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S市第一中学,高三(8)班。课间铃声响过。
陈延目视课桌,愣愣出神。
同桌夏楠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魂不守舍,失恋了吧?”
“嗯?”
夏楠朝前排方向努了努嘴。
陈延望了过去,见她正与那位转来复读的新生谈天说地,不知说到了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他无奈一笑:“我和她本就没什么。”
“呵呵。上学期你们两人走那么近;放学人家非要等你一起走;她一个短讯你就屁颠屁颠给人家买午饭去;还有一次,有人见到你们……”
“好了好了!”陈延有些气恼地打断了夏楠的话。
夏楠耸了耸肩:“要我说啊,现在是高三,儿女情长啥的先放一边,你正好收收心,好好学习迎考也挺好。你就不用太难过了。而且你别说,那新来的确实长得帅,你比不过也正常。话说回来,人家周晓芸好歹也算年级中水准之上的班花,一开始是怎么看上你的?你说你又不是啥富二代,人长得也一般,学习也一般……”
“……”
陈延一时竟无法分辨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挖苦自己。总算他早已习惯了这位热心同桌长年累月敌我不分的嘴炮能力,苦笑着摇摇头也就罢了。
夏楠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高考将至,确实该收心学习了。
只是,这个暑假发生了太多令他心烦意乱的事——
他瞄了眼那正和复读生打得火热的倩影,心中难免苦涩。
然而,这压根不是最让他分心的事情。
家里出了状况。父母虽未明说,但他多少猜到了些,总之,情况不太妙。
而他自己,或许是受了这几件事情打击的缘故,压力之下精神竟然出现了问题:他能看到甚至摸到一个完全由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
他低下头,轻抚左手食指上那枚旁人无法看见的指环。
那触感之真实,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还记得数日之前,指环还是古朴的铜色,不加任何缀饰。
可后来,指环上出现了咒言一般的符号。符号以顺时针方向,渐渐布满指环一圈。到了今时此刻,填满整个表面的最后一个符号也即将浮现。
陈延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仿佛指环与这一个个咒言所组成的是一个进度条。
而这进度条,马上要被拉满了!
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现在果真是有些神经质。
一旁的夏楠还在喋喋不休。这人只要八卦起来,那就没完没了。
“……其实要我说,我们年级的几个班花也就一般,放路人里顶多算看得过去。当然,隔壁班那个冰山美人杨杺是个例外,那女的,啧啧,颜值气质全部在线,就是性格太过冷漠,听说很不好相处。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关键的知识点了:讨老婆到底颜值重要还是性格重要……”
与此同时,陈延双目越睁越大,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符号显现,与第一个符号首尾相连!
教室里的一切陡然间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而起:“第一个世界,构建中……”
“嗯?”
“选择新随行者。上限,一人。”
“什么?”
陈延深感茫然。
“随行者姓名。”
“姓名?”
陈延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那声音的引导,一个名字下意识地跳了出来。
那是夏楠数息之前正念叨着的名字。
杨杺。
“随行者信息确认……”
“世界构建完成……”
“穿越者身份确认……”
“随行者身份确认……”
眼前的黑暗不再纯粹,像是一滴水在浓浓墨汁间化开。
然后,光线透了进来,在陈延的眼前形成一幅画。
是一个古典庭院,山水楼阁,陈延正坐在庭院中心一处凉亭。
“这……这是哪里?”
刹那之间,无数记忆涌入大脑,让他一时懵了。
夏日的暖风轻轻吹拂,在枝柳上留下唰唰的轻响声。
有什么人不知在哪里不断呼唤着:“虎头,虎头?”
除此之外,庭院之中再无别的声响。
陈延无力分辨真假。新世界的记忆太过详实,仿佛这一切才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他甚至转而怀疑另外那个现代世界是否真实存在。
“我……是富商的嫡子?”
记忆越来越清晰,最后与现实完全贴合在一起。
什么唐宋元明清,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
重仕轻商?那已是过去时了。
陈氏拥田百顷,金玉盈室,乡人十之八九供奉其业。陈氏俨然江朔之地的真正主人。
如此基业,是由陈延此世的父亲与叔父俩人几十年来共同打下来的。陈氏兄弟俩虽称不上白手起家,但能够做到如今规模,属实令人佩服。
陈延的父亲陈权身为兄长,名义上居家主之位。但他至今只有陈延这一个独子。
也就是说,偌大一份家业,将来理应是要落到陈延头上的。
然而,陈延体质孱弱,出生那段时日,三天两头要请大夫。
“……最多活不过成年。”
这个诊断,陈氏上下无人不知。
为此,陈权百般寻求良方却不可得,眼见着陈延身体每况愈下,连能否撑到成年也未可知。
家主后继无人,家中便暗流涌动起来。当然,这些暂且不是陈延需要关心的了。
他暗叹一声造化弄人,明明生在富贵人家,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却偏偏是副时日无多的劣等躯壳。
“咳、咳……”
他从怀里取出绢帕捂住嘴,这一咳起来就很难停下来。
“啊,虎头原来你在这里。”
陈延抬头看去,见来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他立刻记了起来:这是叔父陈立的一个偏房;而她口中的虎头,便是因自己体弱多病,长辈为求好养而给他取的一个贱名。
“咳、咳……姨娘,有什么事吗?咳……”
“喊你吃药去呢。还有啊,我家胥儿热心肠想要帮忙,偏你那女人,笨手笨脚把第一壶药给摔了,还差点把我家胥儿给烫伤,事后她倒是倔着一张脸,也不知摆给谁看。你说该不该让那女人郑重的赔礼道歉?”
“胥儿……”
陈延想起那是姨娘的儿子;
至于她说的那个女人……陈延想到这里,忽然怔了一怔,心跳加速起来。
“我去看看。”
那姨娘追在后面喊道:“你可要主持公道啊。不然的话,我得请老爷出来替我们评评这个理了……”
过了七曲桥,陈延沿着一条回廊向北走了两百米,穿过一个拱门,熟门熟路来到一个天井。
一个丫鬟正在天井里扫地,见到陈延,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道:“少爷,姨太太在后头坐着。”
陈延点了点头,朝室内走去,便见到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坐在桌边。
“咳、咳……你……”
那女人站起身,背影高挑婀娜,脑后发髻盘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转过头看了过来,天然淡漠的神情中也产生了些许困惑。
陈延张口结舌。她……
……真的是杨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