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好久不见。”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凉意逼人。
杰嘴角勾起,状若温良,一副人畜无害之态。
“啊,我的弟弟,真是好久不见啊。你可曾想我呢?”
会长道:“想?如果你说的是记起你这个恶人,有。如果你说的是想念,抱歉呢,别太把自己当人了,杰。”
杰上翘的嘴角一紧,落下一半,但他的语气愈加柔软,就像丝滑的黑金绸缎。
“弟弟啊,这些岁月里,我想过多少次和你再见一面,醒着想,做梦念。不管你身在何处,我多么想亲手杀了你啊!一想到这些,心情就会一片大好呢。”
会长冷笑,侧过半边脸,用眼角睥着他。
“想杀我,不是你能做到的。”
杰不怒反笑:“多谢提醒啊!你放心哦,我已经不会再那么天真了啊!这十年间我终于想出一个可以战胜你的方法了哦。”
杰昂着头,笑容满面,就像渴求百年的心愿得以满足,欲要拉拢天空一起雀跃。
而对面一般无二的面孔却平静如潭,留给杰的只有漠然。
两团漆黑的身影中被插入万丈霞光,杰一扭头,做出迎宾之态。
“雪集,许久不见啊!”
雪集止住脚步,侧目望他,翡翠般的眸荡漾清冷。
“这么久了,你一点都没变,杰。”
杰抱怨道:“你又没有给我安排个作伴的,我每天自己和自己说话,到头来当然还是自己啊。”
“看来,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雪集背负双手,立于恃迦队伍的最前列,对杰的丰富表情不予理会。
月咏翔压低声音:“会长,是否需要凛轩的后方突袭?”
雪集予以否定:“正面对决。”
会长走到莳羽怜和晴洌身前,满是怜惜地望着两个少女的倦态。他把两手分别搭在二人肩上,一股力量涌入她们的体内,清亮而充盈,像汩汩甘霖赠予口渴之人。
晴洌感激地一躬身,随即迫切地想将杰的恶行吐诉一番。
“会长,杰他居然要招揽……”
会长轻轻摇头,止住她的话,温声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辛苦你们了哦。”
他的手掌在莳羽怜的肩上多停留了一时半刻。
莳羽怜的睫毛轻颤,鼻子一皱,水蓝的眸子泛起涟漪。
果然,这才是她心中的会长。
有他在身边,有他的一句话,被杰绞尽脑汁凿开的罅隙——
不治而愈。
会长一回手,指向对面队伍中的金发少年,对晴洌说:“晴洌,你看,他是英里,是恃迦最厉害的剑士哦!等一下他就是你的对手,但他是四级下,你敢不敢应战呢?”
晴洌用力点头,能和剑士对决,对她来说是兴奋得能把杰的阴影一扫而空的事。
会长很是满意,然后又对不远处的洛伊道:“晴洌要越级挑战,你呢?有这个勇气吗?”
洛伊俊俏的脸上荡起战意,手中红缨之枪在风中屹立:“好。”
“不错哦,这样一来,你们刚才受的苦,就让我一一给你们找回来啊!”
会长正要前进,莳羽怜抬手拉住他的衣角。她低着头,目光上瞥,嫣红的唇咬得很紧。
“小心杰,他……很厉害。”
会长作出让她放心的表情,似有意似无意地抚过她的手背,很轻很暖。
“我知道哦,你别忘了我是谁啊!”
莳羽怜的小手慢慢松开。
“会长,我也要应战。”她肯定道。
“怎么会忘了你呢?”会长笑道,随后打量了一下现有的人,提高声音。
“副会长还在赶来的半途,由我来做临时指挥官吧!莳羽怜对希尔夫,洛伊对月咏翔,晴洌对英里,艾利克斯对叶奇,我对杰。我们的人手不是很够啊,就这样还差雪集会长呢!”
文峪的学员互视一眼,表情不一。
的确,现存主力的对战都已经安排好,文峪再挑不出来能一对一战雪集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雪集在造出模拟空间后,真还的有一战之力吗?
