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突然消失引起一般轰动，不过在会长巧舌如簧的三番解释两次安抚下，场面总算恢复如初。毕竟也有一部分恃迦学员见过会长如此神出鬼没，其他人结合一下过去听到的“异世界的雪”的传闻，也不再大惊小怪。
至于为什么孤男寡女一起离开，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嘿嘿！猜去吧！
八卦之心永不封顶。
下支舞曲响起，会长作为表率，挽起莳羽怜的手，踏上空无一人的舞池。
另一边，雪集和蓝凌何来到荷塘岸边。
乐曲声在夜的稀释中变得轻薄，而舞裙在星光下愈加绝美难言。她抬头面向他，眼角仍有遗留的泪，可难掩激动之色。
“刚刚在你使用空间转移的时候，我领悟到了。”
“展示给我看。”雪集道，自然而然地抬手拭去她的泪痕。
脸颊红晕渐浓，她抬左手紧拉他的腕，周围的世界在一刹的模糊后再次清晰，他们已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
那是雪集的卧室。
喧闹热烈变得遥远，安详弥漫在空气中。凉爽的晚风透过半开的窗子，不凉不燥，不缓不急。
雪集赞许：“不错，这便是‘定位转移’，归属于意念控物第四阶——空间级。蓝凌何，你达到五级上了。”
蓝凌何此刻哭意尽去，翻来覆去端详自己的双手，又探查一番精神世界，并未觉察出太大差别。
“这就是五级上？我的力量和旁人似乎差别很大。”她斟酌一下喻体，继而道，“别人的进阶是爬梯子，我则是乘电梯，快得不止一星半点。”
雪集道：“的确如此。一般能力者需要用理解和实战逐渐充实精神、扩张容器，再进阶，继而晋级。而你的精神强度足够，容器属性特殊，目前阻挡你的只有对精神力的领悟。”
的确如此。并非第零宇宙原居民的她，总觉得“精神力”是个时有时无的力量，就像“运势”和“元气”，来时滔滔不绝，挡也挡不住；去时轰轰烈烈，土崩瓦解不过眨眼之功。
蓝凌何的目光挪到雪集身上，眸子快速眨了眨。
雪集今天的气质不同，换下白衣的他显得平易近人，估计心情也不错。她寻思着趁此机会从雪集的口中套套话，不管是明问还是暗坑，错过这个机会不后悔才怪。
她虚心请教：“那在你看来，精神力又是什么呢？”
雪集反问：“若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岂不是你两天之内就能再次晋级？”
蓝凌何“哦”了声。他言之有理，开挂也得适可而止。
雪集换个角度启发她：“精神力因人而异，故衍生出千姿百态的能力，但也有共通之处。你想想人的什么不受时间和空间约束？”
“比如……记忆？”
“这是一个例子。人的记忆可以极为庞大，若把潜意识一并发掘，记忆纳入天地也不是不能。而且记忆不受到时间的约束，你可以任意跳跃在时间轴的某点，甚至在脑中创造新的时间系统。故此，记忆是精神力极为重要的部分。没有记忆，精神力便少了依附。”
“如果精神力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又何来力量容器之说？”
此问蓝凌何曾问过老师，可老师怪异的目光戳得她几乎露馅，而教科书内容也不求甚解。
雪集会怎么答呢？
蓝凌何满脸期待。
雪集思忖片刻后开口：“称作‘容器’，不过是用容量的概念来评定精神力之强弱。若愿意，也可以把它叫做力量边界、范围，随你。能力者能通过意志对外界施加特殊的影响。施加影响的同时，也需要付出部分力量作为抵偿，能支付的力量总和就是所谓‘容量’。比如基于物质本身的‘物质掌控者’能用自己的力量给予物质新的运行规则，控制的对象可以是宏观或微观。用物质能量衡量容器大小是较为直观的方式，不过很难评量那些基于能力者本身的能力，比如生物系、精神类、控制类……”
