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6845500000042

第42章 血祭

第一眼看见的,又是他。每次看到这个人,便知道自己在梦中。

哪怕每次做完梦,几天便忘得干干净净,但还是隐约能记得他。因为他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尤其是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眸。

让他难忘的眼瞳非是光洁如琉、清雅似璃,而是如琉璃般融合了多种颜色。青绿的底子混着湖蓝,金黄的光润透出赤红的晕彩。如欧珀一般,在不同的光线中跃出不同色泽。难以形容那是怎样一种平和中飘着雍容,淡雅中点缀华贵之感,叫人难以相信真的存在如此美轮美奂又变幻莫测的事物。

被他望一眼,似乎某种人与人之间坚不可摧的隔阂变得通透,或许被他一眼看破,或许为他不由自主地敞开身心。

而此刻,这样一双夺天地造化的眼睛正满是期待地望着他。

一原祭现在是躺着的,歪着头向侧上方斜睨,有些不舒坦,于是便翻了个身,视线也变得开阔。

面前之人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子。少年披着鎏金色长袍,宽宽大大,袍上绣着三条并列的江流,还有一桥横跨三江。江边是葱葱郁郁的树木,隐隐祥云轻浮于空。若是抓过来细细观察,还能看到白鸟的身姿和江中浪花下半掩半露的鱼尾。这些刺绣固然精美,但都用与鎏金相近的古铜色,唯有细赏才能感受到那种隐而不发的尊贵之感。

不过,虽然印象颇深,说到底,一原祭根本不知道这少年是谁。

一原祭试着问过名姓,对方也答了,可他不是听不清就是觉得那发音极为奇怪,就像不是人类的语言那般。似乎有什么在特意阻挠一原祭知道他是谁。但只要不提身份,别的大事小情都好说。

当开始一原祭觉得极其别扭,每次都不甘心地问过,后来也想开了,就算听到一个名字,也可能是瞎编的。干脆也就当他是自己认识的某个熟人,反正在梦里,怎样都好。

看罢眼前少年,一原祭开始打量周围。他躺在一块极为光滑的墨色巨石上,巨石摆在屋中央,四面不挨,只有在四个墙角摆着些孤零零的摆设,白白净净的墙上连窗户都没有。这个房间明明“家徒四壁”,却因为面积大、地板洁净无尘,颇有一派简洁大方的贵气。

少年正站在石床的一侧,拿着纸笔等他。也不知等了多久,见他醒来,满脸掩饰不住的欢喜。

“师父。”

一原祭在大石床上又换个姿势,懒洋洋地翘着腿,问:“什么事?”

“这是我上周的作业,您过目。”他扬了扬手中的册子。

少年的嗓音如同雨滴点在玉牌上一般,清扬跳跃。

“你交个作业还这么兴奋?”一原祭一笑,调侃着问。

“嗯。”少年真心实意地点头。

“拿来。”

一原祭一抬手,少年立马把自己的作品递上去。

厚厚的一沓纸缓缓展开,每页八十一个排列整齐的字跃然纸上。一原祭先是眼前一亮,随即陡然一惊。

初见这满篇行云流水,让人不住叫好。挥毫落纸如云烟,洒脱闲适,透着空灵虚旷之感。细看之下,运笔连贯,竟一气呵成。字尾与字头回旋进退,仿佛潜着一条盘踞云端的蛟龙,腾挪墨色身躯,时隐时现,来去无踪。

这无疑是让人拍案叫绝的书法,然而它的内容却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本“生死簿”。

更准确的说,只是“死簿”。

一原祭一页一页不断向后翻,在这份死者记录中偶尔看到几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不过也只是一眼带过。他阅着一行行字数接近、对得整整齐齐的字迹,若是忽略内容则赏心悦目;可真的去浏览,便会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像有块石头徐徐往喉中送。

耐着性子翻了近百页,一原祭终于像模像样地从头看到尾,表示自己已经敬业地悉数浏览。合上册子,他长长出了口气。

正想着要怎么夸这孩子几句,然后巧妙地道出疑问,可抬起头,他旋即便是一愕。

眼前已然不是那满怀兴奋的稚嫩少年,他长大了,成为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

宽大的长袍变得合身,圆润的玉色脸孔已然棱角分明,墨色长发半系半散,浑身散发着雍容高雅的尊贵之气。不变的是他的眼眸,流光溢彩的瞳孔与他的气质相映,焕发出摄人心魄的美感。

少年仍在望着他,眼神很静,似在默默观察他的反应。虽不知驻足看了多久,少年没有丝毫急躁,还隐隐有享受之感。和一原祭第一次见少年时的欣喜有几分相似,不过隐而不发。

一原祭的惊讶瞬间便被压下去,怪事连珠,在梦中是常事,不足大惊小怪。

“真是好字啊。”一原祭从容地赞了一声,随即把书册还给他,“再接再厉。”

少年伸手接过,正好听到他的话,险些把册子掉了。

他紧蹙着眉道:“再接再厉?”

