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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春华醒的时候只觉得后脑隐隐作痛,微微睁眼也只是模糊的看见一个道士站在窗前,人还未看的真切只听得
“小春华醒了啊?没事,低血糖,等会起来喝些红糖就好了。”
齐春华感觉身上还冒着虚汗,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什么?低血糖?我这是怎么了?”
“后脑伤的不太厉害,只是早上未用早食,身子又弱罢了。”
“你怎么在这啊?其他人呢?”齐春华挣扎着起了身,此番才算看见床边的是韶庸,他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淡淡道
“你此番倒是兵行险着啊!我怕你真伤着个好歹特意过来看看。”
齐春华靠在床头没什么精神,道
“原也没想太多,只是想早日和齐家两清罢了,却也没想到这位大伯母真是有些过于鲁莽了。”
韶庸听了这话很是感慨的叹道:“你做了正确的选择,有了林苑的记忆你果断了太多。从前的齐春华……是个很心软的凡人。”
“是个很傻的凡人,会以德报怨却仍旧一次次的被伤害不是吗?”
齐春华脸色苍白的笑了笑,韶庸挑了挑眉却依旧附和的点点头道,
“与齐家割席,你曾经花了二十年,而如今你只用了一天。”
“是吗?”
韶庸浅浅笑了笑,微微转头望向窗外的阳光有些感怀的说道
“你知道吗?你的母亲陆意卿不是病死的。”
“是被顾然害死的吗?”
“你怎么知道?你不该有上个轮回的记忆啊!”
“我大概猜得出几分,八大王与我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不是写了顾然无端暴毙吗?韶庸道长这世上会有无端之事吗?”
“或许……有吧!”韶庸微微垂首,齐春华却突然笑着问道
“说起那本八大王与我娘的二三事,这本书该不是你写的吧?”
韶庸微微眯了眯眼睛连忙否认道
“想什么呢?都叫这名字了自然是你儿子写的了,不过这个书名受我启发了。”
“我儿子?”齐春华有些质疑的看着他,可韶庸却打断道
“先不说这个,陆意卿的事情有人揭了面。”
齐春华微微歪了歪脑袋问:“齐家的人?”
“你的二伯母,想拿这事换自己儿子一个好前程。”
“她去拿这事情和谁做买卖了?”
“陆鹤龄与赵端贤。”
“赵端贤?这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
韶庸微微笑道:“你晕过去不知道,是赵端贤抱着你一路跑到这又请了大夫来看你的病。后面的事情不必挂怀了,你与齐家这回当真是一刀两断了。”
齐春华拉了拉被子又躺了下来,很轻声的问了句
“我,我娘她……”
“下了毒,慢性的。齐颂与顾然是青梅竹马,但齐颂后来攀上了陆家自是不能……你娘便让纳了妾,可顾然又怎么会甘心呢?”
“知道了。”
韶庸看着她缩在被子里,有些感怀的叹了口气只是说
“你好好养着,好了就来我那谈谈经书,其他的事情都不着急。”韶庸起身便准备走,齐春华却突然叫住了他问
“韶庸道长,我该怎么做?”
韶庸听了这话驻足微微笑道
“从前你想怎样,现在也是依然。就算我是神仙,我什么也做不了,咱们现在也是在改变历史,每一步都不会和上个轮回一模一样了。”
韶庸撩了道袍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她说道
“小春华,既在这世上一定要痛痛快快的活一场,想做的都去做吧!”
韶庸说完也不再等她回答,利利索索的就出了门,门外的逢吉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见了师父立刻便就笑道
“师父,姐姐怎么样了?”
“会好的。”
秋棠与春桃端着吃食与药罐子进来时见齐春华朝里头睡着动也不动,便只掖了掖被角就出了门。
春桃小声问着
“待会姑娘起来,咱们该怎么说夫人的事情?”
秋棠只叹气道:“实话实说吧!齐家……算是完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姑娘的亲事。”
“怎么会呢?八大王待姑娘那么好,你我今日都是亲见了的。”
“但愿吧……也不知道公爷那头怎么样了!”
