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阵前走到场地中央不过百米,这段路足够暮川汐的思绪乱成一团。
方才,蓝凌何在关键时刻挡在月咏翔面前,保了她一命。巨大多数人被电光晃得睁眼瞎,什么都没瞧见,可暮川汐的目光半秒都没挪开。
月咏翔被菲比娜压得放弃抵抗,一心等死。而菲比娜站在蓝凌何面前,却像个暴跳如雷的彩毛鸟,除了嘴上啄人没半点威胁性。
这是怎样的差距!
暮川汐清楚“意念控物”的可怕,但和蓝凌何出双入对时,他从未因为能力不如她而低头。
填补力量落差的是暮川汐在心理上的优势。他始终占据着她的心,享有她浓浓的依恋。若是他一日不语,她便三日不进食,就是这般喜欢得死去活来。而正因为被她需要着、眷恋着,暮川汐活得骄傲依旧。正因她喜欢得小心、感情纯净而脆弱,他才决计全心全意对她好。
然而就在刚刚,只是由于蓝凌何没有正眼瞧他,似乎故意忽略他、疏远他,他的心突然轻了一截。满盈的胸襟陡然蒸发了少许,取而代之的是看不见、摸不着,无法言喻的惶恐。
他努力把这感受压抑在不显眼的角落,对自己道:小事,莫要小题大做!
可他骗不了脑中如烟尘般滚滚而起的思虑。
蓝凌何第一次把他放在次要的、犄角旮旯的位置——
或许是闹别扭?
但她从没和他闹过脾气,连一次甩脸子都没有。
或许是心情差?
可她对同为六级上的碶会长,温和得一如既往。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最初的感受萦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答案简单得让他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她变了。
暮川汐脑中嗡嗡作响,恐慌摇身变为恐惧,在他的心上乱窜乱咬。
爱如潮水,终有退潮的一日。
无需理由。
一旦蓝凌何不再把他当作生命的核心——
他们之间整整一个级别的力量差,宛如隔着天地。
她一个念头便能转移出百十公里,他怎么追?
他连那乱扑腾的菲比娜都打不过,还有何颜面留在她身边?
他不会死缠烂打去讨要感情的施舍,低声下气求她的欢心。
被要命的自尊卡在喉咙,他做不到。
若蓝凌何的身不需他保护,若心也不要他体贴——
他们就结束了。
……结束了。
他脑中嘈杂似开锅,情绪纷乱如杂絮。
暮川汐抬眼望着对面上万的异大陆兵卒,他不得不借助他们泛着寒芒的兵器,压一压胸中缭乱的心火。
不能想,不能多想,不该现在胡思乱想!
先打再说!
先赢下再讲!
若此战败北,他们再没资格谈感情。
一身素衣的翰金来到他的眼前,光头锃明瓦亮,可以当个白日下的电灯泡。他脚步站定,彬彬有礼地欠身:“用电的,一较高低。”
暮川汐抬眼,那云山般的眉宇、仿若点墨的黑眸中仍带着些愁绪的残影。他见对方如此有礼,便微微颔首。
翰金是个六级下的能力者,高出自己的五级上。但暮川汐此战没有丝毫心理压力,因为翰金是“金属”的控制者——
金属是电子最喜欢的载体,暮川汐是翰金当之无愧的克星。
翰金也知自己并不占优,拉出架势,杀气与紧张感在他脑门子上凝成晶莹的热汗。暮川汐很是从容,气定神闲地抬起一手,电花在指尖闪耀。他静静地望着明白色、时而跃出橙黄金点的电火,神情闲适得如看燃烧在旷野上的小烟花。
暮川汐没有攻击,缓声道:“我且问你。我能劈出闪电,你可知闪电的速度是多快?”
翰金微微一愣,想了想,答:“一秒千米?或者几十千米?”
暮川汐点头:“比你的金属攻击快否?”