原本清脆的嗓音也变得成熟,清越中带着优雅。

一原祭第一反应是自己夸得不够,的确,少年的书法造诣已经远超常人,连他这种老辣的眼光都挑不出毛病。他于是道:“笔力劲道,运笔流畅,架构自成一派,不错。”

可少年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

一原祭忍不住问:“怎么了?”

少年把册子攥在手里,握成个卷轴,用眼睛盯了几秒。许久,才松了力气,面孔仍冷冰冰的,只沉声道:“好。”

见少年明显不悦,一原祭这才反应过来。

问题不在字上。

是啊,自己该是别扭到怎样的程度,才会让他再接再厉地抄写死亡记录啊!

盼着死者不断增多?

还是少年更加卖力地与时俱进?

或者说——一开始少年说的作业就不是指的书法,真正的任务是誊写死者名单?

也可能从某个时候开始,重点便不再是形式而是内涵了。

一原祭匆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你为什么要记这个?抄那些死亡能力者的名字、等级、能力和死亡日期,你写的时候在想什么?应该不是书法吧?”

少年抬眼盯着他,觉得他问了一系列根本无需回答的废话,于是反问:“我每周的作业不就是记下你杀的人吗?”

话音刚落,他随手指向房间的一侧。

一原祭顺眼瞧去,那里多出一排古香古色的书架,满满当当都是同款的册子。

他愕得敞开了嘴。

一本册子粗略估计有八十页,每页十八行,便是十八个死者,这样算下来平均一天便有二百能力者离世。虽然大多都是二三级,至少他看不在眼里,不过如此大批量的死亡也足够让人震惊了。而且,看这满满当当的书架,估计也有上百本了。难不成,这少年从十二三岁到十八九岁,一直在坚持做这件事?

还有更关键的——

他说这都是自己杀的人?

一原祭用一种做着梦都没办法消停的表情瞅着少年,苦笑道:“你……还真是坚持不懈。”

少年将最新的这本也放归书架,随后回到他旁边,肃然道:“你继续,我也继续。你说的,好个‘再接再厉’。”

这从少年口中说出无疑满是嘲讽。再被那清亮而旖旎的眸子平静如水地注视着,一原祭很是不自在。

一原祭暗想:这个梦和过去还真是不同,画面流畅、色彩鲜明,事件诡异但逻辑正常。关键是我还会觉得尴尬。真实得好像我戳戳自己,都会痛似的。

于是他抬手偷偷捏了下自己的大腿,出乎意料地一阵闷痛。他又换了个姿势,身下的大石块都被他捂得温度不均,他清晰地感到半边温暖、半边冰凉。

少年见他不说话,也觉得自己出言不逊,便试图缓和气氛地道:“其实我知道,你这么做并非是因为喜欢。你做事果断,取走生命已然司空见惯。我对他们说不上怜悯,也不能阻止你,只是想多少缅怀他们。死者总该得到些尊重。”

少年在安慰,却也无形地把一原祭推上恶人的极致——

保持进度的无心杀人!

面对此指控,一原祭再莫名其妙都感到些良心不安。

一原祭有自知之明,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在学院里偷偷做的坏事数也数不尽。不过天可怜见,他平均一年杀的人不到二百,而且他还会把所有人用种种不忍直视的方式复活。所以这面向不俗、衣着高贵的少年用一种感叹的方式说他杀人事出有因,而且还是丧心病狂地日屠两百,让他觉得被扣了冤枉死人的大帽子。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杀人呢?”