如果他有余力对战,为什么还要找来杰助阵呢?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可以拼一把,和雪集过几招?
能直接挑战一校会长的机会——
过了这个村儿,去哪儿找!
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会长嘿嘿一笑,就坡下驴。
“是啊,雪集会长并不是最大的威胁哦!要不你们所有人一起上,谁能拖住雪集,谁的额度加一万哦!”
“啊?一万!”
普通学生的额度一月至多三千,如果理论考试不及格或者实战连败,拿到手的只剩下一半。活脱脱的一万额度摆在眼前,金光闪闪,文峪一众人登时瞪大了眼。
更何况会长说的是“拖住”,所以只要雪集不出手,就算他们成功!
瞅瞅这煽动人心的会长,再看对面清清静静的雪集,他们喉咙动了动,干咽一下,心坎吱溜溜地松动。
“哦?一万不够?两万怎么样?不过是绊住雪集一段时间,这你们都不敢呀?”
一个粗重的声音传来。他其实已经努力压低声音,可那原本就浑厚的嗓音依旧传出很远,连恃迦的前排都能听到。
“会长,我们体育部二十人一起上,额度人人有份吗?”
会长笑道:“有!”
那少年和周围的一圈人立即交换个眼神,看雪集就像远处的闪闪发光的宝箱似的,捋起袖子就要上。
恃迦人不乐意了,有人怒道:“当众叫价,你究竟当我们的会长是什么?”
“二十个人打一个,要不要脸啊!”
“有我们在,还想碰雪集会长?”
众人对着二十个壮汉大吼,而希尔夫上前几步,直接喊话会长。
“会长,你自说自话安排对战就罢了,现在散额度来鼓舞士气,你当是天女散花啊!再说了,你骗那些头脑简单的人,不会亏心吗?额度人人有份,就是平分的意思吧!”
体育部壮汉们顿时卡在原地。一阵冷风飕飕,让他们后心一凉。
“二十人平分两万?一人才多少啊……”
“会长,他们傻,你别逮着他们坑啊!”
“就是就是,我都看不下去!”
眼看局面成了口水仗,不待会长再说,雪集开口道。
“别忙了,我不会出手。”
他继而对恃迦的队伍宣布:“被指定为对手的,一对一应战。剩余众位,且和我一同观战。”
“那样最好不过啊——对决开始!”
会长抢占先机地向杰冲去。
杰早就迫不及待,他向会长的方向一划手,顿时一阵厉风劈进,攻击线由头至脚、遍布全身。会长不慌不忙撤身到一米外,随后就像是能看见气流一般,双手上下放竟接住了空气的无形攻击。
飞速的气流冲到他的手掌时便瞬然化解消去,只剩下寒气游走,风声嘶嘶。
杰毫不留手,随即从两手接连不断地发出气弹。他平均一秒可以发出五枚,每一枚有拳头大小,只要被砸上身就会瞬间引爆,轻则鲜血淋漓、重则骨断筋折。
他看似随机地发出气弹,实则却有目标地攻向会长的众多要害之处,偏偏都是从刁钻的方向,从头顶或后背中央射来,防不胜防。
他的一系列攻击,旁边围观的千人却没有几个能真正看见。他们眼中只是杰不断摆动双手,黑衣被气流扰动,耳畔回荡着如同礼花弹一般“轰、轰”的爆响。
另一边,会长迎着十多枚齐齐飞来的气弹,他从大衣内侧抽出一柄断刃,持在右手。右手飞速移动。刀影泛光,他精准地劈开不断发来的空气炮,不管是身前身后,哪怕是被他躲开的气弹也一一击中。
随着他徐徐前进,一枚枚精美的气旋绽开黑衣旁,布料如同水波般荡起,甚是飘逸。
阵营内的学生不由得瞠目。