未时宣平伯宅
陆鹤龄端着杯茶站在宣平伯宅正门内的影壁前,望着这方影壁正中雕刻着的花开富贵图,而一方影壁之后是齐家满府混论不堪的叫喊、哭闹与咒骂之声。
那影壁上栩栩如生的富贵牡丹花间还有几朵夺目的月季,陆鹤龄微微眯了眯眼睛摸着那已然生灰的雕刻转头看向儿子陆观潼问道
“月季又名?”
“回父亲,又名长春花。牡丹,月季,寓意春光长在,富贵吉祥。”
陆观潼站得笔直回了话也微微转头看向这方影壁,影壁的左下角有一列簪花小字刻在上头他微微凑近几步捋着广袖抬了手将灰尘一一抹去。
“富贵常临忠厚之家——陆意卿”
陆观潼弯了弯身子轻轻说道
“爹爹,这是姑姑写的字。”
陆鹤龄微微喝了口茶,点点头柔声道
“是,她从小爱看镜花缘,书里说人若心存了善念,不因由就有许多好事凑来。她记住了!若我当初多让她看看水浒梁山泊,教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也许她……”
“陆大相公,陆大相公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她吧!”
“陆鹤龄,陆鹤龄,你陆家老小都不得好死!你们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我没做过,没有,我没有!”顾然被武德司的衙差直直拖了出来。
往日那个珠翠满身娇艳异常的顾然如今只知道嘶喊,满头的珠翠七零八落,即便再努力挣扎身旁那两个穿着曳撒配甲的武德卒却是纹丝不动。而跟在身后是顾然急急忙忙追着哭喊的女儿齐贞珍与儿子齐固。
齐贞珍也跪在自己父亲身旁,女子柔弱的身躯匍匐在地上,软软糯糯而又怯生生的哭喊着
“舅舅开恩啊!舅舅开恩!是贞儿不懂事,是贞儿平日欺负了大姐姐,是贞儿的错,是贞儿抢了大姐姐的荷包,不干娘的事情。”
齐固年岁还要小些,穿的是锦袍玉缎。齐颂便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当宝一般护着,十二三的孩子满宅上下供着他如同皇帝般,小伯爷前小伯爷后的。
他如今见了这副场面只冲向陆鹤龄颐指气使的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给爷滚出去!你们放开我娘,姐姐,爹爹你们怕他做什么?咱家是伯爵宅,谁敢欺负咱们?”
“固儿固儿,你闭嘴!”齐颂一听这话顿时便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想要站起来,即便是宫里的太子小爷见了陆鹤龄也是恭敬行礼,遑论这样同他说话。
齐颂正想上前拉他,谁知那孩子直接冲上前去便上脚往陆鹤龄身上踹,陆鹤龄站在原地也不躲仍由他捶骂道
“你是什么腌臜货也敢在爷家耍威风?”
陆观潼上前便想拉开这孩子可刚迈出了两步,陆鹤龄却只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陆观潼。
“爹。”
陆鹤龄铁着脸不再说一句话,只抬了手一把掐住齐固的后脖颈,拎着齐固一路拖拽着往影壁后的一口莲花缸走去。
顾然惊恐的喊道:“陆鹤龄,陆鹤龄你要做什么?陆鹤龄,不不不!我求求你,不!”
陆鹤龄将齐固的头颅就按在莲花缸旁,已是快近半百的陆鹤龄压着那十几岁的牛犊却压得他是除了双脚根本动弹不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儿子陆观潼从来也未见过这样的陆鹤龄,这样凶狠无情的人又怎会是平日里那个斯文清瘦有礼爱笑的陆鹤龄呢?
可只有齐颂,齐颂在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曾见过这样的他,二十多岁的陆鹤龄就已经是敢仗剑上殿杀了太宗皇帝最宠幸的宦官,那个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朝中宰执大相公还要有权势的宦官张尽忠。
也许是安稳富贵的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齐颂已经忘了这个望之文弱不堪的陆鹤龄其实是匹吃人的狼。
陆鹤龄微微抬了头歪着脑袋冷笑着看向齐颂与顾然,淡淡说道
“这位小伯爷还真是……被宠坏了!”
话音甫一落下,陆鹤龄面色不改手上只是微微用力,齐固半个身子都呛在了这莲花大缸之中。
只见那缸中因齐固在里头奋力挣扎而溅出的大片水花,洒的陆鹤龄身上全都是,而微微呜咽水中只是传来微弱而又恐惧的声音
“爹……娘……”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