一原祭干笑着,可以料到自己的表情一定拧成了团。

“血祭所需。”少年答。

“血祭”——即用血肉之躯献祭,用生命力换取力量。

只不过,没有谁是主动进行自我血祭的,都是被强迫而成了某些需要力量之人的牺牲品。尤其是那些二三级的能力者,他们的能力稀松平常,但有了精神力的加持,生命力是常人的几百倍,故血祭后的力量受益也就丰厚得多。

听到这个词,一原祭沉默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被触碰的东西,这些记忆、经历被存在潜意识中,不碰则相安无事。但此时此刻,两个简单的字眼却长驱直入,把深处的什么勾了出来。

见不得光的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下来定有反转。

“我……血祭别人?”

说出口,一原祭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改了味道,变得喑哑晦涩。

不等少年回话,下一秒,一原祭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径直跳下石床,疯了似的伸手一把捏住少年的领子,也不顾黄袍的质地如何,使劲一拽。两人面孔不过二十厘米,一原祭又凑近了一些,两人的鼻息几乎打在一起。

一原祭血色的眸子瞪起,张口质问:“你给我说清楚,我血祭别人?”

少年不为所动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才是祭品好吗!”

他这话是吼出来的。

少年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古怪,凝视他瞪大的血色双眸,似乎企图看透他的心思,从中摸索到他真心的边缘。

对视良久,少年嘴角一挑,淡淡的笑容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自讽。

“你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笔佳文,我敬你。说到血祭,没人比你更轻车熟路,我帮你记下了你手上的人命。你说你会成自己手中的祭品?若是如此,真是荒唐得令人发笑。”

一原祭怒道:“可笑?有什么可笑的?”

“你刚不就安然无恙地睡在这抽取生命力的墨玉之上吗?你倒说说,你如何被献祭?”

一原祭愣了下,随即慢慢回过头,他恍然想起什么,脑子清楚了些。

虽然少年说得有理,一原祭还是辩解道:“我就是死不了,又怎样?可我怎么就不能是受害者了呢?”

少年不笑了,改用平淡中洋溢着炙热的眼神望着他,清冷的目光扫过之处一片滚烫。

“有朝一日,若你能用这种方式偿还,我也会解开心结,宽恕你。”

一原祭抓着少年的手微微放开些,因为少年的平静不是说谎者能拥有的。

不等一原祭回味过来,就在这时,画面急转。

转眼,成了另一个场景。

这时的少年又长高了不少,俨然已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他背着手站在阳台上,自高处向四周俯瞰。长袍、散发,高台清冷的夜风中,他的背影有些萧条。

一原祭正想接近,而下一刻,竟看到另一个“自己”从屋内走了出去。

他居然变为第三者视角。

“你动心了,对吧。”

青年不转身,语气平静。星辉月芒映在他的眼中,单调的乳白变得绮丽多姿。

另一个一原祭懒懒地倚在木头柱子上,绛色黑纹长袍随风扇响。那鲜红似血的眸子透出些寂寥,仿佛漠视身下的大好河山,只对青年一人提得起兴趣。

“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要留下吗?”

“为何?”

“因为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而那一代皇帝说服了我,让我意识到‘血祭’或许是揭开谜底的方式。”

“可你倦了、也败了。”青年接道。

“是的,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也恶积祸盈。”一原祭慵懒的声音夹杂着沧桑,“所以,当她说要让我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动心了。”

“去了之后,你会如何?”

一原祭认真道:“后果不计,我认了。”

青年掩过神色的悲凉,安静地默许:“也好,那你就去吧。”

“不留我啊?”

一原祭声音带了个弯,带出些纸醉金迷的慵懒,却并不让人厌恶。他一抬手,勾起青年的墨色长发,在手里旋了个圈,然后把一缕长发从身后挑到了身前,顺带着故意把他牵地转了个身,两人相对。他抓住机会凑上去,用力瞧他的眼神,似乎在那之中不发现一些留恋就不罢休。

青年飞快地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呼吸略微急促,面上微红道:“留不住。”

一原祭血红的眸中缱绻着迷离的悲戚。

“你还是恨我?”

青年不说话,对着晚风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告诉一原祭:恨与不恨、留与不留,都只是一厢情愿。

一原祭又问:“你恨她吗?把本属于你的一切也搅了个昏天黑地。”

青年道:“她是叛徒,但我理解其中因果,并不恨她,反而从某种程度上感激她。现在她连你也要掳走,”青年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也理解。你们算是情投意合吧。”

听到这话,一原祭刚还细腻的目光突然变了风格,手指一松,浑身上下炸毛般地抖了个遍。他赶忙手腕灵活地摇着手:“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充其量是利益相投罢了。和她在一起,我的神经受不了。”

在一旁观看,没有半点存在感的一原祭眼睛倏地直了。

“自己”居然也有如此惊慌的一面?