雪集还想继续说，却突然发现蓝凌何面改用极微妙的眼神上上下下地瞧他。
她的视线很烫，似乎雪集手里有件宝物，蓝凌何只要求一窥，他却主动奉给对方观摩，于是蓝凌何准备毫不客气地伸爪子准备一把抢走。
雪集轻咳一声，赶紧打住，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
蓝凌何绝不是迟钝的人，从他的字字句句中很快便发现端倪。她故意凑到他面前，笑问：“你知道我不是第零宇宙的人，所以明白我缺失的并不是知识，而是常识，故此才解释得如此基础，对吧？”
她清澈的蓝眼睛闪烁狡黠，在淡妆的衬托中更添动人风韵。
雪集没有出声，便是默认。
蓝凌何展颜一笑：“太好了，不用遮遮掩掩地套你话的感觉真好。”
她把自己的心思摆上明面，颇有饿肚子的人揭开锅盖之如饥似渴。雪集不知作何评价，不过并不反感。于是他走开几步坐在椅子上，静观她如何临场发挥。
蓝凌何满脸认真地问：“雪集，对你们来说，我到底是谁？”
雪集不语。
蓝凌何又问：“对于第零宇宙的地球而言，我又是谁？”
雪集依旧不应，坐着不动，仿佛黑色西装下是月华凝成的雕塑。
蓝凌何噘嘴，她随手解下丝绒手套撩在旁边，随后不管不顾地上前两步，猛地握住他的手，五指塞进他半握的拳内。
雪集微怔。
细腻而温暖的肌肤轻轻摩擦，带着些执着，还有些霸道。
她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雪集，你忍心看我这样淌水过活吗？”
他撤想手，可她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与她面上的可怜兮兮完全不同。
肌肤的温度越来越高，细汗将两个手掌吸住。
他的脸稍稍泛起暖色。
蓝凌何越凑越近，玫红的唇瓣距离他的面孔不过几十厘米，仿佛她一倾身就能印在他的颊上。
“雪集，说说话又不会让你掉价，说说嘛。”
他被她炙热的呼吸熏得几乎融化，拿她没办法，轻叹道：“我与你说便是。”
蓝凌何顿时笑了，这才放开手，欢快地打响指表示胜利。
她知道雪集什么都不怕，唯独对人情却步。
雪集无奈摇头。
她沉下心来，问道：“在你眼中，我从何处来？”
雪集道：“人类以现在的形态存在于三万平行宇宙的地球，我们的排序便是依照与第零宇宙的相似度。你来自第三宇宙，于此地相差甚小。出了学院，都市建设、社会结构、科技文明都和你过去的地球极其相似。正因如此，两地出现对应者的机率也很高。”
“那我是怎么来的呢？”
“你知道‘超能力决策’便知‘通道’。通道是独立存在的高维空间，连通不同平行宇宙共享的空间点，继而打通所有平行宇宙的地球。精神对于其他宇宙的人类而言，与物质和能量并无直接相关，但在第零宇宙却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所以平行宇宙中，一旦谁的精神力超过临界便会进入通道，最终现世于此。”
蓝凌何的鼻子轻皱，问道：“那原本的我会不会……失忆？”
难以想象第三宇宙的自己“少了一部分”会如何。
像老年痴呆一样吗？看一部剧每次都要从头来。
或者健忘症泛滥？睡醒之后所有背下来的公式都成了蜈蚣爬……
雪集瞧见她微微发飘的眼神，便知道她脑补了无数画面，宽慰道：“放心，人的实体不过是物理实质配合化学反应，能穿过通道的是纯粹的意识与精神，地球上的你什么都没有失去。”
蓝凌何舒口气，咂了咂嘴。她眼睛一转，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在别的宇宙，精神奔溃可以挽救，但身子坏了，就落下一辈子残疾。可第零宇宙正相反，精神力可以游离于物质存在，更会提供能量重组肉体。嗯，就是‘现世’，对吧？”