翰金收了收下颌,光头的前半映着电光,后半泛着阳光,随着他的点头而流动。
暮川汐轻晃带电的食指,道:“若我在一秒内劈出闪电直击你,你如何防?”
翰金未语,回头看了一眼前排的二皇女和仍在生气瞪眼的菲比娜。
闪电将至,他若是直接躲闪,必然殃及身后众人。二皇女会用“武装战甲”挡住攻击,不必担心伤亡,但翰金深谙二皇女的脾气。墨菲是个骄傲且认死理的人,若是一对一的比试需要她出手,翰金即刻算作败北。就算他假作不知,墨菲也会替他宣布结果。
翰金实在不想输。别人不知菲比娜一身零碎的来历,他不仅知根知底,而且是始作俑者的另一方——
菲比娜赢他一次便添些装饰,无论是宝石还是耳坠,皆是她响当当的战绩。翰金被这心思单纯的傻妞整整压了五年,想之心寒、愁至头秃。而现在菲比娜又胜了,他若一上来就失败,待下场时要被被她清脆骄傲的小嗓子哇啦哇啦地嚷一气,情何以堪。
翰金讪讪地挪回目光,道:“闪电到来,我会用金属板引导电荷,继而送回大地。”
暮川汐挑眉问:“多大的金属板?放在哪里?”
翰金老实回答:“两人高一人宽,在我身前两米。”
“那若不是一道闪电,而是四道,分别从你的前后左右近身呢?”
翰金思忖片刻道:“那就四块金属板。”
暮川汐神情古怪:“你是说,你会用四面铜墙铁壁把自己围拢,继而抵挡我的电?”
翰金道:“为何不可?”
“其一,你自己把自己困死,稍一动作就有触电而亡的风险。其二,若头顶再来一击,你难不成还要给自己加个盖子?其三,闪电触及金属,你周围无疑有了几十万伏的负压。而我这人有个习惯,会把对手置身于高电势之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心里有数没数?”
翰金干咽了一下,犹豫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会成为引电的一把好手,被二次雷击撺身,轰得体无完肤。”暮川汐嘴角轻挑,语焉颇有玩味,“战场没洞你便给自己造出个四面的铁皮桶,还敝帚自珍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实在是贻笑大方。”
翰金听得脑筋突突地跳,厚实的嘴唇也微不可查地哆嗦。他清了清嗓子,略微弯腰让衣服贴背把冷汗吸走,继而故作镇定地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会造出四面金属盾牌,金属吸引电,哪怕两两间有空隙,闪电也无法从其中钻过。而且我的动作不受限,想走即走。”
暮川汐觉得此人傻得可爱,无奈道:“你确定你要造出两组金属电极,然后把自己放在电极中央?”
翰金第二次问:“为何不可?”
暮川汐略微抚了抚眉心,叹气道:“闪电的电荷可正可负,一正一负在你前后夹着,两个电极间几十万伏的电压差足够产生二次放电。而你就是被击穿的电容介质,保准叫你七窍生烟。”
翰金不说话了,似乎在认真考虑暮川汐的话。他思索的时候眉毛轻轻跳动,是光头圆脸上唯一跃动的深色线条。
过了接近一分钟,他又道:“难道我不能跑吗?”
暮川汐委实觉得自己在以大欺小,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归第一个问题。闪电的速度,你跑得过?”
跑也不是、防也不能,翰金的脸憋得通红,眼皮不住地打眼睛。
暮川汐沉着脸,把最后一根稻草轻轻丢在他的光头顶。
“你是控制金属的,或许在别处无往不利,但在我面前,金属只会给你带来千千百百种死法!你纠结的这几秒,已经够我杀你几个循环了。你怎有脸站在我的面前?还不带着捡来的命滚回去!”
翰金垂下头,圆下巴几乎压到喉头。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脸蛋上挤出层层叠叠的褶子。
暮川汐冷哼一声:“趁你还不算老,回炉再造去吧!用几个月把脑子撑大,别让你的脑容量和脑袋一样光!给你三秒——现在不走,以电驱之!”
