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杺远远望着湖心亭,表情淡然。
有人从她身后接近,在她肩头轻轻一拍。
杨杺回头,见到陈延那恶作剧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
“你又让她做什么?”
“分拣那两味药。”
杨杺一愣,哭笑不得。她知道陈延说的是什么,那两味药是他补身子用的药方,一味暗紫,一味暗绿,混在一起几乎无法分辨。今早陈延要了过去,原来是派这用处。
“你这么为难她,有意思吗?”
陈延眼一瞪:“怎么没意思了?我觉得有意思,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咳咳……”
他一咳嗽,杨杺便轻拍起他的背,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在现实中本是同龄人,但到了这里,却相差了五、六岁,或是受了这一世记忆的影响,又或是浸淫在这两个角色的时间足够久,两人之间的相处,温柔姐姐与任性弟弟一般的状态变得愈加多了些。
“她弄的那文章,还有视频……你脾气好,可我咽不下这口气。这几天我还没折磨够她!要不是她运气好,投胎投到了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身上,我可不会这么客气!”
杨杺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问:“所以,你这样生气,而人家却压根不记得你?”
陈延一时语塞,片刻后才讪讪说道:“我现在就是要她一辈子记住我是谁。”
“差不多就行了。”
“知道了!!”
为了避免赵诺依记起些什么,陈延一直没让杨杺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次,他同样先把杨杺赶回去后,才一个人走回湖心亭。
正当他以为赵诺依一定被自己所交代的无厘头任务弄得苦不堪言时,他讶异地发现地上堆了两摊药材。
“少爷,都办好了!它们浸在水里,这种轻,会浮在水面,那种重,会沉下去。这样就能区分出来了。我把它们放在这里晒一下午,到傍晚就差不多干了。”赵诺依语气兴奋,颇为洋洋自得。
陈延有些泄气,过去便是几脚,将小姑娘的劳动成果重新踹在了一起。
“啊、少爷!?”
“这两种药是一比一抓的,混在一起没事。”
赵诺依呆呆地看着陈延,小脸上的兴奋劲顿时烟消云散:原来叫她分拣药材,不过是为了捉弄她罢了?
这月余时间以来,她对此早已习惯,便只是默默地将地上的药又聚了起来,放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晒。
陈延索然无味地看着身边的丫鬟。
虽然不肯承认,但杨杺说的没错,这确实越来越没意思了。眼前的赵诺依,虽然灵魂深处依然是同一个人,但两种不同的人生经历,使得她在这里的角色与在现实世界的角色大相径庭,他就像是仇恨发泄错了对象,毫无报复的快感可言。
或许,该让她觉醒现实世界的记忆了?
正踌躇间,赵诺依已经将药材重新堆好。她小心地瞥了眼少爷,恰好见到少爷也在看向自己,慌忙闪开视线,担心又有什么祸事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心中砰砰直跳。
“赵诺依,呵,赵诺依……”
她听到少爷念的是自己的本名,呆了一呆,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在她刚进陈府的时候,便被取了一个方便主人家招唤的名字,叫做诺米,是由金风岗上那群人给她取的小名糯米稍加改变而来。
至今,赵诺依这个名字却是快一个月没听到过了。怕是再过上一段时间,连她自己都要忘了这个名字了。
然而,少爷居然记得?
那是否说明,在少爷的心中,她还是有一些分量的?
“是、是!”
“从一开始我就在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
赵诺依的脑海中迅速转了无数个念头,想到了曾琢磨过无数遍的可能性,忽然便决心要抓住这个机会。她主动靠近陈延,跪在他的面前,垂着头恭顺说道:“诺米知道了。”
陈延倒是愣了一下:“嗯?”
“诺米想要伺候少爷,就一定会受很多苦。少爷是想要诺米提前接受磨砺和考验,看看诺米有没有这个能耐。”
“……”
“少爷,诺米不怕吃苦,诺米只想留在少爷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您。”
陈延本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但在眼下这样的气氛中,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少爷,丁管事说我已经可以随时搬进内院了,只要您的同意。少爷,请您让我住进来吧,诺米唯一的心愿,是能够早晚都在少爷的身边。这些时日来,诺米已经习惯了少爷的责罚,哪天少爷忘了,诺米便浑身不自在,茶不思饭不想。”
陈延暗暗咋舌。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中,也有那么几个擅长向主人家谄媚的,但大多是些老奸巨猾的老油条,已经活到了悟出脸皮无用的境地;而年轻下人中,虽然确有些天生机灵擅讨主人欢心的,但能像赵诺依这样如此坦率地说出这般肉麻而下贱话的人,几乎没有。
要知道,她进府作丫鬟也才短短一个月时间,更别提她在这个世界只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而已。
陈延表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赵诺依一眼便看出少爷此时不复往日那种冷酷姿态,该是有机可乘,便悄悄又靠近了一点,自说自话地在陈延的大腿上捶打起来。
她很早就学会了捶腿的本事。从小到大,但凡她在金风岗上闯了祸事,惹了众怒,便会跑去替老帮主捶腿,一边向他撒娇求饶,这招向来百治百效。
此时,赵诺依又捶又捏,殷勤卖力。她抬头望了眼陈延,在他的眼眸深处似乎能看到思想斗争的痕迹,于是,手上的动作便更加殷切了些。
她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记忆,而在这一世年龄尚小,许多事情本该还未开窍。因此,当她在陈延的眼中看到了某些东西,而潜意识直接将之当做胜利的时候,她还产生了些许困惑。
真的成功了吗?可是,少爷明明还没说什么呀?
陈延似是对自己感到恼火,他突然推开了赵诺依的双手,站了起来,怒道:“滚开。”便径自离开了湖中亭。
还是失败了吧?
赵诺依淡淡地想着,心中竟然没有多少失望的感觉。
在她的潜意识深处——“少爷是有着对异性征服的渴望的”,这种推断不知从何而起。
“而我正在满足他的这种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