雪集应道：“的确，在第零宇宙，保守精神比保护身体更重要，包括意识、理智、信念、人格、情感和记忆。在精神不消散的前提下，只要力量容器尚有三级中的余量，肉体就可以缓缓恢复。余量越多、躯体伤害越小，恢复速度越快。”
听他说完，蓝凌何心中乐得山花遍野。
她不掩饰喜悦地道：“那现在的我达到五级上，便等同于拥有了不死之身。要是让原来宇宙的我知道，超人、吸血鬼、亚人、僵尸什么的，早把他们蹬在一边了。”
她想着雪集会觉得有趣，可他没有半点表情。
蓝凌何以为是雪集不了解超人、亚人指的是什么，于是解释道：“第三宇宙的人们构思出的‘超能力者’有强大的生理机能恢复肉身，所以少个胳膊还能长回来。而这里却是精神力领航，我都不知道原来人也可以这么厉害。你说……”
雪集突然开口打断她，嗓音低沉。
“容器等级越高不代表离死亡越远。能转世的阈值是二级下，虽然听起来不值一提，但有些时候，命不由己。”
雪集眼中的碧芒泛着寒气，平静无波的声线出现明显的重音。
“哪怕是意念控物。若在力量容器耗尽时命陨也会永远消散，连进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蓝凌何被他泼上一头凉水，随即垂下头，不甘心地小声辩道：“我明明都使不出力量，容器还有四级上。所以不可能掉到三级的，更不必说二级下……你别吓我嘛。”
雪集的语气再次加重，周围星星点点的冰晶焕出冷意。
“你以为能力者都是和希尔夫一样‘物质控制者’吗？有些人可以直接攻击你的容器、更有人会在毫无觉察之际击垮你的精神。面对强敌，稍不留意，精神力就可能被扫荡一空。而正是这个‘不死’的幌子，让太多人抱着侥幸心理去接触那些惹不起的人，最终含恨离世。你懂吗？”
“我……”
蓝凌何被问得语塞，捏着衣角，用蚊子声道：“可我都是五级上，和会长也不差多少，还有谁能……”
雪集显然有些生气了，换上训教的口吻。
“学院不是能力者的庇护所，这一点你必须记清楚。”
蓝凌何撅起嘴，嘟囔道：“惹不起的人不碰不就好了……”
雪集厉声道：“不要把无知当做本钱。现在的你，还没有骄傲的资本！”
蓝凌何彻底不吭声了。
雪集居然凶她……
今天是怎么了，暮川汐和雪集都凶她……
她在心里委屈得发抖。
雪集也觉得说得有些过火，于是起身来到窗前，背过身目视远方。
窗外，舞会会场的灯火还在闪烁，湖水吞吐白雾，霓虹在水中冲击离散，原本大片的流光被波纹摇曳却绚丽成不断涌动的灿烂。湖边绿叶表面柔和的蜡质呼吸着薄如蝉翼的反光，紧紧契合着光的咬痕，优雅得胜过繁花。
良宵淡月下，她抬起头，眼中朦胧一层泪，却哭不出来。
她反复掂量雪集的话，想了几次，终于从中抽提出雪集的关切。
自己比下有余，一不留神就狂妄得没边。
的确需要有让她认清现实，尤其是在能力飞速提升的现阶段。
雪集完全是为了自己好。
所以——
别不知好歹！
她使劲数落自己几句，这才颔首，沉静应下。
“雪集，你教训的，我会好好记住。”
“好。”
他的语气柔和许多。气氛也随之缓缓流淌。
“你是北方唯一的六级能力者吧？”蓝凌何悄声问。
他停顿片刻，还是道：“过去是，现在不是了。”
“难道北方有了第二个六级？”
“不，是我退到了五级。”
“为什么？”她讶异。
“我，”雪集迟疑了片刻，“自愿的。”
“但是，你在模拟战上轻轻松松就赢了我……”
“可我无法伤你。”
“那是因为——”蓝凌何辩道，可后半句“你不想”没说出口。
她垂下头，红唇撅着，嘟囔道：“你若出招，我只能干看着一脸懵，不，说不定看也看不见。”
“每个初始五级之上的能力者都有容器特性，包括文峪会长和你我。你的容器属性是万物的优先控制权，我自然也有我的特性。”
雪集觉得自己是在解释，可蓝凌何疑惑更甚。
“铃铃铃！铃铃铃！”
正在这时，她的通讯设备突然响了。
本来怕舞会吵闹，听不到声音，故意把铃声音量调大。结果此刻高频率的响铃把静谧的氛围完全破坏了，急急躁躁得让人格外不舒服。
她赶忙拿出设备，是会长传来消息。
然而只是一眼，蓝凌何脸色陡转。
