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走到南方校园的门口,迎接他们的是脸色古怪的孤雳空和奈风。
碶会长左右寻摸一眼,上前道:“又见面了啊,孤雳空。你们会长不出来迎客?”
按理说,贵客登门自当主人相迎,更何况这是两校的大场合。
但一原祭显然是个例外。
只见孤雳空拿出通讯设备,把音量调到最大,端端正正地捧在手里,从中传出一原祭的声音。
“碶,你们此行路途遥远,恕我有失远迎。不过,南方学院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代表,我在与不在,不过是形式而已,不足挂齿。”
一原祭一开口,六人的面色也有不同程度的改变。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明明就是懒得出来,还显得自己有理。
一原祭接着道:“你们中几人要参战呢?我感觉,只有……”他顿了片刻,说出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猜的数字,“二人?”
暮川汐上前一步:“第一战,仅我一人。”
奈风顿时用孔雀开屏般的傲然眼神看向孤雳空,兴致高亢地用口型道:你一个人去。
孤雳空回瞪他一眼,手上依旧恭恭敬敬地捧着通讯设备。他小声问:“会长,是由我应战吗?”
“奈风把校门大开,让大家随便找地方观战。孤雳空,你就在校门口比试吧。”
孤雳空确认他话音告落,忍不住道:“会长,这样是不是太随便了些?”
“哪里随便?”
奈风用嘴型道:哪里都随便。
孤雳空强忍着不发作:“不需要画一个擂台作为比试的区域吗?这样便于判定输赢。”
“不用。室外、且在视界范围内,即可。”一原祭答。
奈风无声地指了指天,表明他们尽可上天一斗。
“那有其他的规则吗?比如武器的使用,比赛时长的限制?”
“没有,全力即可。”
奈风又做了个鬼脸,口型道:一打,打一天,
孤雳空狂瞪奈风,继而深吸一口气,再问:“此战攸关两校命运,输赢如何判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原祭会用心回答的时候,他压着哈欠道:“这么多人盯着,胜负,大家都清楚。”
孤雳空与众人一同沉默。
……好。
也就是说——
没有规则,没有限制,依靠众学员眼睛的雪亮程度来判定输赢。
能把“南北之战”弄得简陋至此,不愧是南方会长。
孤雳空一言不发,奈风默默地推开大门,撞见上千睁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们的裁判员。一阵尴尬之风掠过所有人的头顶,半冷半热。
蓝凌何看两人的样子甚是好笑。
适才,孤雳空一边稳稳地托着仪器,一边弯下腰和它说话,说完还怒视一旁幸灾乐祸的奈风,眼珠子冒火。这个循环跑了四五次之后,突然卡壳。接下来就冒出了一千多个结果,还有个幕后的“错误”。
偏偏“错误”是老大,以不变应万变。
孤雳空把通讯设备郑重地交到奈风手上,一脸不情愿地站到校门最中央。
随着他位置站定,所有南方学院的学生们迅速作鸟兽散,飞速撤离他的周围,分散到各个便于观战之地。
蓝凌何等五人也退到一边,留暮川汐一人和孤雳空面对面。
众人站定,一原祭声音响起:“开始吧。”
暮川汐和孤雳空旋即卸下所有多余的表情和心思,眼中只有对方。
不管随便到什么程度,这一战的意义不容质疑。
——赢,便要全北方的信仰。
暮川汐六人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若非被逼到尽头,他们绝不应允。
言语交谈被直接略过,暮川汐率先出手。
只见他一个近身便到孤雳空面前,没有用任何能力,仅用肉身之力举拳夯去。孤雳空偏身躲过,暮川汐第二拳骤然到来。孤雳空双臂护在脸前,格下了“砰砰砰”接连发出的五拳。倒退两步后,孤雳空不再防御,以惊人之速与暮川汐生生对了三拳。就在暮川汐回身的间隙,孤雳空瞅准时机,侧身一脚向他的右腰飞踢而去。可暮川汐不但不躲,竟冒着挨上一招的风险,伸手向他的脚踝抓去,快似迅雷、收放如电,没有片刻犹豫。