瞧这老鼠见了鹰般的瑟瑟发抖,美好的画面急转直下,连他都觉得脸上烧得挂不住。

觑着一原祭满脸推诿的紧张样,青年不由得露出笑意,宽慰道:“放心吧,我懂。她的武力皇室第二,连你都不想招惹。”

一原祭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才长长出气。

两人沉默一会儿,一原祭突然问:“我走了,你怎么办?”

“和以前一样。”

“没有我主持血祭,你也失业了吧。”

“你觉得我喜欢写那些死者名单?”

一原祭一笑,慵懒而亲昵地道:“你都写了十二年了,如果以后手痒,就写我的名字,反正我死不了。”

如空气般围观的他不禁笑出声:这句如同告白的话,经他的口说出,便成了诡异的癖好。不愧是完全不解风情的自己。

青年瞥了他一眼,不做评价。

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一原祭接着问:“那你有别的打算吗?”

青年深深吸气,缓缓开口:“我发誓,我会完善那个取代‘血祭’的办法——否则我转世也难以安息。”

“为了拯救我‘血祭祀’的千古骂名吗?”

一原祭的语气顿时不复嬉闹,血红的眼眸格外明亮,让寂夜也染上红晕。

这血色的两点红光,在无数人眼中,是不亚于梦魇的恶魔之眼。

“我尽力吧,毕竟师徒一场。”青年悠然喟叹。

一原祭厉声道:“按照皇室的脾气,就算你有了突破,他们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血祭’不就是前车之鉴吗?你的成果,还不知道会变什么邪门歪道!”

青年不争,巧妙地转开话题:“别忘了,我好歹算是皇室外系。你连带骂我?”

“不,”一原祭耸了耸肩,“你是个奇葩。”

青年露出些许笑意:“谁让你是我师父呢。”

“现在可不是了。”

青年终于转过脸,墨色长发随晚风漂浮,月光倾洒在他的面庞上皎白无暇。那双五彩的眼眸此刻染上了他瞳孔的血红,清雅中透着迷醉,平静中散出热切,好一番令人目眩。

他轻声道:“姑且,依你吧。”

一原祭的一副慵懒的倦意也融在笑意中,化作神采飞扬。

见顶着自己的脸的“自己”如此欣喜,一原祭心里也热热的,涌出一阵感动,还有一丝很小很不起眼的嫉妒。

可正在他选好位置,期待两人顺其自然发生点什么暧昧的时候,异变陡生。

他被一股大力毫无征兆地倏地抛了出去。

好戏没看到,堵了满腔怨气,一原祭想大叫大骂。可真的张开嘴,却不知道该骂谁。他任自己的身子如秋风扫落叶般飘飘悠悠,心头也是一番秋雨一番凉。

再一睁眼,他回到了熟悉的学院中,正身处学院尘封许久的地下室。

他面前是个女子的背影。

她的衣着极为简单,一套白色衣裙,褐色皮鞋,露出纤长的小腿和优雅的玉臂。及腰的琥珀色长发成了唯一的装饰,带着恰到好处的卷曲,显得蓬松却不凌乱,泛着柔顺的光泽。

只看背影,他似乎就能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女子,不施粉黛、不加点缀,定有浑然天成的动人之处。

她面对一个圆坛。圆坛高于地面半米,其上空空如也,如果摆在花园里,一定会有人觉得这是个大理石的摆设,可坐可站可当桌子。再瞧四周,一盏孤灯摇曳,光线昏暗。灯光下,似乎房间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内还立着一块足有四米高的墨玉,不过黑压压得难以辨认是不是是先前他躺过的那块庞然大物。

正在一原祭心生警觉的时候,少女开口了。

“一原祭,你可愿意?”