雪集听她气息有变，转身道：“怎么了？”
“没事。但是——”蓝凌何双眉紧锁，“会长嘱咐我，别放你回通道。他说，依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我明白。代我谢谢他。”
她刚想说什么，一条新消息出现。
蓝凌何赫然怔住，表情彻底变为惊愕。
会长写着：“雪集肯定不会和你好好坦白一切哟。所以——拖延时间诀窍！青蛙爬也该出井口了，蚯蚓慢慢拱地也该冒头了，蜗牛还会被风一跃吹到树顶上，四方大陆之大，意念控物怎么能光闷在学院呢？小何啊，这个机会难得。学院外，他知道的比谁都多啊！最后，别忘了问他为什么拉你到这个世界啊！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哦，嘘。”
这段寥寥数行话，她读了很久。直到屏幕变暗，她才一点点抬头，视线徐徐被那如画的金色背影侵染。
眼前风华举世之人瞬间出离了她的想象。
她如窥到天机般醍醐灌顶，惊愕在脑中噗噜噜地打来打去。
她结结巴巴地蹦字：“是你……你、让我来到，这里？”
雪集立马猜到会长和蓝凌何说了什么，低叹一声：“他真是多嘴。”
“让我保留了第三宇宙的记忆的人原来是你？那可是打破通道法则之事，真的能做到吗？”
她几乎在嚷，话音在寂静的屋室内撞来撞去。
雪集无波无澜地望着她，似乎在说：若做不到，你怎能坐在这里？
蓝凌何用残存的理智狠狠骂自己犯蠢。
犹豫稍顷，雪集还是平心静气道：“能。但你刚刚问为什么我会成为五级，便是为此。”
她的心尖震颤。
学院里有多少三级之人搭着杆子向四级跳，蹦个百八十次说不定就撞上大运。有多少四级之人挤破脑袋往五级撞，学院唯一成功的只有暮川汐。而成为六级——
是用来从梦中笑醒的。
就像淋一场彩票雨，张张头奖。
雪集却把六级落入五级说得如此轻巧。
蓝凌何吐字有些艰难：“你降级，只是因为我一人吗？”
雪集不答，便是默认。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裙角，声音颤抖。
“唯一的六级能力者贬为五级，换得我的记忆被保留。我应该感恩戴德，可我……我居然还把你当做敌人，甚至妄想打倒你，我真是愚蠢至极啊。”
井底之蛙，泥下之蚓，一跃高枝而沾沾自喜的蜗牛……
会长说的真对，这都是她。
还小得意地说什么“不死”，雪集可是整整降了一个级别啊！
就是为了自己，一无所知的自己！
方才说过的大话此刻都浮上来嘲笑她，真是无知！真是可悲！
她的瞳孔温润，逐渐难以聚焦。眼前温润如玉之人化作夜空下的金芒，仿佛宇宙间环绕的尘光，遥不可及。
原来，她应该瞻仰。
“我的优越感是你赋予的，如果会长不告诉我，我还傻傻地沉浸其中，还恬不知耻地试图想套你的话。你对别人性子冷，但你会陪着我，请我跳舞，我本以为是因为我们等级相同，你高看我一眼，还有些期待着你……”
言至此处，交织的心弦被崩开，她的念头猝然颠倒。
他唯独对她不用，不是因为那几日朝夕相处而喜欢上她。
对啊，他为自己降级，这是简简单单的好感吗？
想差了，全错了！
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理由啊！
湛蓝的眸子摇曳似忽闪的寒星，她的唇瓣在哆嗦。
“雪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为我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承载着你怎样的期待？你接来第三宇宙的我，让我顺理成章地成为第零宇宙的居民，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的嗓音愈发抖动，从几分钟前的轻快狡黠变得如履薄冰。