孤雳空心中“咯噔”一声,他这才知道,原来刚才暮川汐的动作都是佯攻,目的只为擒住他。他果断放弃进攻,心念一动,身体随即凭空消失,再现已然到了十米之外。
因为保持着方才出脚的动作,孤雳空不得不单脚落地。他站定身子,垂着手转了转酸痛的手腕,没忍心瞥一眼伤口。不过不用看就知道,几个大关节定是又红又肿。
孤雳空心道:骨头这么硬,他吃什么长大的?唉,为了我的手,再不能硬打。
暮川汐也没有再次摆出出击的架势,侧目紧盯着孤雳空的一举一动。
刚才的试探让他确定了三件事。其一,孤雳空的“瞬间移动”可以瞬发,也就是和反射弧速度相当。其二,若是抓住他身体的某个部分便无法转移,或者需要连接触物一起转移。其三,孤雳空的身体素质并不如他的能力一样卓绝,和自己比都差一截,更比不上晴洌、英里等武道家。
意识到这几点,暮川汐心里多少有了底。哪怕孤雳空出其不意地突然从他的身后冒出,来一偷袭,暮川汐也不会落得一击倒地。
周围人看两人拳脚相向,都极有素质地观战不语。
“孤雳空,”暮川汐向他喝道,“给你个预告,我要动用武器了。”
孤雳空勾了勾手,表明:请便。
说罢,暮川汐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紧实的手腕以及左手小臂上缠绕的金属线。
那丝毫看不出是武器,直径约有一厘米,更像是裸露的光滑电缆,戴在他的腕子上大气又美观,给素来严肃得有些小古板的暮川汐一种别样的气质。
暮川汐抬手将它一圈圈解下,展开后的金链子足有两米长。这手指粗的金属线质地柔韧且软,在他的手中如泛着黄色金属光泽的长锁。即便有一厘米的直径,它完全不似一贯认知中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掰弯的金属细棒,比一节节联动的金属链也灵活了不知多少。
暮川汐随手一扬便绕出一个圆滑的“8”形,在半空划出流畅的弧度。
一些距离远的南方学院学员都抻着脑袋看,还有几个有先见之明的拿出了望远镜。其中有人仔细观察金属线表面丝丝缕缕的反光,终于发觉其中玄机。
原来那不是实心的金属,而是无数条发丝粗细的金属丝编制而成,类似于空心绳结。所以它不仅柔韧,而且轻便,最关键的是可以毫无阻碍地变换方向,弯曲自如,携带方便,简直就是女生脖颈上的锁骨链放大千万倍,却比那不知精密多少。
“这是金子吧。”
一人小声说道。
“看颜色和延展性,十有八九是了。”
“他居然把这当做武器?”
“有何不可?就是成本高了些。”
“他人帅啊,武器也得般配,而且不作武器的时候,戴着也很好看呢。”
“所以我就只配用木棍子是吧?”
“你还可以丢石头……”
男女女的目光纷纷汇聚在暮川汐身上,让一旁的孤雳空有说不清的冷落感。
鲁德拽了拽蓝凌何的衣角:“那是副会长的……鞭子?”
蓝凌何嘴角一抽。
她打心底抗拒管那个叫“鞭”,于是清了清嗓子,郑重道:“金线、金纤维、金纱、空心金绳、金链,怎么叫都行。”
鲁德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真是好东西,以前我从来没见过。”
蓝凌何笑嘻嘻道:“在分班考之时,我见他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用那种能量损失极大的隔空打法。所以编了这金链,通过它打出一记攻击,不仅电子的传递速度极快,而且还可以用过机械力和电场的双重控制来调整击打方向。这是给他专门设计的,对近身战很有利。”
蓝凌何刚说完,只觉得背后毛毛的,全身上下都不自在。她偏头用余光一扫,发现希尔夫三人正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希尔夫轻咳一声:“蓝凌何,我也没有武器。”
莳羽怜随即附和:“真是羡慕他呢。我单是用水,也有些单调。”
会长点头:“小何,不能太偏心哦!”