爆炸声搭配会长的动作,他们仿佛能看到透明的子弹一颗颗炸开。他们难以想象会长是如何仅凭着对周围气流波动的感知而挥刃,哪怕错过一个气弹,气弹飞到身后的文峪人群中,不晓得会造成怎样的骚乱。更有几个有心人暗自计数,会长在短短一分钟内已经劈开不下二百枚气弹,无一失手。而且气弹只要被劈中,顿时威力尽失。
会长一路前进,当距离杰足够近时,他横握黑色磨砂的剑柄,将利刃擎在手中,一用力猛然折成四段。光般锐利的刀刃反影,他再是一震,每段刀刃又分作了两个尖锐的狭片。一甩手,八片碎刃如同飞镖一样巧妙地从气弹中穿梭而过,径直切向杰的四肢,刀尖嗖嗖带风。
杰并不慌张,双手对准,每只手发出四枚空气炮,将刀刃以更大力道弹开。气浪未退,当他再看向前去,却没见到人影。
会长已然窜到他的左侧,同时那刀刃不知何时已经完好如初,他一把抄起完整的短刃毫不犹豫地捅向杰的左肩。
杰大惊。情急之下,他抬左掌用最大威力向会长发出冲击波,同时右掌猛然击向自己,震飞出几米,这才勉强拉开距离。他落地时没有站稳,倒退数步,险些直接坐在地上。
杰紧咬牙关,丝毫不掩饰窜出双眸的黑色火苗。
会长则站在原地一脸云淡风轻。
高低立现。
希尔夫和莳羽怜的战斗堪为壮观。
希尔夫用火的囚牢紧围她,莳羽怜不甘示弱将水流化剑刺破外壁,地下水取之不竭得为她所用。而当莳羽怜反击之时,她亦无法突破火焰坚壁,无论水流如何冲击,也破不了希尔夫无限叠加的火焰盾牌。
她们之间仿佛隔着水雾城墙,蒸汽散布得漫天盖地,两道倩影朦朦胧胧。
晴洌与英里的对战并不像能力者之争,更似两名武者纯粹的斗剑,但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英里手持一把快有一人高的重剑,他的能力是“举重若轻”,那把估算下来足有几十公斤的重剑竟轻若无物,被他恣意挥舞。要不是相撞之声极为生脆,不知多少人会以为那巨剑中埋了棉絮。
相比之下,晴洌的剑显得单薄许多。可大家都能感觉到,那柄细剑的强度着实令人咋舌。
英里的能力让他一手舞重剑,可剑的重量丝毫没有改变,加上他的肌肉之力,每一次两刃相交都爆发出阵阵的金铁之声,金属摩擦,几乎要溅出火花。然而晴洌手中剑看似轻薄,几十次劈砍撞击都没能在银白色的剑刃上留下一点痕迹。
英里动作一停,不可思议地问:“你那把剑究竟是什么材料?看起来体积不过我的剑的二十分之一,强度和韧度居然能和我硬碰?”
晴洌用左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她的身形曲线被一袭黑衣贴着,矫健而优美,长长的黑发高高束起,更显英气勃发。
她一笑:“我家族的剑设计比较精妙,但材质是钢的,没有任何特别。”她一扬那如雪莲一般的剑,银光流动,“剑是我的一部分,我的‘躯体硬化’可以覆盖到剑身。”
英里点头:“看来并不是我们选择了剑,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的能力都是为了剑而存在的。”
晴洌道:“听到你这话,我便当你是个合格的对手了。”
英里一愣:“合着我之前和你打了半天你都没觉得我合格?”
晴洌手中剑一横:“之前是武道合格,并不是剑道。现在,才是我的真正攻击。”
晴洌眼中闪过凛然剑芒,再次抬手,只是轻轻一撩,英里瞬间发觉她的气势盛了几分。
一柄轻剑,剑锋破风,剑脊游光,剑首微抬,紧接着剑尖猛刺。她的动作潇洒而连贯,出手看似轻快可柔中带刚,被能力加强后的剑身更是将她的力最大化地发挥出来。
“这是……”
英里眼神微颤,晴洌的周围洋溢出可感的气势,令他险险要倒退一步。
“难道是剑气?”
