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十七宇宙中,人类用转基因技术制造的能够检测环境背景能量的萤火虫,奇异之处在于它体内有能感应并反馈周围能量强度的光循环。”
话音比人影更快一步到来。雪集凭空出现在房间一侧,显然不是坐电梯上来的。
雪集瞥过鲁德,飘然世外的眼神竟让后者一哆嗦,就像胸口被猛地锤了下。鲁德随之毫不收敛地发出一声怪叫。
“啊!”
他赶忙抱着玻璃器皿躲到蓝凌何身后。
看到鲁德更加激烈的“畏惧天敌”反应,蓝凌何嘴角牵动,哭笑不得,腹中酝有千万吐槽不知从何说起。
“哈哈哈哈!”会长大笑,“小集啊小集,你竟比我可怕数倍啊!我刚才还郁闷,不过现在心情极好呐!”
雪集早就习惯了会长的落井下石,目光在鲁德露出的后背上多逗留片刻,似在思忖什么。
就是这么巧,雪集出现后,那方才还爬来爬去的小虫子,突然一抖,随即六条腿不听使唤了一般,它开始乱爬。浑身的色彩的饱和度骤增,美轮美奂的颜色几乎要流出来。
鲁德也躁动起来,发出“唔唔”的轻响。
见鲁德怕雪集就像地鼠躲鹰,蓝凌何的心念突然转过一个大弯,正义感勃发。她盯着两个会长的目光猝然带上强烈的保护欲,就像猫妈妈护崽一样。
“鲁德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单单躲你们?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莫非你俩背着我单独找了鲁德?”蓝凌何不客气地问。
会长捧着肚子继续笑。
雪集无语。
鲁德抱着的玻璃皿中,小虫折腾了几圈,而后拼命向顶盖的缝隙钻去,如同逃命一样,六条小腿“咯吱咯吱”地挠着器壁。
“嘿,它……”
鲁德眼睛都看直了,这小东西疯了不成,要刨坑?
鲁德忧心忡忡地唤了声“蓝凌何”,可她正专心致志地对峙会长和雪集。
“你们解释下好不好?”
蓝凌何再问,眸中蓝芒乍放,话语和力量波动相互助长,为她的问话加持实在的压力。
会长的身体机警地毛了一下,他这才绷起脸,满脸问号地瞅着她,改用无害的面皮道:“不关我事啊!”
雪集无奈答:“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而且,你不说,我不会放你走。”
为了鲁德,蓝凌何不得不说得如此霸气侧漏。
会长随即若墙头草般投入蓝凌何的阵营,帮腔作势地说:“是呀,小集,我也要为可怜的鲁德讨个公道呀!”
但他的心里话是:你做恶人,我迫不及待要围观啊!
此时,小虫子见自己的小腿挠不开盖子,索性秉持战略、改变战术,决定用头来撞。它一次次倒退,猛地一头撞上顶盖,发出清晰可闻的“咚咚”声。每一声就像是击鼓,敲得鲁德心里砰砰地痛。
鲁德瞪圆眼睛,又试着叫了一声:“喂,你们能……”
可他蚊子大的声音却被雪集的话头堵了回去。鲁德不敢打断雪集,干脆双手捧着器皿坐在地上,还不忘藏在蓝凌何的阴影中,连衣角都恰到好处地掖好。
雪集拗不过二人,解释道:“模拟空间,实则我拼凑了多个子空间后造出的架空空间。我有意让你们领略不同星球的风情,所以在模拟战场中放入第零宇宙地球之外的元素。此虫子是平行宇宙的萤火虫,被某个人带入通道,我觉得挺有意思就保留下来,直接投入模拟战场中。”
会长愕地瞪大眼睛:“怎么投入的啊?难道通道中的别的也能……”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铺天盖地的怪物,那些东西若是出现在地球上,绝对要翻天。
雪集示意他放心:“通道中的是意识形态,现世后才有实体。模拟空间处于亚稳定状态,现世其中是个临时现象,故较为容易。但现世到地球上成为与你我相同的稳定存在——”雪集顿了顿,面向鲁德的小影子道,“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鲁德完全无心听他们谈话,他正急得满头是汗。小虫子撞墙撞得更猛了,它的身子已经明显打晃,七彩的亮光也如同加上鲜红的滤镜。
雪集继续解释:“这萤火虫很可能是鲁德无意之间从模拟空间中带出去的。带出虫子便造成一点空间扭曲,类似于搭建出微缩版的通道。这个过程违逆于我造空间的法则,相当于与我为敌。由于我的容器特性,鲁德会受到我散发出的精神压力,故此心悸异常。”
雪集的理论的确说得过去,蓝凌何点头认可,泛滥的同理心也收了几分。
另一边,小虫子从用头撞顶盖,重新变为用小腿抠,速度变慢,逐渐无力,愈发得接近于强弩之末。它每次抬起纤细的腿一抓,就仿佛直接挠到鲁德心里,弹拨着他的心弦。
鲁德看不下去了,张牙舞爪地要用指甲把盖子撬开,可他越发怀疑这是个密闭的容器。或者会长怕虫子跑掉,干脆把盖子的接口“抹去”了。
蓝凌何思索片刻,又问:“你说是鲁德带出去的,有依据吗?就算只是推测,他怎么做到的?”