希尔夫又道:“咱俩关系不错吧?”
莳羽怜争道:“我认识你更早。”
会长抢话:“买原料的额度都是我给你的呀!”
蓝凌何顿时被他们的厚脸皮骇到。
一个用火的,要什么武器?还不如拿着灭火器,及时挽救一下自己的过失。
一个用水的,要什么武器?难道放些肥皂沫涩眼睛……别说,当真可以考虑。
一个超分子转变的,要什么武器?放在手里一会儿变没,一会儿变回来?连武器自己都该哭着离家出走。
她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却听到希尔夫有意无意地念叨:“鞭子怎么了,男生用长鞭……”
蓝凌何的脸唰地红了,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捂上鲁德的耳朵。
暂不提他们,现在的孤雳空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处境。
他认定暮川汐现在只有四级下,容器的能量是自己的十分之一不到,所以暮川汐每次攻击都会尽量减少浪费。但另一方面,暮川汐明知打持久战一定处于下风,很可能会选择在最开始便使出全力。所以接下来他很可能借助这根金属线出奇招取胜。
孤雳空的为难之处在于,他根本判断不出这金属线什么时候带电,电流电压是否足以令他一击毙命。现在的他就算近身攻击能给暮川汐造成轻伤,可一个不小心,被金属线擦上,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直接被烧焦。如果不近身,他们绝对能相安无事,但这不就正应了奈风的话:“一打,打一天”。
故此他左右纠结。
直到暮川汐再次出手。
暮川汐伸手递出金属线,下一秒,弯弯曲曲没定型的线突然绷直,明显是被一股力量向前带动,维持笔挺的形状横在半空。金属线的周围有微弱的荧光,很是暗淡,在阳光和金晕中毫不显眼。
暮川汐侧身指向孤雳空,仿佛擒着一根光灿灿金棒,威风凛凛中带着睥睨弱者的霸气。
孤雳空没有移动,心道:它就算伸得再直,你也够不到我啊。
可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象征性地躲一下之时,隐隐窥见暮川汐的嘴角是上扬的。
孤雳空心念急转,道一声“不好”,随即连人带影消逝在原地。也在同一刻,那金属线如同被发射出的标枪一般,瞬间便带着风雷之势直直刺入孤雳空原先所站之处。如果他慢了半秒,此刻已然被穿洞。
在暮川汐右侧站定的孤雳空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自己的第六感敲响了警钟,后果不堪设想。
可站定不到两秒,那笔直的金属线居然自己动了起来,一端不住地颤抖,即刻“嘭”地从地面拔出,再次向孤雳空加速射出。
孤雳空一口气没喘过来,迅速逃离。他一隐一现,紧接着三次连续转移三个地方,每处只停顿一秒,让人根本确定不了他的位置。
刚要心安,孤雳空却见金属线丝毫不理会之前虚晃一枪的两处落点,掀起滚滚风尘径直向他飞进。它的速度极快,不如子弹每秒接近千米的速度,可每秒百米还是有的。除非孤雳空转移到百米开外,否则被追上不过是一秒的事。
孤雳空心跳击鼓,他故技重施地不断更换地点,但追击没有丝毫停顿。如果他在某一处多逗留片刻,准被穿个透心凉。
令人诧异的是金属线改变方向的方式,它在飞行的过程中并不是一根筋地直来直往,而是时而如水蛇般打弯,时而团聚再伸直,只有高速攻击的一刹才绷直若铁锨子。
在校门角落的奈风早已被惊吓冲昏了头脑,只觉腹中一阵阵隐痛。他忍不住假象,若是和暮川汐对战的是自己会如何?不饶说,一定是实实在在扎心之感,而且说不好就是三十连扎。
在喘气的间隙,孤雳空暗道:这样被动挨打,略有迟滞就完蛋,不行。
他脑筋急转,设定好接下来的四个坐标,最后的落脚点被他安置在暮川汐正后方。
如此一来,金属线要想刺向他,就必须先经过暮川汐。此时金属线和暮川汐距离极近,这东西速度快得吓人而且不长眼睛,而暮川汐就算能看清金属线也来不及躲闪,必然自食其果。
孤雳空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猜到孤雳空所想,蓝凌何的拳头攥得死死的。这一举着实卑鄙,她恨不得上去给孤雳空一脚。
会长的神色也变了变,半眯起眼睛,宛若一丛漆黑的火苗。
金属线来势太快,他们看到的只是一道流光。
然而下一刻,金光弯折,直挺挺的金链在贴近暮川汐的瞬间被弹开了!
