾，却被杨杺顺势按在了陈延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这些剩下来的饭食也别浪费了，你没吃饭，便随意吃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