雪集答:“我也无法锁定目标,但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不多。这些天的面谈,该怀疑的人会长都逐一考察过。其实我也没想到会是鲁德。根据我最初的估计,要做到这种事至少也是四级,而且还需要类似‘幻想具现化’或者‘念造物’作为能力的一部分。”
会长频频点头:“对呀,该怀疑的人我都试探了哦。本来鲁德不在名单内,但谁让他表现得那么异常呢,摆明了就是在说‘我有问题,我有问题’!”
蓝凌何脸一僵,是啊,这都是鲁德自找的……
三人仿佛忘了蓝凌何身后还有个人,围绕他自顾自地议论着,任鲁德对着玻璃皿一个劲儿地道:“呀呀!你淡定一点,别动了,休息会儿,好不好嘛?”
鲁德干着急却不知详情。事实上,小虫不是没来由地想逃跑,而是会长、蓝凌何加上雪集,三个能量场的叠加让它体内的循环被瞬间激发至极致。它的身体超负荷运作,转化成光能不足以消耗掉所有能量,积攒的能量在它身体里窜来窜去。一股股能量如同翻云覆雨一般折腾得它欲仙欲死,越来越热,小虫根本受不。
如果小虫子会说话,一定在大喊:“你们把我扔出窗外吧!要晃被瞎了,我再也不要呆在这里了!”
可没人理解它的心声,它只能自取灭亡地攻击器壁。
蓝凌何沉思:“鲁德的容器大小不明,能力鲜有使用的迹象,但一用便达到了四级的水平,甚至搬出了平行宇宙的物种——这就是我们知道的全部线索。”
雪集道:“线索不一定同时成立,如果只想着对号入座,很难得到正确结论。”
会长笑着说:“所以霖喻和叶奇强强联合琢磨了两天,才猜出我的能力哟。”
“那满足其二的能力有哪些?”
“嘛,六种组合,先排个序哦……”
三人还在思考,此时,小虫子已经岌岌可危了。
鲁德强忍着对雪集的忌惮,小声和蓝凌何说:“你看看它……”
“等会儿。”蓝凌何随口应付。
她当然知道“它”指的是萤火虫,自然不加理会,专注于解决眼前的问题。
雪集突然看向会长,开口道:“还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鲁德怕我是因为模拟空间,但他为什么怕你?”
这句话成功地把蓝凌何的注意力引回到会长身上。
“是啊,会长哦,雪集的解释我能接受,那你呢?为什么鲁德在你面前连话都说不好呢?”
蓝凌何学着会长的圆滑语气,目中有着咄咄逼人的光。
这时,在几分钟燃烧生命地折腾后,萤火虫终于再也飞不起来了。它全身一抖,翅膀耷拉、六脚一翻躺在底面。鲁德用左手轻弹侧壁,小虫子的脚抽搐了一下,再没了动静。七彩小虫六脚朝天地佝偻成一个发光的珠子。
会长挠着头,一脸委屈:“我是无辜的啊,充其量就是在校园里呢,抓了他,和他扯了几句吧……”
蓝凌何刚瞪过来,会长连忙辩解:“我只是问鲁德月考的成绩如何呀,他说,将将及格哦,我还好心嘱咐了几句呢,然后他就跑了……”
蓝凌何顿时愣住:鲁德那可怜的分数她一清二楚,根本连及格线的一般都到不了。所以说,鲁德对会长撒谎了?因此才不敢再面对他?