暮川汐根本没有躲闪,连眼光都没有任何波动。附加在金属上的数以亿亿计的电子被暮川汐周身的更低的势能瞬间斥退,带着金属锁凭空扭了个弧线,紧接着在极大的势能差的推动下,速度暴增着射向孤雳空。
暮川汐不仅不是孤雳空的挡箭牌,反而他的存在令金链速度快了接近一倍。
孤雳空被吓出个前所未有的剧烈哆嗦,他用最快的速度转移到几百米外,却还因为晚了片刻,被带电的金属擦上裤脚,发出“刺啦”一声引线烧着的声音。
隔着老远,远到孤雳空都看不清暮川汐的脸,他这才扯下烧焦的裤腿,露出焦红的皮肤。中心处半个手掌大的表皮已然焦褐干瘪,整条小腿狰狞可怖。
这一幕震住了所有观众。他们瞬间从“暮川汐要完了”变成“副会长要完了”又转为“还是副会长跑得快”。大多人用心有余悸目光轻轻抚摸余惊犹存的孤雳空,扫了一眼他的伤,继而不忍地转走目光。
莳羽怜道:“现在的暮川汐和五年前相比,都是四级下却强了数倍不止,简直判若两人。”
会长叹道:“那一击太快,假如是我,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呀。唉。”
真的很可惜,只要击中的位置再向内一两厘米,便能接触到孤雳空的皮肤。只要有一个接触点,他瞬间便会触电身亡。
蓝凌何沉默着凝望暮川汐,他的神色有些落寞。
暮川汐的攻击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可孤雳空的躲避却比他快了连片刻都称不上的瞬间。
暮川汐之前的全部努力便功亏一篑。
而相同的招式他也再用不出第二次。
他仗着进入五级后,对力量如何高效地使用、如何精准收发与控制有了深入的领悟,故此冒险凭四级下的力量使用了近期才掌握的攻击方法,把胜败赌在一击之上。暮川汐将电子疯狂注入金链中,调整其分布以改变形状,把孤雳空设置为最高电势,并在四周布置加速电场,把自己也编入局中,作为电势最低点……
一系列计算与布局,终究只是伤到对手,和“赢”相去甚远。
孤雳空驻足在两百米外,这距离超出了暮川汐能直接攻击的范围,更不必说他已然是强弩之末。现在的力量至多产生万伏电压、几十安电流,看似风光,实则萧条。
暮川汐就那样站在那里,等着力量一点点恢复,但这和蜗牛爬一样的速度,连心理安慰的效果都没有。暮川汐心中喟叹,甚至不愿意扭头去看蓝凌何和会长他们,怕看到任何一人流露出的失望,更怕他们的期待。
其中滋味,又有谁知。
两人僵持几分钟,孤雳空见他迟迟没有行动,这才三次转移后,来到暮川汐面前。
他警惕问:“你怎么不出手了?”
暮川汐也不隐瞒:“我本想一招制胜,结果是一招制伤。你的‘瞬间转移’果然不同凡响,逃命的本事登峰造极,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现在,轮到你出手了,请出招。”
孤雳空被半损半夸了几句,也想不冷不热地返回去。可搜肠刮肚也寻不出适合的句子,只能用实际行动代替口头。
既然暮川汐动了武器,他也不甘示弱。只见孤雳空解开上衣,露出明晃晃的一条手腕粗细的银链,链子被他挂在脖子上,而链子的两头分别固定在后腰的两侧。他双手向腰中探去,猝然拽出两把银色短刀。两把短刀的尾端各是一个圆环,与银链的尾端相连。
南方学院的大多人都看傻了眼。
孤雳空的制服下竟隐藏着如此一套装备,难道他平时一直随身带着?上课时?开会时?吃饭时?操练时?甚至……睡觉时?