“雪集，我是不是应当成为你在第零宇宙的附属？我有义务要服从你吧。你要借我之手为你开疆扩土，战斗拼命吗？我应该作为你的仆人被随意呼来喝去吗？或者说，我本身就是你的所有之物，你把我看成培养对象，来自其他宇宙的召唤物，像个玩具，戏弄一下，观察我的磕磕绊绊，乃至生生死死。”
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脸颊，怎么也止不住。她又怨又恨、又羞又恼，情绪混在一起，从眼泪中宣泄出来。她赶忙捂住脸，话语从指缝中溢出。
“对不起……你对我很好，但说真的，我不能相信你会无缘无故给予我这一切……我究竟应该报答你，还是尊你为……我的再造之……”
看她还要说下去，雪集旋即起身，猛地上前两步。
不由分说便将她拥入怀中。
蓝凌何瞬间睁大眼睛，泪还在奔涌。
他的双臂从她的后背渐渐收紧，很慢却持续不断地用力。
“别乱想了。好吗？”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加了几倍小心不去惹她的心潮。
她的心脏猛跳，掩面的双手无处可放，不得不环上他的脖颈。
金发散落在她的肩上，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肌肤相触的感觉先是清凉，接着温暖，继而隐隐发烫。被泪水黏在一起，一片软腻温存。
他轻声道：“我不是有意隐瞒，没想到这会成为你的负担。抱歉。”
两人已然紧紧相贴，他却还在收束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就像……
他真的很需要她。
怕她哭泣，故馈以拥抱。
怕她狂妄，故出言训教。
怕她失败，故想方设法给她历练，提升她的实力。
随着他的力道，她把头埋在他的肩上，眼泪簌簌，沾湿大片衣服。
自己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胡话，却是雪集反过来道歉，他的心该是如何痛！
“雪集……对不起。”
他吐息的温度荡过她裸露的肩头，流到她的耳畔。
“答应我，别再说这种话了。”
她松开环着他脖子的双臂，不知方才自己是如何得用力，竟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色指印。好似白皑皑的冰岭上几条花瓣铺出的路，将人情格格不入地烙在雪的天地。
蓝凌何白皙的面庞上潮红一片，湛蓝的眸泛着清澈的波澜。她努力对她微笑。
“不会再说了。”
雪集这才松开双臂，退后两步，再次拉开距离。
月光洒在恰好的角度，金发漫散，衬出他远在凡尘之外犹如银河的美。
“听我说。”雪集语气认真，“你就是你，不属于任何人。你被自己的意志带来第零宇宙，我做的只是保留你的记忆。我的确有我的理由，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我不说是因为你无需被我左右，你应当遵从自己的意志，活得无逆于心。”
蓝凌何低下头，脑中纷乱。
两手指尖相碰，盘在一处，勾来勾去，像解不开的花结。
雪集故意不说是有意保护她，减轻她的压力，至少当下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在学院安然地鹤立鸡群。
但是以“不知道”为借口回避这些，她做得到吗？
根本不行啊。
她会寝食难安，不知如何面对他。
蓝凌何不甘如此，便揪着他的话茬问：“你说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时机？”
“等你发掘‘意念控物’的潜力后。”
“我现在是第四阶，到达什么程度才算？第五阶？第六阶？”
“等你可以看到空间的形态，应该就接近了。”
“我……达不到怎么办？”
他沉思须臾，轻轻道。
