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向西,像是河水的逆流,日渐荒凉。倒不是大漠孤烟,亦没有芳草萋萋,却也有一条大河,波澜不惊的向东流去,因为颜色,略显浑厚与庄重。
陈肖在家呆了两日,便烦闷透了。见惯了人流涌动,总想着清净,真正到了悠闲处,难免又有些无聊和烦闷,却又找不到个说话的人。正在这时,姥姥家那边来电话,说肖坤提前释放了。
肖坤是陈肖的表弟,只比陈肖小四天,身高却多出一个头。早早的就辍学游荡在社会,三年前,犯事被捕,期间陈肖去看过一次,没想到肖坤完全不在乎,还颇有感悟的告诉陈肖:“这地方才能交到哥们儿”。过后陈肖也没了时间去看看肖坤,也不知道肖坤过得如何。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陈肖刚在北京站稳脚步,一心的宏图大志,肖坤却误入歧途。此刻自己像是放逐归乡的落魄汉,肖坤又重新获得新的自由和希望。
陈肖和母亲一道去了肖村,原本想接着舅舅舅妈一同去接肖坤,到了舅舅家,肖坤已在家,看到陈肖来了,立即玩笑到:“看我面子够大的吧,把咱们的大学士都来了。”
陈肖只是笑笑,却看到舅妈在角落里抹着眼泪,一言不发。舅舅靠着半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只是抽烟。见陈肖问好只是稍微的欠了欠身子。母亲去安慰舅妈,这是舅舅突然问道:“那现在你是什么打算。”
肖坤依旧在笑着,招待母亲和陈肖落座后,边倒茶边说:“走一步是一步,人还不活了。”
舅舅歪着头,似乎不想听,于是气氛也不大对劲,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静,只听到舅妈抽噎的吸鼻涕的声音和母亲小声的劝解。这时候屋外又有脚步声,只见姥爷姥姥还有几个姨一起来了,房间立时有些狭小。
姥姥掐着肖坤的手只是哭,大姨劝导:“大孙子都回来了,就高兴点。”姥姥还只是边掐边哭“孽障“。
肖坤起先还歪着头笑,渐渐的也笑不出来,杨着头憋回了眼泪,向陈肖努努嘴,自己得了个空出了房子。
陈肖也起身了,还没有迈开步子,舅妈就说到:“你去好好劝劝肖坤,你们一起长大的,他还能听你的话。”说着又哭了,抽噎着说:“我那儿,我管不了。”
陈肖点头出了门,见到肖坤半倚在摩托车上抽烟,看到陈肖出来,便跨过一条腿骑在车上,示意陈肖坐上。陈肖问去哪儿,肖坤说:“出去走走,家里还要来人,跟参观动物园一样。”稍作停顿又说:“我没说你,你来我很高兴。”
肖坤出去走走,陈肖很能理解,但凡这个时候,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安静的角落作为过渡。但舅舅一股脑的将男女亲戚都叫到了家里来,不知道是出于安慰,还是刺激的心态。
肖坤笑着说:“其实觉得还挺好的,一下都见了,省的往后难为情。”
“那你还跑出来干什么?”
“我没有躲,我只是受不了戚戚我我的在哪儿哭,等他们哭完了,咱们再回来。”肖坤接着又问:“哎,对了,刚才奶奶掐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抹眼泪来着,被我看到了。”说完哈哈的笑着,接着发动摩托车,一路尘烟而去。
出了肖村,四周一片荒芜,连偶尔的树木都极其少见,却有许许多多的黑洞分布在不陡不峭的崖壁上。
肖坤在一个小山包前停下车,解了裤子放水。突然指着头顶的一个黑魆魆的洞穴问道:“哥,咱们小时候是不是钻过这些洞。”
陈肖也有印象,很小的时候,一群孩子举着塑料薄膜缠的火把,一个洞穴一个洞穴的闯荡。后来被大人知道了,又说是里面有狼,又说是里面有鬼,再或者拿起笤帚打屁股,却也阻挡不住小孩子的好奇心,渐渐大了后,也都开始明事理,这些洞穴便被遗忘了。
肖坤歪着头,看着头顶的黑洞,有一搭无一搭的问:“哥,你不是在北京很忙吗,怎么回来了?不会是真的为了看我吧!”