也有少数人知道孤雳空的武器的来历。那是他听从了会长的建议量身打造的,一是便于携带;二是因为孤雳空的能力是“瞬间移动”,万一某次移动不幸落空,有个链子说不定能救一命。然后会长又锦上添花地给他出了这“两肋插刀”式的武器携带法。
看到孤雳空拿出武器,暮川汐怔了一下,道:“这金属玩意是你的武器?”
孤雳空一瞪眼:“什么叫‘金属玩意’?少见多怪,这是大名鼎鼎的链子刀。”
“哦。”暮川汐瞥了一眼,随即不应声了。
“大名鼎鼎”显然是孤雳空一意孤行加上去的。不过暮川汐不管那是链子刀、刀子链、双刀链、刀头链,还是刀链刀,他问话的重点只有一个——
金属。
又导电、又导热,刀之尖锐可以尖端放电。
而且就被孤雳空拿在手中。
只要他用武器攻击自己,只要能接触到金属表面,哪怕是只剩下最后一丝力量,胜利便属于自己。
这无疑为接近绝境的暮川汐创造了新的战机。
孤雳空把短刀在手中耍得滴溜溜,重心在两脚尖换来换去,歪着头用一种看待宰羔羊的眼神凝视着他,颇有痞子风范。他早已明晰,暮川汐让自己攻击很可能是因为力量不足,而他趁着世才的空闲细细观察一番后,印证了这个猜测。
暮川汐啊——轮到你被动挨打了!
没有力量的能力者站在对手面前,是什么?
比凡人还不如的丧家之犬!
趁现在,他要赶紧享受一番强者的快感,把刚才丢的面子都找回来。
可偏偏在孤雳空认为胜败已成定局时,暮川汐冷笑一声,笑声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到。
“孤雳空,说实话,自你宣战之时,我就看你很不顺眼啊!像个夜行贼一样,从窗户来,自窗户去。你一人躲在灯上,摸黑钻来钻去,和偷灯油的耗子无异。现在也是,就知道上蹿下跳,打一下就跑,逃十米不够,二十米不安全,最后躲到百米之外,我还是能看清你的哆嗦。你的拳头软弱无力,硬着头皮和我对了几拳,想必现在一片红肿吧?疼了便叫在心里?其实,你有多不经打,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暮川汐冷哼一声,还没说完。
“还有就是刚才,你掂着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是想展示你的腿吗?被烤焦之后还能乱动?如果你嗅觉无恙,就应该闻到什么会惹来动物的焦味吧?要不要凑近试试?我真的不理解,你一会儿贼样,一伙儿痞子相,真的不觉得丢人现眼吗?”
暮川汐说话时微微侧过头,英俊的侧脸对着斜前方,连正眼都没瞧孤雳空。
会长和蓝凌何都知道,暮川汐的嘴其实很毒,只不过平常正经八百,很少会发作。现在他连珠炮般的一席话让所有人都听到,只有一个目的——
激怒孤雳空。
果然,孤雳空瞬间不动了,他的脸被罩上一层黑纱,阴沉得吓人。
暮川汐见他仍站在原地,心知还差一把火,于是继续道。
“我本敬你是五级下,又会‘瞬间移动’,期待一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战斗。可不好意思,就因为你的畏畏缩缩,不仅让我对南方学院‘另眼相看’,更是坏了我对你们这些移动能力者的好感。现在知道,原来这能力是胆小鬼专属的啊!扪心自问,你配作为五级能力者吗?配当上副会长吗?你好意思站在我面前吗!”