她的声音柔和而优雅,但在他耳中,很少有人说话如此霸道。

一般女性的声线偏柔,偏高。有的若长笛,欢悦跳脱;有的若八音盒,清脆悦耳;有的若单簧管,正直干脆,当然也不排除一些怪里怪气让人觉得别扭的。还有一类便是如她一般似管弦乐,声音柔和渐变,吐字圆润饱满,不失为一种让人着迷的嗓音。她发挥了声线优势,声音平和而舒展。

然而,那七个字却完全没变调。

如同七次奏响同一个音,唯一的区别便是力度有些许不同。这就给人一种刻意平静的压抑感,若答错,暴风雨即将一发不可收拾。

换言之,她这完全不是问话。

一原祭觉得气氛极其压抑。

答,却不知道她到底问的是什么;不答,感觉会有不幸降临。

“你可愿意。”

她又问了一遍,一字一字,依旧平生起,平生落。但不同的是,话语攻势升级为实际攻击。每个音节竟带起能量的波动,明明看不到,皮肤却敏锐地捕捉到异动,跟着叠加的波函数一起颤,让他没来由地瑟瑟发抖。

这种压迫感完全不像是梦境。很多梦中的对话都没有含义,装傻充愣、含含糊糊就能混过去。可他显然不答就进行不下去,而且貌似也不会再有人出现帮他解围。

他秉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道:“我愿意。”

下一刻,一原祭被凭空转移到圆坛中央。

背对着少女站着,他发觉自己动不了。

“血祭的始作俑者,从今天起,你便是他的祭品。”

话音落下,随之,一原祭完全失了身体的控制权。

全身血脉喷张,血液不受控制地乱流,在血管中东闯西撞。刚开始很热,热得觉得有一股火要把他从内烧焦,很快又变得安静而清冷,仿佛他被丢入巨大无边的寂冷之中。

一原祭不反抗,也无力抗拒,哪怕他是控制血液的能力者。

根本不需要看到她的脸,他早就意识到那是谁。

这场景终于和他现有的记忆接上。

对上那凌驾天下的女子,哪怕不死之身,也要做好与世长辞的准备。

遇见她,一原祭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跑不掉,就装死装到底。

谁让她强悍至斯!

一原祭任凭各种感觉在他的体内肆虐,有的收缩、有的伸长、有的劈裂、有的撕咬、有的麻木、有的空空如也……

他满心想的却是别的。

之前伴我左右的人究竟是谁呢?

我的……徒弟?

后来又和我断去师徒关系?

不管哪样,好想见他啊……

我答应的话、说出的承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为什么我觉得都是真的?

内心的种子一梦之间草木荣华,真实得连自己都相信了,不舍得就此把它连根拔起。可是当断不断,难道一梦不醒?

心里的痛总是要盖过身上的痛。

一原祭宁愿隔三差五就来一次相同的梦,如果可以,他一定要喋喋不休地一遍遍问下去。

“你是谁?你的名字?拜托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啊!”

.

再次睁眼,是双层幔帐。

身下是专门为他打造的大床,软得似一摊羽毛,大得抵半间房。那是某天他决心要用无聊消磨永生的寂寞,于是把心思寄托在床上,努力打造出一个“与山川共存”的存在陪伴自己。

一原祭正正地盯着那蓝绿黄相间的幔帐,突然觉得这色彩和那少年的眸子如此相像。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抓到了什么硬硬凉凉的东西,此般和床不搭调的东西是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原祭不禁蹙眉,把那东西举到眼前,定睛看去。

那竟是一块鹅卵石大小的黑色石头,表面泛着墨色光泽。

他的心中涌上很奇怪的熟悉感。

一阵心血来潮,他躺在床上,抬起双臂,把石子抛来抛去。

左手指尖一弹,石头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接着右手一抓,又一个反手扔到半空,再接住。似乎是一个无形的人在操控石子逗他,否则他怎么不停地抡着双臂,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有谁看到一原祭和一块石头过不去,一定会忍笑忍到肺痛。

可他耍着耍着,却发现这石头外表冰凉,在手中这么久却总也捂不热。

一原祭皱起眉头,随后右手拇指轻轻在食指指肚上一划,随即一滴鲜血渗了出来。一个嫣红的小血珠从他的手上溜到石头表面,随后仿佛表面张力突然消失一般,缓缓摊开,最终成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红色薄膜。

仔细观察后,一原祭的神色变得凝重。这石头定有什么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秘密,可偏偏有那么一层东西护住了石头,让他无法与其直接接触。

他蓦地想到一个人。

突然出现的物件,看不见的屏障,连他的血液也无法突破……

必然是他的手笔了。

一幅画面在脑中缓缓成型:某人三更半夜到他的地盘,进他的卧室,站在他偌大的床边,偷偷给他塞东西,让他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一原祭墨眉深锁,随即抬脖子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见一切正常,所有零件都在,这才稍微安下心,不过残余的别扭感逛荡出了疑惑:

他送来这石头供自己研究,又故意把石头包上,不让自己真正接触到它。

这矛盾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初衷呢?