剑气是与能力无关的武道,几乎没有能力可以仿制。
英里没有时间再做他想,剑尖已至,他将巨剑格挡在胸前。
“啶”地一声,剑尖与剑身相击,再便没了叮当撞击的声音。
周围一阵深深吸气之声响起。
英里只觉肚腹一阵翻腾,他不顾内伤,垂头看去。
巨剑居然被晴洌的剑刺穿。
细剑的剑首没入巨剑的剑身,要不是剑身极为厚重,估计这一击便会成两半,就像一个被戳穿的盾牌。
晴洌清亮的眸子一抬,剑影仍留在她的眼中,如火树银花。
一丝血迹从英里的嘴角溢出,可他却笑起来,畅快只因棋逢对手。
“晴家的,我也认可你作为我的对手!”
英里随手抛下将断不断的武器,白衣一解,露出背后一把更为庞大的重剑。
取下剑,他的眸中战意更盛。
“继续!”
晴洌不假思索:“好!”
洛伊对月咏翔的争斗刚开始并不被文峪的学员看好,普通科的会长和战斗科的副会长能力有一级之差,那可是十倍的容器差。然而随着月咏翔一次次出击,他们逐渐明白为什么会长会做此安排。
月咏翔扬起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手指划过的空气,一条光路一闪而逝,那是被一路电离的空气。
她看向洛伊:“不多说了,我和你们的副会长一样,能力是电。”
洛伊肃穆点头,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月咏翔食指轻点,闪电的晖芒瞬间从她的指尖冒出,来不及眨眼,兔起鹘落之际抵达了洛伊身前。
他尝试着用枪尖点去,金属枪头顿时引电,红缨被电流烧焦,木质枪杆焦黑了大半。枪的前半部分“嘭”地折断,掉在地上,散成了一条条木渣,还有一个孤零零已然变形的枪尖。
洛伊皱眉,显然月咏翔在留手,她明显可以再延长放电时间,让自己被直接电击。
月咏翔轻轻挽起脸颊旁的长发,露出妩媚的玉色面孔。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肃然道。
“下一击是这一击的十倍,你要接吗?”
众人的心猛地提起。
洛伊没有马上回答,月咏翔思忖片刻,右手一挥,扫向五米处一棵两人环抱粗的大树。
“嚓”的一声巨响,树叶乱颤,半径几米的树冠径直悠悠倒下,整个大地都震三震。再一看,只剩下被烧焦的截面,还有一圈圈数不清的年轮。
观战的百人登时头皮一阵酥麻。
他们的目光不禁聚集在洛伊身上,哪怕是恃迦人也不忍看这个英俊中带些腼腆的少年,落得被烧焦或者烫死的下场。
可洛伊手握长枪,缓缓开口:“我要接。”
“他这不是找死吗!”
“呀,傻呀!”
“那把枪已经成木炭了,他还怎么挡?”
明明月咏翔给了他临阵脱逃的机会,可他偏偏不要,文峪人又急又忧又疑惑。
“疯了,绝对是疯了!”
“不过幸好不是真死。”
“等下会不会有烤肉的味道……”
一人一边摇头一边叨叨:“洛伊一向谨慎,今天突然转性了?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
另一人耸肩:“你怎么不问会长是怎么想的?”
月咏翔一转身,道:“准备好。”
话音一落,极高的电压骤然出现,空气被击穿,一条径直的电流通路如同闪电,一路的空气火烧火燎,骤然击向洛伊。
洛伊不躲不闪,居然就地交叉双臂,把头埋在两臂之间,就此站定。
观众不禁瞪大眼睛,用挡拳头的方法挡闪电。
这是脑回路短路了?
必死无疑!