他说罢便抬起手,电光跃起,空气被瞬间击穿,流窜的电火“呲呲”作响,映得四周火树银花。
翰金伸出大手在圆脸上揉搓了好几下,这才把青红交错匀成了满面羞红。他二话不说便往阵营小步撤退,一脚一个纠结,一步一声无奈。他老实巴交地把头埋在脖颈间,光头好似平移的信号弹。
暮川汐随手一握,电光熄灭。他亦转身回归阵营,长衣扬起,满场生风,飘出完胜的气势。
众人无语。
一个六级下的敦厚老实人……
居然被说得自惭形秽,不战而退。
不愧是智商碾压。
碶会长见此一幕,乐得笑开了花。他上前几步,迎着暮川汐笑道:“不错啊,几日未见,刮目相看哦!”
暮川汐看到会长的第一面,忍不住又想起蓝凌何。不战而胜的喜悦被轻薄地掀飞,没留下丝毫的宽慰。他捡起方才的愁绪,一路摸到心中隐隐的裂口,小心地不敢去触碰,又忍不住往里探去。
是啊,不过是几日未见。
人心,真的会变吗?
他挤出极其难看的笑,嘴角勉强挑了挑,满是酸楚的意味。
“会长,你们近些天,可好?”
碶会长笑得不温不火:“好得很哦!”
“她……也好吗?”
会长当然知道他在问蓝凌何,笑容灿烂道:“好得不要不要的哦!”
暮川汐的心绪又被抽了丝,他面带萧瑟,眉梢眼角浸着细腻的清愁,仿佛远山近水入了秋,点上昏黄的落叶。他淡淡地温声道:“那就好。”
会长脚步轻快地上前两步,脚跟为轴,滴溜溜转了个圈,一边回身一边狂拍暮川汐的肩膀。
“副会长啊,别不分场合地想入非非哦!我倒宁愿你现在骄傲得屁股撅天上去,那多鼓舞士气啊!你这满脸的欲说还休真是丧气呀,赶紧收收!”
暮川汐瞥了这自成画风的会长一眼,闭嘴往回走。
会长故意在手上加了几分力,“啪”地打在他肩头,暮川汐险些被他压得垮下去。胸口的愁苦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散了少许。碶会长紧接着又蹭了下他的胳膊,动作亲昵得就像钻人腋下的猫咪,颇有给人一巴掌再塞颗糖的感觉。
暮川汐被他这两个动作惹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有这黑溜溜的人绕在身边,所有清涩的愁色都一黑全黑。他抬起眸子,眉宇舒展:“有你在,才是真的鼓舞士气。”
会长笑得灿烂,他陪暮川汐回到阵前,众人共同望向一骑当先的二皇女。
莳羽怜站在他身侧,拉着他的衣角,忧心忡忡地道:“她的剑,一击便灭去一栋楼。”
漆黑的眸光在那流火般的剑身上转过,会长蓦地觉得心跳加速。他收起嬉皮笑脸,神色微肃:“细说与我听。”
暮川汐把会长到来之前二皇女挥剑破楼的场面描述一遍,说得详细,任何细节都没漏下。
会长思考片刻,问道:“你说,墙体碎裂却没有明显的爆破声,可对呢?”
暮川汐道:“是闷响,类似于——”
他话音未落,只见会长从地面捡起一块小石子,随后“噗”地轻响,石子化为细粉。
会长侧目问:“这样的声音吗?”
暮川汐和莳羽怜皆是一怔,他们先是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剑中蕴含‘超分子转变’的力量?”
