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恒海边,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不解和困惑笼罩着人心,他们听见迟傲的话,却陷入冗长的沉默,这片土地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可能他们只是渔夫,是货郎,是这生生死死间在平淡不过的一瞬,可是他们浴血奋战,踏着尸体和白骨走到现在,为了什么啊,难道就是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利和威严,不,他们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保护这难能可贵的生活,保护晨曦中起床后自己身边的妻子和丈夫,保护还稚嫩的子女,保护一片绿色的山林,还是遥远逝去的回忆。无论为了什么,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无法放弃的坚持,走到了这一步,岂会后悔,岂会后退!
红莲看着远方的他,站在南宫云默的身边,回想起当日大漠上第一次遇见的迟傲,这个小子古怪的语气,今天好像还一点都没有变啊,轮回峡之外,他说十年后才知道是否后悔的答案,可是今天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她握紧了南宫云默的手,自己又有什么不同。
夕涅微笑着凝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迟傲不知道的是,现在在她的脑海中,拥有另一个千万年的记忆,对面那个神明一样的男人对她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而是她生生世世都无法逃离的归宿,该怎样选择。她望着迟傲湛蓝的眼睛,他的话语,比起追寻遥远的回忆,比起实践先祖的愿望,她自己的选择难道不是更加重要吗,此时此刻,她拥有的,过去和未来都不能给予。夕涅又想起当日的预言“当沉睡的心脏开始搏动,深红之血将引领轮回之路……”沉睡的心不仅仅是无尽山,还有在云之州孤独生活的她自己,而轮回之路是因为她要挽救一个人的性命而打开,她选择的早就不是固定的宿命了……
夕涅泪水晶莹,碧海蓝天之间,她紧握住了迟傲的手。
“七百年前,吾之决断并无过错。”只听光中人道。
“不!”夕涅忽然喝道,“当年她亲手将你封印,就是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天,湛曦!”
湛曦,就是他的名字,迟傲心忖到。
“哈哈哈!”只听光中人大笑,风云为之一荡,“如今五封印已破其四,这个世界无人可以阻止我的力量,轮回过去再无牵挂,天地尽归我手!”
突然之间,风云变色,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之间乌云密布,无数的飓风刮起,山川草木同悲,碎石和湖水被倒卷而起,世界一片灰暗。
迟傲在狂风和碎石中一言不发,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只觉得手心一热。
他顿时反应过来,两个人像玲珑一般的共振起来,两心印的力量在体内流转,因为此刻的他们再无别的负担和牵挂,滚滚的力量在迟傲的心中爆炸而开。
金光逆鳞枪仿佛要变成另外一个太阳照亮这个昏暗的世界,与迟傲的身体连成一体。
下方,几十万大军迎风呼喊,此一战,不只是迟傲的战斗,也是他们自己的,只见无数人拿起弓箭,架起弩车。
密密麻麻箭矢和石块被投掷向狂风之中,几十万呼声震天动地,每个人的脸上先显出的决绝的色彩。
那枪尖上,一点波纹,倏然间狂狼万千,沧海泱泱,可否与这天地之力匹敌。
沧海式巨大的力量,混合着联军万众一心的决绝攻击打向了苍穹间幻影般的巨人。
“山川为吾身躯,日月为吾意志!”只听一个声音道。
一瞬间,迟傲和逆鳞枪如同化成了一颗金色的流星猛冲而去。
一阵赤白的光芒笼罩了天地。
片刻之后,天地又重新清晰起来,只见光中人岿然不动,眉心赤红发亮,一切的沙石水浪都在他巨大的身躯之前化成虚无的光影,被收进他的体内。
紧接着,星恒海掀起一个巨大的漩涡,那头,玉门山的山体也被连根拔起,大地和河流被一点点分崩离析全部吸进了他的身体。
几十万人绝望看着这一切,没有一丝的办法。
这人要把这个世界都吸入体内,迟傲心生万千寒意。
一夕斩华光再起,百丈光刃如同要撕裂蓝天,迟傲丢开了夕涅的手,在半空中闪电一般冲向前去。
光芒中巨大的幻影,举起了两根手指。
一根赤红的光芒从他的眉心射出,将世界平分成了两半。
“不!”夕涅叫了一声。如同神明一般,她忽然闪现在迟傲的眼前。
她背对着身后的巨人,环抱着迟傲,那一线红光,穿透了两人的身体。
“夕涅!”迟傲撕心裂肺地吼道,逆鳞枪滑出了手心。
“晨曦再现,就是你决定之时……”
一切都消失了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那个巨大神灵一样的幻影消失在天地之间。
夜晚,墨蓝色的苍穹像一张手帕盖在绿野的大地之上,星斗密布汇成一条闪亮的银河。
“她叫紫暮……”夕涅走上夜晚的原野上,迟傲跟在她的身后。
“那个人,他叫湛曦?”
“是,七百年前,他们曾经是永梦王朝的主人。”
“那后来怎么样了?”
“紫暮亲手封印了湛曦,所以……”夕涅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白日里,光中人的那一击,好像不是为了杀死他们,那之后,迟傲肩头血轮转生的印记从来没有过的疼痛起来,他昏迷了,而等他醒来的时候这个印记便已消失不见。
“不要再想了。”迟傲走上来道,看见夕涅因为回忆这样的事情而变得痛苦起来。
“还差一颗海魂珠,所以其他的事情记不得了。”夕涅蹙眉道,在凉风中咳了两声。
“他会怎么样?”迟傲问道。
这时候,夕涅忽然转身过来,抓住他的手道:“迟傲哥哥,你看那边。”
前方,一块绵延的山坡上,长满了高高的绿草,星辰好像近在咫尺一般。
远方的绿地上,南宫云默半卧着,广寒七星的琴声弥弥不绝,红莲与他背靠背坐着。
婉转悠扬,又伤感无限,南宫云默轻蹙眉头,回想着父亲最后的话,“有机会,就回去吧。”他最后这样说。
南宫晨明的身体最后在微光中消失,他抬头望去,钧天阁的一切也都如浮云消散。
这一生,他但求无悔,琴弦清越一鸣。
红莲抖了抖长发,往迟傲和夕涅的方向看了看,心中却从来没有如此平静,好像一池秋水,没有半点波纹。
星空无限,远处山峦的阴影温柔地伏在大地上,她绯红的衣衫像苍穹下的一点火焰。
“今后,有什么打算?”红莲轻声问。
“跟着你。”他笑道。
“你还真是无聊。”
“既无聊,不如教你弹琴吧。”
“哈哈。”红莲听了爽朗一笑,道,“再弹一段,我想听……”
南宫云默抬头望着斑斓的天空,道:“此曲名曰‘苍林’。”
微风漫卷,绿色的原野卷起一条条银浪,她黑色的长发扑打在白皙的面颊上,迟傲说话的声音传向遥远的前方。
两人并排站在山坡上,忽然,下方好像有一只野兔跳过,迟傲拿手一指,不想脚下一滑就跌了下去,夕涅紧握住他的手也一并摔下。
两人抱在一起,嬉笑着,一直滚向了绿色海洋的中央。
秋月松雪,不知哪个时节,琴声飘荡在原野之间,这一夜似乎永远不会完。
他望着她的眼……
夜幕中,星空下,千万年的星辰,它们看见了,它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破晓从东方的天际发出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