定是如此。
如此一想,不管是回避会长还是畏惧雪集,始作俑者都是鲁德自己。反而是她保护欲爆棚,横冲直撞地要帮鲁德讨公道。想到这里,蓝凌何脸一红,不再问下去,回头转向鲁德。
可他正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呢。
“他死了,呜呜……”鲁德嘤嘤的抽泣声,凄厉中带有惋惜,“它彻底死了呜……”
化学循环停止,七彩的光彩逐渐淡去,一灭难回,只剩下个小黑点。
鲁德对他们的围观熟视无睹,自言自语道:“多么可爱的虫子,亮闪闪的,我为了它跑啊跑,不知道被多少树枝划破小腿,累得气喘吁吁。我为了它我掉了队迷了路,放着大道不走去爬山,放着架不打去爬树。后来我终于抓住了它,宁愿跳下悬崖也把它保护在手心,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如今有缘,我又一次见到它,它被我的诚心打动,欢喜地在我面前飞来飞去,一闪一闪……可连一张照片都没拍,它就死了!呜……”
他鼻翼泛红,脸色苍白,波光潋滟的双眼含着几分忧伤,两汪清泉凌空飞掠而下。能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东西本就不多,而这仅有数面之识的萤火虫却是一个。
鲁德正说到伤心处,只见小虫的身体很快瓦解,由黑变灰,由整化零,最终没留下一点儿痕迹。他整个人登时僵了僵,一语不发,唯有持续吸鼻子的声音。
蓝凌何看得出他真的很难过,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虫死不能复生”、“别难过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给它弄个‘器皿冢’”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她只是想想,是全然说不出口的。
而雪集却不合时宜地道:“支撑它存在的生命力一消失,物质形式自然就散了。”
雪集的平淡刺激了他,鲁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昂起头。
随着萤火虫的消散,空间扭曲不复存在,雪集对他的力量压制也迎刃而解。鲁德突然觉得一身轻松,他直勾勾地看向雪集,恢复正常音量。
鲁德问:“它为什么会死,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雪集道:“是我的出现让环境能量提高,能量反应过度,它作为传感器的使命寿终正寝。”
鲁德面相登时转凶,恨恨地盯着他,语气染上些敌意。
“你说什么寿终正寝,它明明是被你害死的!它刚才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雪集道:“昆虫的神经系统和高级动物不同,没有将刺激转化为情绪的功能。不用担心。”
鲁德一贯纯和呆萌的气度转为愠怒,语气更加不善。
“你根本没看到它是怎么挣扎的,它可是飞快地撞来撞去,抓来抓去!”
“昆虫的身体小,动作幅度小,频率快。”
“它、它可是用头在撞啊!”
“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怎么这么冷血!”
鲁德忍不住喊了一嗓子,没了精神压力,他连扑上去和雪集打架的心都有。
“勿要少见多怪。”
雪集淡然道,一副不相为谋的神情。他背过身,似乎是等着鲁德自己从无中生有的悲愤中冷静下来,再和他交谈。
鲁德看他冷漠地漠视生命,忍无可忍。冲动之下,他抓着玻璃皿的手猛地用力,如同传球一样,把鱼缸大小的器皿直直冲着雪集的后背甩了出去。
容器是全玻璃的,比篮球重,更是棱有角。鲁德身手不差,扔得快准狠,而且把尖角对准了雪集。他们的距离不过两米多,器皿从抛出到撞上他,用时不过十分之一秒,更何况雪集还是背对他。鲁德有把握,若是挨上这下最轻也会倒地吐血。他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给雪集这个教训。
蓝凌何完全没料到上一刻还躲得严严实实的鲁德,现在居然敢暴起攻击雪集,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会长倒是看到了,但他纹丝不动。
雪集看似毫无察觉,头也没回、不躲不闪,可下一刻,那玻璃皿竟来了个加速度无限大地刹车,瞬间停在距离他一厘米的地方。容器飞行时破空的气流带起一阵小风,在雪集的白衣上吹出小小的凹陷,随后便风平浪静。
雪集回手托起玻璃皿,沉着脸望着攥紧拳头的鲁德。
鲁德眼神凌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瞪了回去。
“鲁德,你疯了!”蓝凌何怒道。
会长生怕惹急了雪集,赶忙上来圆场。他故意挡在两人中间,面向雪集,活像一块黑乎乎的挡箭牌。
“呀,小集,他也是一时生气,反正大家都没事呢,消消气,消消气哦。”
蓝凌何一把抓住鲁德的手腕,正色道:“别闹了,你根本打不过雪集。”
会长也侧过脸:“是呀是呀,道个歉,雪集不会计较呢。”
鲁德死死咬着牙,挤出两个字:“偏不。”
自己就算弱小,难道连打抱不平的资格都没有?