一原祭烦恼地把墨石扔到床边。

不想了,甚是麻烦!

他打了个心累的哈欠,叹道:“雪集啊雪集,你好歹留下点痕迹呗!我想去法庭告你夜闯私宅,苦连证据都找不到啊。”

同类推荐
  • 逆战传说

    逆战传说

    逆天欲颠覆世界,战天则平末世危机!他们是时代造就的主角,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你要逆战之战,我便战给你看!逆战传说,一个永久存世的故事......
  • 重生之极境进化

    重生之极境进化

    从未来走来的灵魂伴随世界末日终来一场陨石雨,世界成为废墟病毒的席卷,丧尸的来临在杀戮中挣扎,生存异能者的崛起,新世界的到来外星遗骸,异度科技的出现上古遗迹,修仙者的传说是重生?是末途?……
  • 无尽轮回穿梭

    无尽轮回穿梭

    这是哪里?这是什么鬼???从这一天开始,万界以我为尊。从这一刻开始,我将破灭苍穹。小慧我好想好想你。不管要多久三生三世还是生生世世我都会在找到你的。
  • 凌绝三界

    凌绝三界

    入天龙,为习武,气如虹;入西游,为三界,最风流;古往今来,奇人异事,现代也好,异界也罢!只要于我有用,那我便要收至麾下!我既要在现代巅峰,更要在全部异世界称王!凌绝三界!(古文有三,其意为多)
  • 超时空序列

    超时空序列

    2500年的星际大战,身为超级战士的高川被冷冻起来,错失参与战争的机会。利用时空穿梭回到以前寻找击毁星体的凶手,搜集超科技,改变未来。《智神胡安》与本作联动。
热门推荐
  • 有钱人和没钱人

    有钱人和没钱人

    《有钱人和没钱人/海明威全集》分为《春》《秋》《冬》三部分,形象地表现了哈里·摩根这个“个人主义者”失败的一生。在《春》里,摩根从事出租钓鱼船的行当,迫于生计,为他人运送“活货”(偷渡者),为求自保不惜以身试法,惹上了人命官司。在《秋》中摩根从事走私烈酒的买卖,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到了《冬》,摩根已经山穷水尽,为了挣钱而不择手段,甚至同意接受把一伙抢劫银行的古巴恐怖分子运回古巴的提议。虽然他在游艇上干掉了那伙恐怖分子,但是自己也中了枪弹,不幸身亡。
  • 小事记

    小事记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作为一个反面教材,雷阳一直生活的很有压力。可是在某次英雄救丑的时间之后,雷阳却意外发现自己有了‘超能力’,于是……青春就应当肆意张狂;青春就应该敢作敢当;青春便不能畏首畏尾。总不能在自己垂暮之时会想起这段岁月,却只有懊恼与后悔。
  • 射影肉身

    射影肉身

    刘神穿越到仙侠世界,发现自己竟然只有一个打杂扫大门的外门弟子,他怒了,他要改变,一步一步往上爬,不断强大自己的实力,谁敢惹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离离荒原

    离离荒原

    佑生,这尘世真真是一片离离荒原。离离是破碎的悲伤,荒原是飘渺的虚妄。你我都都困于此,无处可逃。本故事纯属虚构嗯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原来我们不曾分别

    原来我们不曾分别

    五年前他们是大学同学也是学校中最让人羡慕的情侣,由于一场误会让两人分开;五年后,当往昔恋人再次出现,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 你是我显露的柔情

    你是我显露的柔情

    某女原歆看着某男感叹到,或许没有你的出现,我这辈子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说什么呢,我们上辈子就已经相爱了,这辈子是在延续我们的爱情。于是某男一把拉着原歆,突然拥抱着她,轻生说到,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显露的柔情。
  • 崇祯十五年

    崇祯十五年

    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
  • 报告,女王大大请求支援

    报告,女王大大请求支援

    “哥哥啊,我好像喜欢你诶”夜亦陌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一脸无害的看着某男。“巧了,我也是,那我们结婚吧”某男正得意的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不行啊,你是我哥哥,我可不要乱伦”说完,华丽的转身,留下某男在风中凌乱......“小陌,我们结婚吧”某男表示很认真。“好啊,现在不是乱伦了”夜亦陌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殊不知自己落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