“没关系。”
话音淡得抓过去连股热气都聚不拢，似乎真的不会失望。
蓝凌何刚压下去的泪又不听话地窜出来。
有关系，关系大了！
如果没有所图，何必承受那么大的伤害？
哪里会有人自损八百，只为一个无欲无求？
人都有些矛盾的心思。别人给自己施加压力时会升起抵触心理，但如果对方对自己毫无所求也会心中失落。所以雪集越是放手，蓝凌何就越不能置之不理。他没有欲擒故纵的打算，奈何她乐意自己刨坑闷头往里跳。
算了，傻就傻吧。
不就是看到空间的形态？
必须达到，而且越快越好！
蓝凌何决心已定。飘忽不定的情绪全部被赶跑，心中雨过天晴，一方晴好。
她没忘会长在消息里是如何写的，于是伸手擦干净脸，认真道：“学院外的事情，你可以和我简单说说吗？”
雪集也不迟疑，由大局入手，简明扼要地讲述。
“北方学院的每个成员，都做好有朝一日作为斗士保护四方大陆的准备。走出学院后，他们大多会加入能力者机构和民间组织，致力于维护能力者的秩序，保障普通民众的安全。”
“那不安全因素来自哪里？其他学院吗？”
“四方大陆的其他三大学院是竞争者，是对手，但不是敌人。”
“那是？”
雪集沉默片刻，似脑中想了很多，但思忖三番后给出最简单的答案。
“异大陆。”
“异大陆？”
“四方大陆有力量之人，六成之上都在学院，余下大部分隶属于能力者机构。我们最大的威胁便是海洋相隔的大陆，是最初的异能者占据的大陆，简称‘异大陆’。那里有传承千年的皇室血脉，以能力者的力量强弱作为绝对的阶级划分，秩序森严到让人窒息。我们所在的四方大陆，其开辟便是为了让无能力者能正常生活，而从异大陆被转移至此的普通人便是此地最初的居民。”
她皱眉道：“如果是这样，四方大陆之人对异大陆而言，岂不是个流落族群？”
“刚开始的四方大陆的确微不足道，普通民众千万，能力者不过几百，所依仗的便是四方学院初代的四大会长。六百年过去，如今四方大陆的能力者总数达到异大陆的一半，再不可被小觑。”
“既然如此，双方互不侵犯，就像四大学院一般泾渭分明。”
“很可惜，在他们看来，我们始终是异端。四方大陆的能力者遵照自主培养的原则，而异大陆保留阶级制。意识形态的不同让两者从根本上很难并存，久而久之，更是衍生出两套截然不同的体系。地球对于能力者而言并不大。异大陆占据总陆地面积过半，四方大陆不过其八分之一。异大陆的人口是四方大陆的十倍，但能力者密度却是五分之一。皇室欲要吞并四方大陆，获取更多支持能力者进阶的资源。同时，他们觊觎四方大陆的顶尖能力者，希望将这些人的能力补充到皇室中，作为稳定统治的一大助力。”
“你说四方大陆的能力者密度高，难道是因为通道？”
“是的。通道从平行宇宙中过渡与接纳有强大精神力之人，让这些搭载力量容器的精神体进入第零宇宙。如何筛选这些精神体，也是通道管理者的职责之一。最终，融合者进入学院，成为保护四方大陆的力量。”
“那现在局势如何？”
“两地六百年来没有大规模战争，但异大陆从未放弃过渗透四方大陆的念头。他们最常用的手段便是通过定位转移、空间平移等，将少量能力悄无声息地送入四方大陆，先锁定目标、后抢人或屠杀。仅因异大陆的个体入侵直接致死的能力者，平均一年有二百余人，牵连其中的普通人则数以万计。因此能力者机构负责保护平民，学院肩负培养人才的重任。”
蓝凌何思索片刻：“可按你所说，有通道辅助，四方学院能力者的基数已经是他们的一半，数量的增长速度更是快过异大陆。按照我的估计，不出百年，四方大陆的实力够了，危机自会解除。”
她说着，秀眉不由得蹙起，随即话音一转。
“正因如此，他们会在这百年内加紧攻势，或许就不是一年死伤万人这么简单了。怪不得你力排众议也要促使两校合并，你和会长不能放任北方学院成为薄弱点。”
“你明白就好。”雪集的声音含着欣慰。
蓝凌何陷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