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夜晚,闵未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多久,零和答应他的事情进展如何,询问了几次对方都没有应答。
北域的风暴带来了极光效应,这更像是磁场转换,酒馆近期突然热闹起来,有的人开始预见了死亡,他们在放纵此生最后一点时光。
他闭上眼,去感受零和的能量在体内生发,这是最近他经常做的事情,原先的那种呕吐感不再出现,取而代之是顺达和舒畅,他的五感都在不知不觉地增强,原先那张小小的蜘蛛网,就像一个发达的电路系统,将他整个神经都连接起来,达到互通。
唯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近期睡梦中时常有股躁动的力量在打乱他的休息,醒来后又不太记得清楚,一旦他意识到这股力量开始作祟,力量就消失了,像条泥鳅。
休息时间,提示音准时喊他睡觉,这里与宿舍作息时间一样严格,他倒是适应,不过完全睡不着,睁着眼静静地想着零和、父亲、高枫......在脑子里跑马灯。
忽然,他隐约听见有敲击声一下一下的在房间里响起,他起身仔细听了一会,无法辨认具体方向,整整过去十分钟后,才搞清楚声音的来源。
不是房间里的,而是来自于这座大楼的某个方位,之所以无法辨别,是因为他第一次听到距离这么远的动静,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突然一跃而起,贴着墙壁去感受声音强弱,然后发现这种感知力与距离大小关系并不大,不论站在哪个方位,听见的都是一样的。
因为这本身就不是靠的听力,自然不受外在因素的影响。
于是,他干脆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分段式把这种敲击声和摩斯密码结合起来,即便他从中间才感知,摩斯密码的句式并不长,多多少少能听出点东西,但结果是没听出任何信息,他睁开眼想了一阵,终于从为数不多的变化中听明白了。
这不是摩斯密码,是二进制密码。
“0”与“1”的交替只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变化,而且同一组次数比较多,他无法确定这个“0”出现了几次,随机截取很容易混淆,更不能从此刻开始,这样会完全解错对方的意思。
军队里确实有专门表达“0”和“1”这两个数字的声音方式,而且对方敲得非常专业,但一般情况下这声音根本不用来敲二进制密码,因为区分非常微妙,并不是给人听的,而是给系统听的,“0”代表激活,“01”代表待命,剩下的组合就是另一套军事指令了。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暂时放弃翻译的念头,希望是哪个系统在工作期间发出的,不一定就是信息传达。
“感知发达了真是受罪,睡个觉都不踏实。”他想着一定得找个机会让零和教他怎么处理这些乱七八糟不请自来的信息量。
就在他认定是自己一惊一乍之际,敲击声停止了,而且许久没有再响。
闵未坐起身,心里默想,如果声音再响起,他就按二进制破译看看,“0”的数量太多,他就以“1”为记录点,反正每个字母所包含的数字只有7位,他可以人为分割,然后留意1的穿插情况即可。
三分钟过去,寂静无声,五分钟过去,也没有动静,直到八分钟左右,声音果然再次响起,他在第七位敲击声后留意了一下,有短暂的停止,然后继续往下,很快,闵未拼出了第一个单词:LEGO,他顿了一下,没敢分神,紧接着是第二个单词:CAKE,都是很短的词汇,然后是第三个词汇:ZERO,再往下,又回到了第一个单词。
闵未背脊薄汗渐起,他知道对方是谁,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乐高、蛋糕、Zero无限机甲军队宗旨。
这是他离家进入军队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也是他十岁生日,父亲送了他一个独一无二的乐高小游戏和一个亲自做的机器人蛋糕,顺便把无限机甲军队宗旨说给他听。
虽然他那时候听着像天书,相比之下,还是蛋糕和乐高比较有吸引力,他还记得那天父亲骗他说出任务,没法给他庆祝生日了,但他依旧没有入睡,独自玩着发光的小石头直到深夜,突然,门外响起不太正常的敲门声,他一开始不敢开门,直到父亲的声音唤他,才颤颤巍巍打开了一条缝,几乎一瞬间,奶香味就扑鼻而来,他兴奋地一跃而起。
此后的五天期间,他被带着体检、观察、制定训练计划,检测结果一出,他就住进了宿舍,与父亲的来往也少了。
在最需要家人的时候,他只有数不清的汗水和枯燥的训练生活,自那以后他对甜食有了一种特别的依赖,而Zero的精神,更是给了他赖以支撑的力量。
他特别想用同样的敲击声回应对方,但转念一想,父亲没有这样的异能,他应该听不见。
“试试。”
零和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响起,吓得他全身颤抖了一下。
“你下次来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我来之前,怎么打?我打招呼,就说明已经来了,只要发出声音,无论如何都会吓到你。”
闵未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家伙脑子是不会转弯,还是故意气他?
“你敲出来,我帮你传过去。”
“太好了,你能做到吗?”闵未心想怎么就没想起这一招:“或者你直接把我传过去得了。”
“不太方便,我人不在,而且这样做会影响设备,对你不利。”
“好吧!”