碶会长默然点头。
正如墨碑被一原祭注入了“吸取生命力”的属性,界碑曾是某个空间能力者淬尽心力打造的空间宝物,二皇女的剑亦含有被后天灌入的力量——
与会长相同的“超分子转变”。
墨菲自小爱武,剑术与烈明全一脉相承,不仅功底深厚,更对剑的奥义领会得精义入神。此剑一击,她的不仅能斩出剑气,气劲中更是包含了“从有到无”的力量,无疑是用特殊的方式把“超分子转变”发展成可以用于远程攻击的大杀器。
碶会长微微眯起眼,瞳孔邃如寂夜,心中腾起一种很不爽的感觉。
他拥有三个能力,听之得天独厚,可他为此付出的痛苦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单是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就游了成千上万个险之又险的来回。
可二皇女不过是拿着把好剑,便把这份力量化为己用。
有钱就饭来张口,没什么问题。但有钱就轻而易举地把别人呕心沥血得到的金饭碗据为己有,这让从底层摸爬滚打才有今日的会长气得牙根冒酸水。
不过他在此地生气,对面的墨菲同样横眉立目地瞪他。
烈明全算是墨菲的半个师父,此人讲究得很,每次擦剑之前恨不能沐浴斋戒,予以仪式感。可他的银剑此刻正孤零零地会长身旁撂着,被毫无美感地直接撇在地上,与众人的脚咫尺相对。
此幕若落入烈明全的眼中,估计连以死相博的心都有了。
二皇女心念至此,随即大踏步气势汹汹地走入场内。赤甲泛着瑰丽的晕红,棱角边缘处反射着流萤般的点点金芒,她整个人如浴火而出的火凤,腰间携着动辄吞天的红刃。
莳羽怜深深吸气,低声在会长身边道:“小心,一定、一定小心。”
碶会长握了握莳羽怜发凉的小手,指尖在她中指的戒指上轻轻摩挲。他作出轻松的样子,甩了甩轻盈的黑发,微笑道:“别担心,我皮糙肉厚哦,厚如城墙。”
莳羽怜用力扯了下他的手,他的指尖在戒指上一绊。她面颊微红,小声道:“我还欠你一个,等你回来,给你。”
碶会长俯下身,用温热的额头贴了贴她的前额,在鼻息交错之际,柔声道:“小怜啊,看我的吧。就算辜负了世界,也不会让你失望啊。”
莳羽怜含笑点头,默默望着那近在咫尺、俊得让人挪不开的视线的脸,冰蓝的眸沁出幸福的笑意。
会长随之拾起双剑,缓步行至墨菲的眼前。二皇女瞅着会长一路走来,他面孔上的严正淡去,换为晒日光浴般的惬意笑容。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刷子从他的鼻尖向四周刷过,把大敌当前的紧张感驱赶到边边角角,继而被小风一吹,便播撒到不知何处。
不仅如此,会长一手一剑,可两柄剑的待遇却全然不同。烈明全的银剑被他漫不经心地拖了一路,剑尖和地面“咔咔”地碰撞,不知斩断了多少石块。而另外那柄形状简单,做工粗糙的黑剑却被他小心地拿在手中,剑身四平八稳,与四周毫无粘连。
碶会长站定在墨菲前方,似乎拎着两剑让他的胳膊酸了,于是他把银剑杵在地上,身子一歪,胳膊肘压着剑柄,竟把它当作拐杖着。
二人四目相对,会长的眼光风轻云淡,墨菲的赤眸简直要喷火。
她放声喝道:“你既不用剑,又对剑没有丝毫尊重,要它何用!”
可碶会长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眼珠一转,随即向胳膊下瞥去,随口道:“你瞎啊?没看见我正用着的吗?”
墨菲眼中闪出两簇火花,提声吼道:“放肆!你这暴殄天物之人,根本不配碰剑!”
会长耸了耸肩,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闲适样子,可余光却不停地往墨菲的方向勾来勾去,眸中含波,竟带出几分抛媚眼的感觉。
墨菲刚开始被他的眼神弄得发懵,直到从他的眼底,一路追随着漆黑的眸光往自己身上挪去,最终落在腰间的剑上。
她微微一愣,随即瞪大眼睛。
不会吧?
他这是——
又看上自己的剑了!
墨菲满心怒气冲出胸口,仿佛火柴被擦着后扔在干燥的茅草堆上,瞬间火起,热气呼呼往上冒。她厉声叱道:“贱民,收起你的目光!”