有的人很强大,强到和自己不处于同一个世界,但那不是服输的理由。哪怕再强,他难道生而知之?难道生来便强悍如此?
我鲁德终有一天也会到达一样的高度。
在这之前,远程攻击不行就拳脚相向,近战失利就唇枪舌剑,辩论不行就言语攻击,是要能影响到他,哪怕再微不足道,就是我的胜利。
重于泰山的畏惧烟消云散,萤火虫的猝死激起他的斗志,雪集的淡泊点燃他心中的不满,实力的悬殊化作不甘的怒火。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坚决,瞬间摒弃脑中所有杂念,榨干可能存在的忌惮,把一切怨念和愤怒凝聚成嗓中浩然正气。
下一刻,爆发出一句用尽全力的吼叫——
“雪集!我现在打不过你,但我真希望你的能力恢复成你出生时的状态啊,这样我们就可以单挑了!”
声音回荡、翻转、震撼、激荡,经久不衰。
蓝凌何不禁皱眉,因为她察觉到这句话内部的逻辑是:你比我厉害,我就假设把你打回原形,以“不大”欺你小。
会长实在没忍住,没心没肺地噗嗤笑出声。
然而雪集的身子猛地震颤。
他手一松,玻璃器皿直接打在地上,激起四处迸溅的透明花朵。
这一声清脆,把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雪集要反击了。
雪集站在原地,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越过会长,看向鲁德。鲁德心悸地视线乱飘,可会长和蓝凌何看得真真切切。
他的碧眸中流光溢彩,焕着美轮美奂的明光。每次光芒消逝,他的双眸便透亮一分,直到翡翠色的眸子被滤去了最后一丝俗尘,如获新生。
雪集抬手,五指与空气的摩擦是如此清晰,似乎只要伸手一抓,便能捕风捉影;只需舒掌抬起,便可翻云覆雨;只凭一个动作,便可在天地之间自开第三界。
他不由自主地沿着生命的轨迹倒着走,跨过百年的光阴回到原点,满身的桎梏一一退去,后天的伤害渐渐复原。紧接着,他的周围散发出那股自出生时便滔滔不绝的波动,原始的力量蠢蠢欲动,苍茫而古老,澎湃似海、浩渺如空地向他笼罩。然而力量并未将他吞没,乖乖匍匐在他身边,逐渐化作他心中记忆,让他记起自己生从何来——
那陌生的力量不是别的,是他的先天能力。
有些事物,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所以很少有人去刻意感知,如物质、能量、时间、空间、生命。
“物质”的顶点是“意念控物”。
“能量”的持有人很久之前便渺无音讯。
“时间”的控制者是四方大陆的领袖之一。
“生命”的集大成者是东方领袖,爱尔莎。
“空间”是雪集展示的能力,却是他破了宇宙法则,自爆容器后的残余力量。
而他如暴殄天物般失去的先天力量,竟在鲁德的吼叫中重塑。
五级上,六级下,六级中,六级上……
随着容器重建,惊人的力量波动瞬间激荡。漫漫飞雪向他聚拢,凭空而生的晶莹将他紧紧包裹,若雪之聚集、冰之雕塑。连满地的碎玻璃也一起飘起来,混在冰雪之间。
随之,伴着持续不断的“啪啪”声,近身的透明颗粒一个接一个地爆破。继而有更多的在不远处持续不断地凭空飞出,飞蛾扑火般地再次扑向他,重新消弭成光,又无中生有地成群涌出……
目睹此场景,鲁德头皮发麻,大脑嗡嗡作响,不知是吓得还是惊的,眼睛上翻,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全身发凉,半点力气都没有。
雪集攻击我,难道要用这种架势?