闵未用二进制回应了两个单词,他喊了一声父亲,并问对方在哪里,零和立即照着重复了一遍,他进入神经能量层面,在短暂的速度里识别出符合“求救与渴望联系”情绪中的生命体,把信息传给了对方。
这一搜,他发现这栋楼里的求救生命体很多,而且互相隔绝,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样即便对方收到了信息也无法准确回答,他只能顺手入侵闵未的深层意识,获取到残存的有关父亲的记忆,并在细微处定位对方,无果。
他不得不明确两个信息:一个是军处很早就被替代了,二是对方受到了改造,每一处能量都面目全非,他犹豫了几秒,不知道该不该帮闵未找人。
“怎么样?传过去了吗?”
“遇到点问题,能等吗?我过来再说。”
闵未警惕起来:“什么问题?人安全吧?”
“安全。”生命体存活特征稳定,与其它意外并不冲突。
“等我过来再说,嗯?”
零和在荒芜的失落之地地毯式穿梭,一边分神感应高枫的踪迹,一边与他联系着,重生进度没有安分多久,又开始像吃不饱的巨兽在蠢蠢欲动,他立即压了下去。
“他还不如我。”女人的声音给他本就烦躁的系统加了把火,并且持续聒噪着:“浮萍虽然不够稳固,但可以随风而动,我不想与你分离,便可以不分离。”
“惹火了我,想弄死你,你也就死了。”
“哈哈,你这不是没动手么?放心,我在学习。”
“最好如此。”
帝国大厦的出入口都封闭了,亚父被带进一间实验室,他被告知只负责一个科目,但他始终没有理解这个“科目”代表的是什么。
直到“阿尔法A03-1”这个代号出现在资料上,供他采集数据的有十位对象,其中一位代号08,他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但照片的样貌被面罩遮住,分辨不出。
“我可以知道这个实验的目标是什么吗?”他问身边协助的工作人员:“我之前不是做这类工作的,你们清楚吧?”
工作人员不说话,只把清单一一递给他,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他原来是做什么的,像是一辈子没离开过大厦,他们甚至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亚父挨个看了他们一眼,发现跟他们说话是没意义的,他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你们不要着急,我总得先熟悉一下,还有我的设备......”话没说完,军处就“赶”了过来,他一副焦急的样子把其他人屏退了出去。
“先生,实在抱歉,事出突然,只能麻烦你过来帮忙。”
亚父蓦然间瞧军处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没提在北域发现的试管标志,且看对方怎么说。
“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在北域发现了生化武器,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研究,阿尔法A03-1是我们刚定位的菌种名字,人手不够,得麻烦先生一心二用,替我们做监测工作。”
“监测目标呢?”
“自然是找到抗生素。”
“好,我明白了。”他面无表情地很快应下声来。
“那就好,先生比我懂,我还有点事,这......”
“我自己来安排就行,还请军处保留我的设备。”
“小事小事,先生要是想回机甲大楼,也随时可以申请。”
申请......
亚父没再多问,他只觉得这冒然过来的军处像智商掉线了一样,北域的生化武器拿正常人来找抗生素,这就不说了,风暴剧变,此时不想着如何撤退进防空洞,反而把这没头没尾的工作提升至当务之急,不惜关闭机甲大楼,美其名曰节省能源,现在又可以随时申请过去,他要回去何必过来?过来了又何必申请回去?
他暗自摇了摇头,沉默地翻看资料,这个菌种的数据很特殊,融入很快,但反应层出不穷,从这十位对象的照片来看,最起码已经经历了长达数年的实验生涯,不然盘不出这种木讷茫然的眼神。
这就更加验证军处所说并非实情。
他没有休息,立即挨个前往十位对象的隔离室查看,这些设备他见都没见过,只有能量检测机是他做的,其余都是生化设备,在帝国生活这么久,他没见过几个厉害的生化专家,能在短期内制造出应对生化武器的监测设备,委实不一般。
“又是个被藏匿的人才。”他自言自语,来到08号隔离室的时候,这位观察对象的机能比其他9位都要强一些,而且此人的能量数据竟然到近期才发生转变,这得多坚挺的意志力和强健的体魄才能维持这么久?
亚父皱着眉调开对方的全部记录一一查看,他发现有几个数值的分布范围特别熟悉,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身躯,对方沉睡着,双手手腕都被绑上了传输带,阿尔法A03-1就从脉搏处一个细细的小孔慢慢进入,一旦察觉到生命体的不适,便退出来,然后再一点点扩散进去。
观测记录工作是有时间限制的,他不能在此停留太久,更明确写明不准与对象交谈,即便他问,对方也没法发出声音。
“这样慢性但无休止的灌输就是生化改造,毫无悬念。”
亚父在设备上与视界屏障交流,为避免被发现,他将主设备打开和其它所有工作仪器都打开,然后用万向轮的通道与长白草进行简单的通话,对方回复地断断续续。
“有资料可以共享吗?”时隔良久,长白草终于收到了亚父的消息。
“不方便,这里是帝国大厦,不如机甲大楼那么自由。”
“那你有什么其他发现?”
“阿尔法A03-1,这个代号你查查看,有没有什么原始凭据可依,我怀疑是通过北域人的实验得出的成功菌种元能,我没怎么涉及过生化,这方面你比较擅长。”
“有,这个代号双尾蝎提过,我问问它。”
“果然有来源。”
“不过,它现在有点忙,我使唤不动。”
“你们那儿还好吗?”
长白草看了一眼外头热火朝天的景象,苦笑了两声:“怎么说呢......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