会长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着地面嘿嘿一笑。虽然是看剑看得心痒痒,可目光不停地扫着人家的腰间髋部,终归是自己百口难辩。
只听一声“啷”地脆响,墨菲拔剑出鞘。会长眼下的地面顿时染上绯红,仿佛大地沐浴着夕阳的光与热,余晖流淌在他的黑衣上。
碶会长不自觉地抬起眼,眼神在红剑上跳来跳去。剑光赤红,旁人仅仅是望着便感觉双目被灼,热流冲入脑中,滚烫难耐。可会长幽深的眼神中,那是珍品的流光溢彩,是穷得饥寒交迫之人的火把,是与他的能力有千丝万缕瓜葛的宝贝。
他咽着口水,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强调,把自己的贪念描来勾去,直到有形得堪比浩然正气。
拥有“超分子转变”力量的剑——
他的某个前世的东西,当然由他继承啊!
墨菲见他瞅个没完,刚开始还躲躲闪闪的目光缓缓变得底气十足,就好像把顺手牵羊当作职业,尽职尽责。她再也忍不住,心头宛如密林燃起丛林大火,熊熊滔天,烈焰滚滚。
她怒斥:“北方会长,我现在就取你贱命!”
墨菲旋即上步,剑鞘与盔甲相触,“哗啦”作响。她双手合握剑柄,蓄力至极致。赤刃平胸横削,剑尖略过一道优美而恢弘的红线,那是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的剑气。红线倏而扩散,磅礴剑气随之涌射,彷如猎猎艳阳下的血色长虹。
红光横扫而出,瞬间到了会长的前胸。
他很清楚,这一击只能接、不能躲!
此时剑光仍聚集一处,会长若要闪避,并非难事。但剑气一旦跨过他,扇形的弧光越来越长,待触及后方千人之时,那会是轰轰烈烈足有几十米的剑芒,无可闪、无处避。
剑中蕴有“从有到无”的力量,所触之物,见之灭之;所遇之人,消解为尘。继而剑光无阻、一路通行。
若会长不接此招,身后之人顷刻间十不足一!
墨菲扬起下颌,眸中红芒咄咄。她知道会长定然以一己之力将剑斩抹除,这便正中她的下怀。
剑上所携带的“超分子转变”源于某个六级上之人,故此击蕴含的能量不亚于六级之人的全力输出,会长要化解这一击至少耗去六成的力量,这之后,他对墨菲无半点威胁性。
碶会长不遑多想,左手持银剑,迎着凝练的红光毫无招式地举臂一挥。他在劈斩之际,用自己的力量抵消了剑气中的力量,顺便把其整体抹消。
只见银剑上两颗混动的银珠释散出夺目的银芒,迅疾与红晕交织一处,化作翻滚跌宕的光幕。赤色光影在他漆黑的眸中猛烈晃动,继而被稀释淡去,留下半空丝丝缕缕的残影。
随后只听“嘭”的闷响,第五骑士的剑亦中了墨菲此击的“从有到无”,迅速瓦解,散作洋洋洒洒的飞灰。
墨菲见此,怒得气血灌心,赤色的瞳孔和发红的眼白几乎分不出边界。她在心中狂骂:好你个暴殄天物的贱民!居然如此废了天下难得的好剑!混蛋至极!
碶会长才不理会,更无心疼。他旋即上步,右手提着黑剑,漆黑的身影飘身而至。眼看距离墨菲不过几步之遥,他猛地跃起,扬手举剑,迎头一击。
墨菲看他乱打的招式,毫不慌张,横剑挡下他的攻击。“嘡啷”一响,两剑交错,红剑宛如石中燧火。她冷哼一声,继而轻轻扭腕。
“嚓!”
