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策走了之后,唐知远想了想也拱手说道:“张员外处理家事,本官也不便多留了,告辞。”
呆愣中的张承业急忙回礼:“真是家门不幸,此事草民一定严惩,只是怠慢了大人,他日必定登门谢罪。”
唐知远没有提到将张渟法办,而是把事情定性为张家家事,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得要投桃报李,付出一定代价。
送走唐知远,张承业才回来宣布对张渟的处理,回霸州老家思过两年,不再发放例银,不再延请名师教导,此举等于是断了张渟的读书之路了,地位更是比旁支子弟都不如。
至于廖顺,只有四个字:赶出张家!
这些林策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报了大仇,他的心情大好,哼着小曲走出内宅大门,正面就迎上了程亮。
程亮看见林策,快步走过来问道:“三郎你没事吧?我今早出去放马,听说你又被二少爷找麻烦了,所以赶紧回来。”
“没事。”林策摆摆手,“以后这个二少爷应该找不了我的麻烦了。”
程亮怔了怔:“难不成二少爷暴毙了?”
林策耸耸肩:“他死不死的我不知道,不过他的老师应该挺想弄死他的。”
随即打断了程亮的胡思乱想,指了指大门口,“今天天色正好,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如何?”
程亮一听出去玩就来了兴致,三步作两步便出了张家大门,“前几日都是大风大雪,直让人喘不过气来,今天这日子不错,街上也多了很多人,出去游玩倒正好。”转过头却发现林策站在门口发愣。
林策神情有些恍惚,一切都像是梦一样,前两天还和同事们讨论着古代三妻四妾的美好生活,但是真正到了这里,却让他手足无措,心中藏的一点点旖旎心思也早就被惶恐和迷茫所取代。
没有电视剧当中的碧瓦飞甍、金碧辉煌,就是简简单单的土木建筑,还有些参差不齐,沿街排布过去,数量倒是不少。
兴许因为晴天,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一条宽大的青石板路两边都是小贩,随意摆卖。
这在宋朝之前是决计不存在的,也让林策确信,自己是真的来到了大宋,那个被称作历史上最具幸福感的时代,同时也是长伴屈辱的时代。
“愣着干什么,赶紧出来啊。”程亮招手说道。
林策点点头,但是说话间一架马车驶过来,在人群当中很是显眼。
宋初期马匹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军用,一般的富贵人家出行都是使用牛车,像张家这种拥有几匹马的,已经是商贾人家里的佼佼者,但也仅仅是因为生意运输所用。
而乘坐马车出行的,必定非富即贵,所以这辆马车驶过来很快就吸引了众多眼光。
随着马车越来越近,原本嘈杂的街道渐渐安静了下来,只见原本用来遮掩的车帘慢慢掀起了一角,露出一张略显稚嫩但清秀姣好的女子面孔,好奇地打量街道的景象。
林策看向女子,莫名就有些失了神,倒不是因为对方的长相真的稀世罕有,而是不同的时代造就的人不一样,前世的女子个性一些,而这个女子第一眼过去便是清秀婉约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是林策以前从没见过的,所以不免有些失神。
林策歪过脑袋问程亮:“这是谁家小娘子啊?长得如此俊俏。”
“是县令的千金,叫唐子霜,在整个怀州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听说每年提亲的人那是踏破门槛啊。”程亮还没回话,旁边的一个看客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那些提亲的真是禽兽啊!林策在心中暗暗吐槽,但是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道:“古语有云:仕宦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看来今天后一句得改改了,应该是娶妻当得唐子霜才对。”
那个看客拍拍林策的肩膀:“小兄弟,恕我直言,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策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认真说道:“你说我是天鹅没问题,为什么要说唐小姐是癞蛤蟆呢?”
“噗嗤”一声从马车里传出来,林策扭头看过去,只见唐子霜已经将帘子放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坐在车辕的丫鬟转过身来轻声说道:“对不起,小姐,我没忍住。”
“小小年纪便这般不正经,想必不是什么好人。”车厢里,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传出来,只是带着些许不悦。
“说起来这人也算有些急智。”
“才胜于德便是小人,更不值得称道。”唐子霜顿了顿:“罢了,我跟个地痞计较什么,芊芊,赶紧走吧,爹爹怕是等急了。”
那个看客被林策的话雷得目瞪口呆,深知此人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于是拱手一礼拔腿就走,留下林策和程亮两个人在大街上面面相觑。
林策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东西,四周打量,发现一间酒家,于是对程亮说道:“傻站着也没什么意思,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程亮双手一摊:“我的口袋比脸都干净,哪儿来的钱吃东西啊。”然后翻翻,又摸出两块饼子,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好在还有吃的,饿不着。”
林策瞬间想起了昨晚被这跟砖头一样的饼子支配的恐惧,急忙说道:“没事,我请你吃。”接着不由分说带着他往酒家走去。
走近些,只见旗幡上写着隆盛酒家四个大字,地方并不大,一看就是平民百姓消费的地方,但是到了饭点也不见几个人。
店老板远远看见有人走过来,就搭着抹布面带笑意迎出来,但是当他看清楚林策两人的打扮之后,十分殷勤便去了七分,不冷不淡地说道:“两位,本店本小利微,恕不赊账。”
林策摆摆手,“我们不赊账。”
“吃霸王餐更不行!”
林策心中有些无奈,这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事,在哪儿都一样。
“看起来店家生意有些冷落,不瞒你说,其实我们是来帮你的。”
店老板听到前半句话有些不悦,开店的谁都忌讳说生意差,但是后半句又让他有些好奇:“哦?那你说说怎么帮?”
“不急,我先问你,为什么你的店生意差?”
“附近酒家太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这修武县,谁说话管用?”林策问道。
店老板脱口而出,“当然是县令。”
“县令又是什么人?”这次林策不等他回答了,接着说道:“是读书人,也就是说能让读书人喜欢来你这家店,那么平民百姓自然也会以来你这家店为荣了。”
店老板怀疑地看了林策一眼:“说得倒是好听,读书人喜欢的自然是琴棋书画,来我这小酒馆干什么?”
“那自然要另辟蹊径了,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副楹联贴上,添些书卷气,保管你生意红红火火。”林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不过好在自己还有一技傍身,练了多年的柳体,就算不能堪称大家,怎么着帮人写写字还是可以的吧。
店老板一愣,“小郎君是读书人?可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出乎林策意料,店老板的态度格外热情,不过想想林策就了然了,五代之后文人数量锐减,虽然大宋有意扶持,也是冬雪里覆埋的笋子,尚未到露头的时候,读书人难得一见,自然格外热情。
林策笑笑:“难处说不上,只是今日出门忘了带银钱,腹中饥饿,所以想以写字换取我们兄弟二人饱餐一顿。”
“何须如此麻烦。”店老板手上的抹布往长凳上擦了擦,殷勤地请林策两人坐下,“两位郎君想吃,这顿当小老儿请了。”
林策却摇头拒绝了:“那不成了嗟来之食了吗?这样吧,我先写,店家看了再做决定。”
“也好……”店老板思忖好一会儿,终于应允了,不过在他看来,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写出什么来,不必报什么期待。
但是这个读书人的身份却不同,一不小心,那就是飞黄腾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