没必要吧……
高看我?
还是我作死啊!
他半闭着眼睛,仿佛自己正在暴风雪的脚下,隐隐看漫天亮晶晶的光花,脑袋里晕晕的。
刚才的愤怒早就抛诸脑后,他的脑子里也下了场降温的雪。
他开始后悔了。
怎么就没忍住发了飙?假如那一下真的伤到雪集,别说蓝凌何不会饶他,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回想起来,小虫子虽然可怜,归根结底是雪集赋予了它实体和生命。自己花了多少心思在它身上是自己的事情,和雪集有什么关系?
这闹得,不仅让蓝凌何和会长看了笑话,等下还不知道要承受怎么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口气,凉气卷到心口。他索性闭紧眼睛,不管不顾地开始躺下装死。催眠自己:睡吧,睡吧,醒了就好了……
躺了不到两分钟,他感到四周渐渐安静,温度也恢复正常。大概是自己快睡着了吧,他继续紧闭双眼。
又等了一会儿,鲁德觉得别扭了。硬地板膈着他身体软和的地方,又硬又疼,他翻了个身,却一头撞在什么上面。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到个黑乎乎的东西,等一看清,那居然是会长的脚。
会长本挡在他和雪集中间,不知为什么,此刻退到了鲁德身前,而且他还在倒退,鲁德顿时睁圆眼睛,他若继续退后,下一脚注定要踩在他的脖子上。
他再不敢装睡,就地向侧面一滚,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愣是蹦了起来。他刚刚松口气,心道逃过一劫,然后便看到蓝凌何和会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雪集。
他们两个眼中都出了血丝,不知是多久没眨眼。
鲁德这才顺着望去。
这……
碧玉般的眼瞳光华闪耀,层层叠叠的光晕融化在他的眸中,随着他目光的移动起伏不定。
流光般的金发瞬息万变,丝丝缕缕的轻彩留恋在他的周身,化作翩翩白衣上的金丝绣纹。
他透出翩然云外的气质,无论走在哪里都仿佛身在云端,脚踏月华。他的四周弥漫着安静的气韵,像繁华城市上空的皎皎白月,一席举手投足便带出天然的震撼。
绝美无双。
唯此可言。
这些辞藻大半都是蓝凌何的心里话,想必会长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看得如此入神。
然而对于审美缺失的鲁尔而言,他满脑子想的是——
你们咋了?
这……不还是雪集吗?
他准备好了,不会该打我了吧?
察觉到复原的力量安定下来,雪集终于走向他们,道:“抱歉,久等了。”
会长谨慎而心奋不已地凑了过来。
“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集转向鲁德:“你刚刚的那句话……”
鲁德赶忙抢话道:“啊啊雪集会长,刚刚是我错了,我气昏了头,你别……打我。”
看雪集摇了摇头,鲁德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那……真要打我,别打脸……”
蓝凌何看不下去,右手二指一捏,鲁德只觉得两半嘴唇被生生黏在一起,再也张不开了。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蓝凌何,心道:打我,还不让出声吗?
蓝凌何不理他,示意雪集说下去。
雪集缓缓开口:“是‘言灵’。”
会长登时喜笑颜开,拍着巴掌道:“这可是大惊喜啊!”
蓝凌何有些疑惑:“你们说的言灵,难道是‘语言的力量’?”
“正是啊!说什么是什么,预言术,无中生有,颠倒黑白,一张嘴说遍天下无敌哦!”会长用羡慕的眼神看向一脸惊讶却张不开嘴的鲁德。
“既然如此厉害,言灵怎么可能只是二级?”
雪集解释:“言灵是第零宇宙仅有的几种不被容器限制的能力。言灵为对方制定规则,其效果根据作用对象的容器而定,并不局限于自身的力量。它能撼动五级六级,甚至在某些条件下,连七级能力者都逃不过其效力。”
会长豁然开朗道:“怪不得我摸不准他的容器大小呢,原来他和不同人在一起,容器的实际值就会变得不同呀。”
三人用看宝贝一般的目光打量瘪着嘴的鲁德,看得他背后生寒,好想溜走。
“这么说,小集啊,他的话印证在你身上了?你的能力难不成真的回到了从前?”话音刚落,他的眼神突然一滞,漆黑的眸变得深不可测,“快告诉我是我的错觉,难不成你——”
雪集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会长懊丧地一锤大腿:“你一出生就是个怪物啊!”