陈肖“切”了一声,“你面子可真大。”
肖坤哈哈笑了,抖落完了,幽幽的看着眼前的山洞问道:“你看这个洞是不是特别像月亮,还是弯的。”
太阳当空,强烈的光线照的黄土泛着白光,背着稠蓝的天,一个黑魆魆的洞,酷似一弯黑月亮落在天边。陈肖道:“咱么钻过这个洞,还给这个洞起名叫月亮洞来着。”
“月亮洞,真他妈像!”肖坤感叹着,又说到:“该不会就是你给起的吧,我记得小时候你专爱背后给人起外号,我到现在还背着大头的外号呢。”又端详了半天,啧啧叹道:“真他妈像。”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肖坤继续问道:“这个洞是不是特别长?咱们举着火把走了没多远就有风吹,吓得都不敢走了。还是你,说是可以念咒,乌拉乌拉的喊着,结果还真的没风了。”挠挠头,问道:“后面咱们到底走到底没有啊?记不清了。”不等陈肖说话,又问道:“你当时念的什么啊?”
陈肖说:“我哪里会念什么,瞎诌的,都是唐诗宋词的乱串。”说着哈哈笑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细细品着童年往事。
肖坤说:“哥,我还想进一次。”
看着陈肖不说话,便笑道:“怎么,大学士迷信了,不敢进去了,大不了你再背诗词歌赋不就可以吗?”说完自己骑上车,发动了立时就开动。
陈肖问道:“你干嘛去?”
车子已经出去十来米远,一团飞尘,只听到肖坤喊着:“我去买电灯”
不一会儿,肖坤就回来了,满脸的兴奋。
陈肖试探着问道:“真的要去吗?”
肖坤看了陈肖半响,说:“你要是怕了咱们就回家。”
“这有什么,进就进。”说罢,陈肖就接过电灯,进了洞穴。
洞口有潮热的腥气,越往里,越阴暗,也越发的安静,陈肖似乎听到有人在附近,示意肖坤停下,定耳细听,却原来是两人的呼吸声,一前一后,咚咚咚的像是从两侧的墙壁上传出了回声,萦绕在四周。
肖坤拍拍胸脯:“卧槽,吓我一跳,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吓我啊。”
陈肖后背也是一阵发凉,想要到此停下,却见肖坤已经继续前进了,于是也硬着头皮跟上。
肖坤突然喊道:“哥,你看。”
又是吓得陈肖一阵冷汗,循着灯光看去,却是一块反着闷光的东西。
走进,却是一个圆片,着着一层绿锈,模样倒是别致。
肖坤笑嘻嘻的道:“该不会是捡到宝了吧。”话未说完,便听到一阵呼呼风声,似乎从侧面刮来。灯光照去,除了墙壁上两米宽又一个突出的土柱,别无他物。肖坤掏出手机,点了半天,又放回去,问道:“哥,你看一下几点了,我手机关机了。”
陈肖摸出手机,按了半天,屏幕依旧不亮,方想起出门的时候手机便提示电量低,这会儿也关机了。
正说着,一阵风吹来,风不大,但能明显感觉到气流,还有些许风刮过墙体的沙沙声。由于没有时间概念,二人心中的胆怯成倍的多了,肖坤说道:“哥,你快念啊。”那是小时候即糊弄人又糊弄鬼的把戏,此时多么的不好意思啊,陈肖实在是张不开口,却听到肖坤已经自己念叨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风还是忽强忽弱,肖坤已经背完了自己仅记住的几首小学诗,甚至连“小竹排,顺水流”也念完了,这时看着陈肖,说:“你咋不念呢?”
陈肖说没用。肖坤说他明明感觉到他念的时候风变小了,陈肖解释道:”那是你的错觉,这只是穿堂风而已,没什么的。”这只是陈肖信口胡说,说完后,自己却也相信了。于是心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肖坤“哦“了一声,还是说道:“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于是两人折回出来。太阳只剩下一团红球,在西边渐渐沉下,照着黄沙一片红。两人互相看看,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下了山,抬头回看,一轮弯月亮从山后已经显现,太阳落下,天还有几分阴沉的蓝,山却只剩下黑色的轮廓,那轮皎洁的月亮正从这片黑色的轮廓边渐渐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