黑剑一断为二。手指长短的一截剑尖被弹飞出去,而黑剑从剑身的断口处开始粉碎,一路化灰,直到会长手中的剑柄也散作黑色的齑粉。
墨菲刚想上步将这手无寸铁的对手斩于身前,忽听耳畔生风。她急忙扭头避闪,眼角见到一袭黑影窜过,“噌”地擦过她鬓边的发丝。此物在切断她的几根短发后兀地减速,似乎因为没打中而不服气,故要转个弯再来一次。
墨菲动作奇快,剑交右手,倏地抬起左臂,将其一把抓在手中。她侧目瞥去,是那截断的剑尖,泛着苟延残喘的幽幽黑芒。
会长用气弹包裹着剑尖,试图出其不意地偷袭二皇女。可墨菲自身的能力是“武装战甲”,全身犹如包覆着层层铁甲,就算会长举剑往她前胸刺也毫发无伤。
墨菲的唇边不禁挂上冷笑,心道:无耻的小伎俩,与这怪状百出的贱民真是般配。
她刚想将其扔在旁边,会长突然道:“喂!等一下!”
墨菲一顿,抬起火焰般的眸睥着他,居高临下的气势彷如烈焰燎心。
“两剑尽失,你要投降不成?”
碶会长拍了拍黑衣,双手背后,故意在她面前来回兜了个小圈:“你看我堂堂会长,怎么会认输呢?”他继而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地道,“你难道不好奇这黑色的剑是什么材质的?我赌你八辈子都没见过啊!”
墨菲现在稳占上风,丝毫不怕会长出奇招伤她,故顺着他的话往手中瞥去。
不看则已,细细打量之下她不禁微愣。她从小爱剑,皇室资源雄厚,什么材质的剑她没见过?然而此物的确与众不同。黑曜石的光润色泽、羊脂玉的细腻手感、金刚石的绝佳硬度,还有些许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会长早就看出这皇女的剑痴秉性,心中偷乐,连忙挺起胸脯,大肆推销起来。
“我和你说哦,这黑了吧唧的东西几乎成精啊!凿子、锥子、锤子,电钻、电锯、喷枪,这些通常用的玩意儿根本无法伤其分毫呢!高温化不开,低温打不裂,你说奇不奇啊!”
墨菲眯起眼睛,真的被他说得有些好奇,于是道:“那你如何将其造成剑?”
会长笑意灿烂如盛夏艳阳,眸中漆黑却似极夜的冰川。他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剑尖的幽幽黑芒,眼中涌动着让人背后发寒的幽邃。
“不是我啊,是‘意念控物’。我只是个搬运工,将它特意送到你的手里哦!”
墨菲听出他话里有话,欲要琢磨一番,却觉脑中晕晕沉沉,仿佛大脑突然休眠,发出拒绝工作的信号。她在一瞬的恍惚之后陡然意识到什么,赤眸猛地睁大,愕然道:“这东西……有鬼。”
会长不置可否地摊开双手:“要不我给你作甚?”
墨菲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刚想抬臂出剑,却被几个鼓鼓囊囊的气弹前后右三面挤住。她心中急迫,可视线愈加模糊,嗓中有出气没进气。
“这……到底……是什么……”
她从没觉得一身甲胄如此沉重,身形不稳,摇晃几下终于“噗通”跌坐在地上,五指仍紧紧攥着剑柄。
碶会长俯下身子,眼眸晶亮地盯在墨菲手中的赤剑上,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用于血祭的墨碑啊!”
墨菲赤眸圆睁,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不仅因为她在接触墨碑后生命力极速流逝,更因为会长似乎下一秒就要伸出爪子,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继而将她的宝贝一溜烟地拿回去,随便乱扔在某个犄角旮旯。
她张了张嘴,声音隐隐含着央求,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别、动……我的剑……”
碶会长抿着嘴,左瞧右瞧,略微露出犯难的神色。墨菲此时意识淡到极点,她以为会长是良心发现,决计放下强盗的勾当。谁知朦朦胧胧中,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却是——
“诶呀,这剑鞘在她腰间别着,到底要不要解腰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