一击打在他的双臂上,洛伊被击地退后,却奇迹般的并没有被直接烧焦。
明眼人的目光瞬间聚到他的两臂,只见胳膊表面凭空生出二十厘米厚度的包覆,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电流隔绝外。
“原来这就是‘念造物’。”月咏翔一点头,“反应速度不错。”
洛伊的“念造物”能把特定的几种物品凭空造出,比如他管用的红缨长枪,再比如此陶瓷覆甲。
洛伊抬起脸,清秀的面庞异常坚定。
“不要留手。”
月咏翔点头,桃红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次她对洛伊有了信心,因为相信而不留手,这才是对对手的尊重。
月咏翔一抬手,晖芒再现,不过这次却是粗如树枝的通路,电流之宽分出道道支路,如横扫半空的闪电分支,在日光下晃得人眼睛发酸,感觉要瞎了。
洛伊依旧是格挡姿势,脚下不动,在身前架起防御。
闪电到来。
“啪!啪!啪!”
急促的响声发出,第一层防护被瞬间击穿,第二层击穿,第三层、第四层穿透,就这样一连串的脆响响起。
洛伊脚步踉踉跄跄地退后,可两臂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
“啪!啪!啪!”
终于,在被硬生生击退五米后,他站稳脚步。
电流在他双臂外侧不断被击破再重生的防御上留下深孔,可他的肉体完好无损。由于双脚过度用力地抓地,他在草地上留下两条深入地面十厘米的沟槽,弯弯曲曲,仿佛两条巨型蚯蚓,看得人触目惊心。
“挡住了,居然防住了!”
哗然声按也按不住,观战的众人中接连响起阵阵高呼。
“洛伊,厉害!我服你!”
“天啊,太棒了!”
听着众多溢美之词,洛伊的表情依旧严肃。
他再次上前,重新做好迎接攻击的姿势。
“请继续!”
较之其他的四组对战,热度最低的反而是叶奇和艾利克斯的比试。
两人都是四级上,而且能力相像。按理说,能力相似的二人较量,不会出现某一方被绝对压制,应是更为激烈。然而他们的能力一个是“反弹”,另一个是“反作用力”,皆是借力使力的招数。
所以两人从互相闪避的肉搏战,很快变为了怪异的推拉。
其他对战者身形跳跃,能力一用出便有肉眼可见的变化,视觉效果极其华丽,看着就过瘾。唯有他们一直在躲躲闪闪、推推搡搡,施力同时收力,想打又相互顾忌,总之就是“两小儿一边打架,一边自己拉架”。
很多人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可看了几分钟,索然无味,观众流失得只剩下几十人。
会长趁着杰出招后的间隙确认过文峪的四人都未处于下风,这才重新看向杰。
杰并没有紧接着发动下一轮攻击,而是作出了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抬右手,一会儿甩左臂,一会儿踢脚踹地面,来了一圈后,等了几十秒,又重复一遍。
看到仍毫无效果,杰半眯起眼睛,用毒蛇一般的目光盯着会长,眼神凶得像是要把他一口口吞到腹中。
会长无奈摇头,对杰道:“你的招式明的、暗的都试过了吧?还有新的吗?”
“哦,被看出来了啊。”
杰别过脸,等再转回头时,瘆人的阴郁又变回满脸笑意。
“炸掉你的肉体,积压你的内脏,或将你体内抽成真空,我都试了,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啊。真叫我伤脑筋呢!”
会长道:“别忙活了。我说了,没用的。”
杰摊开双手,他的双唇闭着,嘴角保持在中线上,眼神缄默而安静地正视前方,黑眉平平坦坦,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见惯了他的笑,此刻的认真显得极其诡异。就像在战场上刀兵相击,突然一方停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雷打不动地冥思苦想他的人生哲学。
杰歪过头,聚精会神地思考了片刻,然后一字一字地问:“可是啊,不杀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会长静静注视着杰,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柔和也被滤掉,余下唯有黑洞般的深邃冰冷。
“你杀了数以千计的人,何必执着于多我一个?”