蓝凌何此时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第一时间不是恭喜鲁德第二次用出了力量,而是想起舞会那夜雪集的话。
雪集曾为了自己自爆容器,这不可逆的毁灭居然被鲁德逆转了。也就是说,鲁德消除了她心中始终放不下的懊悔。
蓝凌何喜极而泣:“谢谢你,鲁德,谢谢你帮了他。”
她松开了鲁德的束缚,再度看向雪集时泪水夺眶而出。
“你终于……”
她哽咽着发不出声,突然几步走到雪集面前,不顾旁人的目光将面孔埋在他的前胸,用力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雪集眼中的温柔流转,他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莞尔一笑。
鲁德瞠目结舌,被接踵而至的转变弄得头晕脑胀。允许他说话的时候,他却成了沉默的兔子。
会长看到这两人的亲近突然觉得他们的存在有些碍眼,于是走两步把手搭在鲁德的肩上,让他转过身。
“懂了吧?其实你有力量,而你的力量被称作‘言灵’哦。”
“啊?”
鲁德还是没反应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真的只是在看虫子,为虫子报仇,被吓晕,又爬起来。你们说我有能力,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会长一笑,漆黑的发扫过他的脸,显得风度翩翩。他为了给雪集保密,便高深莫测地道。
“鲁德啊,你是不是过去觉得说正经话很困难?尤其是当着能力者的面一本正经地说话?那是因为你在无意识中会动用‘言灵’,你说的话越偏离现实,能力就运转地越快哦。所以你日常沟通完全没问题,在这里却怂成一坨了啊!怪不得,我说你为什么躲着我呢。你上次说月考及格是骗我的吧?你还没到能用言灵骗人的境界啊!”
鲁德听到自己的谎言被戳穿,顿时红了脸,可会长说的确实和它的情况一模一样,他终于忍不住追问出根本性问题。
“言灵是啥?”
“就是,你所说的都会变成现实啊。”
鲁德眨眨眼,他用力地回忆,可想来想去自己说过很多话却没几句成真的,于是支支吾吾地嘟哝。
“可我怎么不觉得我有这种本事啊。我小时候被马蜂咬了满头,我说:‘如果当时听话不捅蜂窝就好了!’考试做不出来的时候,我说:‘要是不用考试就好了!’还有一次我家被一块莫名其妙飞来的石头砸塌了,我说:‘为什么砸的偏偏是我,我再也不要倒霉了!’……”
他持续不断地嘀咕着,话匣子一开便源源不断。虫子的消失让鲁德从雪集的精神威压中彻底解放,揭开真相后,连带着对会长的畏惧也不翼而飞。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其实有着很厉害的能力后,他兴奋地感觉要飞起来了。
会长听得嘴角连抽。
他试图让鲁德安静,故意提高声音:“不是所有话都可以成真的啊!言灵分对象,对人、对事和对物都不同。如果句句牵引能力,你早就因为精神力枯竭而消失了吧。再说这能力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你把自己当成作用对象,可你自己的容器平常只有二级呀,基本什么都做不到嘛!”
鲁德突然停止含糊不清的絮叨,目光灼灼地盯着会长。
“那你教我……好不好嘛?”
会长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截了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回头看向原本雪集和蓝凌何的所在,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小集!小何!你们居然跑了!”
他不禁气急而斥。但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他低头,鲁德紧紧抓住他黑色制服的一角,用力扥来扥去,就像求着会长作他新的饲养员。
无论会长身上散发出何种凛冽的波动,无论他的气势如何压迫人心,可鲁德只感觉到他想感觉的世界,其他的只是陪衬。
鲁德兴奋道:“会长!教我教我!”
“你,不怕我了?”会长的声音竟抖了下。
“怕你不教我!”
他睁大充满期待的亮晶晶大眼睛。
会长顿时被反客为主的感觉直冲心头:难道,自己也中了言灵?
长叹一声,两人真正的面谈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