当着全校人被说得狗血淋头,孤雳空再也忍不下去。
那双酱红色的眸几乎滴出血。
泛着寒光的刀尖在手中一转,两柄短刀一前一后,孤雳空跛着脚向暮川汐冲来。暮川汐也迎头而上,速度比孤雳空快了几倍。可就在两人距离不到五步远的时候,孤雳空再次消失,一闪出现在几米外的校门内侧。暮川汐不假思索,转身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暮川汐第一只脚迈入校门口时,他只觉身上蓦地变重,双腿陡然一坠,如同从地里伸出两只手将他向地下猛拽。
暮川汐感到大事不好。
孤雳空又一次杳然无踪,却没有落足于任何地面,而是现身在暮川汐头顶上方六七米处。
暮川汐听到锁链“哗啦啦”的脆响,猛地抬头,只见孤雳空双手举双匕首,刀尖向下,他乘着自由落体的重力加速度直挺挺地向他捅去。
匕首的寒芒刺得暮川汐瞳孔骤缩。
他隐隐听到孤雳空的哂笑:“谁告诉你力量的削弱是固定的?”
暮川汐的心登时一凉。
中计了!
原来学院内外的力量削弱有所不同。他现在已经在四级下的最低值摇摇欲坠,只要能力抑制再强一点点,他便成了无能力的普通人。
孤雳空的脸上带着狰狞而痛快的诡计得逞的笑,那酱红色的眸成为刀刃上暗红的瘀血。
暮川汐的力量已然降到三级上、三级中,而且还在下降……
瞳孔中央映着越发逼近自己的刀尖,他的伸出右手高举过头顶,就像欲要挡车的螳螂,被罚托天的巨神。
孤雳空速度越来越快,这下坠的一秒足以让他在心中痛快十倍。
我是个胆小鬼,那又怎样?
我不还是赢了!
你伸什么手?想挡我的刀?
一切都是徒劳!
他在心中讽笑。
直到,他又见到了暮川汐的笑容。
为什么……
这成了孤雳空最后的念头。
孤雳空左手的短刃径直刺穿暮川汐的右掌,那一刻,鲜血与电光一起悲鸣。
孤雳空知道答案了。
电流顺着金属短刀,流过胳膊,经过头颅,跳入脊髓,迈过心脏,带过全身上下。
好热,热完了是麻木,还有不由自主地极速痉挛。
在感觉到力量消失的最后一秒,暮川汐把仅存的力量化作二十万伏电压捏在右手手心。尽管电压迅速衰减,但一秒后,仍有十万伏。
孤雳空的心脏停止了。
但他的身子仍在以超过十米每秒的速度下坠,这速度岂是暮川汐能一手挡住的?
孤雳空的另一只手还握着另一把刀,从上至下,没有一丝停顿地刺入暮川汐的左胸,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孤雳空的身体坠落在暮川汐身上,把他胸口的匕首又压下去几厘米,心壁贯穿。
孤雳空要抢暮川汐力量消失的那一节点,俯冲而下进行攻击;而暮川汐要赌他手中电压足以致命时,挨上孤雳空的一击。
他们都赢了。
但孤雳空先死,暮川汐后死,相差一秒而已。
“汐!”
蓝凌何的惊叫声洞穿整个校园。
莳羽怜的泪唰地淌下,希尔夫瞪大眼睛,鲁德呆若木鸡,碶会长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他们都听到了孤雳空在半空时说的话:“谁告诉你力量的削弱是固定的?”
孤雳空好说,他是五级下的能力者,在通道中受一番折磨后,只等复原如初。
可是暮川汐呢?
他身死之时是三级上?三级下?二级上?亦或是连降三级后的——
二级下。
不进入通道,不会再有力量重塑肉身,落入无穷无尽的轮回道,忘记自己曾是谁……
只求转世。
蓝凌何顿觉喉管腥甜,血往上涌。
“汐,你说你会赢,你的确赢了。”
“汐,你说你还有四级下的力量——”
“骗子!”
“你这个骗子。”
……呵,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