“弟弟啊,你杀了第一个人,我再杀一万人又有什么意义?我毁了你爱的学院,毁灭后的才是我的呀。可你居然将它重建,还成为了会长!你始终超我一步,一直踩我一脚。只有亲手杀了你、抹去你的存在,我才算完成了我的心愿啊。”
“你的心愿?”
“当然是变成不被任何人欺压的强者啊!”
会长轻轻摇头。
垂眼,只为遮掩眸中的悲凉。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
我宁愿——
和你一起做废物啊!
只要和你一起。
那为我挡下鞭笞的你。
这些话他十年前就该说,但说不出口。
现在一回忆,这份期待全部变作笑柄。
“杰,伤人不会让你变得强大,杀人更不会得到任何尊重,为什么你不懂?”
会长的语气越是居高临下,便越会激起杰的恨意。
杰一声怒吼:“你问我为什么不懂?好啊,你问问那些尸体,让他们告诉你,我说的是对是错!”
周围的空气突然剧烈波动。飞快的上下起伏就如同煮沸的水一般,仿佛不断有空气泡在周围搅来搅去,翻滚不停。距离近的人赶忙一溜烟地退后,生怕被波动的尾巴一扫,便身上少了些零件。
会长没理会杰狠厉的目光,对他的怒气冲冲视而不见,自顾自地道。
“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当初同情你是我最大的谬误。从那之后,你再也不会得到我的任何敬重,更得不到我的一丝情分。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真心对你了。你不值得。”
“嘁!”
杰的瞳孔猛缩,原本英俊的面容刹那间笼罩上悬崖低谷般的死寂。黑色的浓雾从他的身上涣散,眉宇间一股残忍的冷冽,叫人不寒而栗。
“你不懂我为什么杀人,你不理解我对世界的憎恶吧。活在人群之上怎么会理解被众人鄙夷的践踏之苦!出于怜悯你分给我你的力量,你同情我,我依靠你的施舍过活,是你造就我也给了我最大的轻视。我多么执着于你,因为杀了你,就标志着我终于不再是那个匍匐于底层的低贱之辈了啊!那时的我,你敢说不值得吗?还轮得到由你来说吗!”
听到此话,会长的心中难以抑制地涌起近乎绝望的悲愤。
原来他们的牵绊,才是杰撕扯了半辈子却依旧卡在脖子上的枷锁。
在他心里,锁眼就是自己的命。
悲愤入口,他一声大喝。
“不低贱又如何?你还是你,这种虚伪的满足感——有意义吗!”
杰的怒吼之声扩散四周。
“你说呢?!我一辈子——不就为了爬出那个身份而活的吗!”
下一刻,气流狂暴上涌,天空的浮云被瞬间撕碎,叠成细碎的瓦片。
杰狞笑着,把右手伸向文峪众人,数个气弹在他的指尖打转。紧接着,文峪之人一个接一个爆炸。
“嘭!嘭!”
隔三秒,一人,隔三秒,又一人。
鲜血破裂成漫天光点,部队被悚人的血色迷雾包围。
众人先是仓皇逃窜,但跑出的两人反而成了最先死的。于是他们像是扎根般钉在原地,惊恐地面面相觑,兀自揣测下一个消失的人是谁。他们不敢眨眼,说不定对面之人在下个瞬间就会成为血雾,说不定自己眼前看到的就是最后一个画面。
杰疯狂地笑道,暴虐至极。
“你这个弱者啊!你说过的大话都去哪里了?你若真的有能力就把他们一一复活啊!就凭你,你来试试啊!我可不会停手!”
“嘭!”
会长死死地盯着他。
“嘭!”
那双漆黑的眸能接纳一切美与丑、善与恶、生与死,可偏偏,没有杰的容身之处。杰是他无处安置的逆鳞,是一根骨刺,扎在心上,非拔去不可。
今天——
杰,我要把你带出这个世界。
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