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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人心切

连着几个日夜不眠不休,日升还是晚到了一步,连着大半个月的心神不宁还是落实了,老刘头果然出了事,待看见他时已经是不成人样,脸肿的像个大磨盘,整个头脸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触目惊心,枕头上血迹斑斑,头发上巴满了黑红色血块,身上虽有许多厉害的外伤,却怕内伤更多,最为致命,必然是来人把老刘头往死里揍了一顿,又特地留一口气等着他伤口溃烂,疼痛难忍被自己折磨死。

赶回镇子时,刚巧是后半夜,水雾成露,凝了日升一身,瘫软在老刘头床旁,满目疮痍。除了遍体鳞伤的老刘头,家里也被砸的稀巴烂,碗碟都没有一个全的。这稀里哗啦的样子看的日升的脑子也变成一摊稀泥。

出事之后,对门的全妈曾好心招呼自己的儿子们将老刘头抬去南岸医治,却又给医馆退了回来,这是伤人的人不给活路,给医师下了贿,全妈只好稀里糊涂给灌了些消炎草药,也算是尽了力了

这厢听见日升回来的动静,有意去看看,起身摸着出了院子,日升看到全妈披星戴月地赶来,再也憋不住委屈,脸上的露珠混着泪水鼻涕一起流,带着哭腔问到:“全妈,我家老头子这是谁伤的?”

全妈于心不忍,走近了拿袖口细细抹了抹日升的眼泪鼻涕:“我的升哥儿啊,你可得赶紧带着老刘头远走高飞去,那些人哪是你能得罪的?”

日升全然听不进去,哭求到:“?全妈,你就告诉了吧,老头子如今不省人事,我已经是寸步难行,左右不过是去讨个说法罢了?”

全妈架不住日升可怜兮兮:“唉,是李老板的表侄子,是亳城林家的小公子,是个大麻烦!”

日升知道是林家扶持李大户发家,可也全是因为林家女儿下嫁,林清玉陨后便是断绝了来往,林家现任家主至今把妹妹的死怪在李大户的身上

这林家在亳城稳如泰山,对李大户更是态度坚决,为何林小公子会在川平镇?为何要伤了老刘头?

不过日升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老刘头的命一定要保住,林家小公子也必须要教训

送走了全妈,日升打起精神来,仔细看了老刘头的伤势,看来镇上的医馆就是收下了,也绝对无能为力了,还不如自己照料,煨了煨剩下的汤药,日升咬破指尖滴了两滴血进去,好在老刘头还有点意识,能配合吞咽,药一勺一勺的给灌了,又烧开了半锅水给老刘头清理外伤,那些全妈和她的儿子来不及处理的暗伤不少

一点点下来老刘头的身体舒缓了许多,眉头解开不少,此刻日升卸下劲来,站在床边,看着昏睡的老刘头,有些浑浑噩噩,甚至不能完全接受老刘头垂危,日升明白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跑进院子,把头伸进碎了一半的水缸里,浸了浸脑袋

来不及换洗,趁着天还不全亮,日升把老刘头挪到了全妈那里藏着,全妈连儿子都没惊动,日升感激不尽,出去时,悄悄把一大半卖皮毛的钱掷进了菜园子里。

彼时日升横空出世独自一人活着时,最大的苦恼莫过于偶然一下大半个月的雨,觅不得食,而后遇见亦父亦师的老刘头,才知牵挂为何物,如今老刘头遇事,那种挖心挖肺的感觉实在不是日升所能承受的,此刻却无任如何都要上前一搏,日升只觉得心底怆然,眼睛一酸实在忍不住了,扒着脑袋蹲下用双膝抵住眼眶,把眼泪逼回去

很快一身狼狈的到了李府,凌晨时分,整个府邸晦明晦暗,下人们还都没有起身,看门的小厮鼻息如雷,大门紧闭,门前无风,柳条垂顺不摆不荡,石麒麟明暗中透出阴鸷

待天渐渐全亮,李府上下开始有了动静,日升深吸两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上前叩门,小厮探出脑袋睡意朦胧含糊问了声好,转身进去通报

很快就请了日升进去,日升再不能闲庭阔步,每一脚都好像踩进了灌满了雨的大朵乌云里,怎样的力道都能渗出水来,彼时能带着无所畏惧的少年心性,带着对权势金钱的无谓,姿态平和不高不低,如今却是今非昔比,对李府满腔怨怼,踌躇良久不能平静

到了前厅,透过前厅小门只见李大户此时在正房吃着早饭,很是闲适,倒是不见李沛,日升远远的看了一会,暗中酝酿好情绪,快步行了一段上前一跪,惊的李大户放下筷子,这人不是才回来吗?眉头一促说:“快快起来,有什么事坐下好好说”

日升心想呵,有什么事你会不知道吗?当下却是备齐了眼泪鼻涕跪的死死的,语调哀怨:

“李老板,恕小的冒昧,今日来是有一事相告,昨日我回镇子才知我家老头子遭人中伤,如今已经是不省人事,小的无力分身,结亲一事万万不敢肖想了,还请李老板另觅佳婿”说完抬起头,像模像样的掉了几滴眼泪

李大户听完脸上不显其它,只疑云密布,看的日升心里奇怪,暗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李大户嘴巴一抿瞪圆了眼,一拍桌子:“何以遭人中伤,你可知?在我的地盘也敢?是谁?”

日升了然,李大户是真不知,看样子是被有意瞒着了,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他纵容的,自己就还能动弹,

当下说:“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那人是想要了我家老头子的命,这镇上的医馆也一概不收”

说到这儿日升是真伤心

李大户更怒:“岂有此理,你将人抬进我李府,看他们医是不医,你只管弄清楚是什么人伤的,我必然给你个交代”

日升磕头连连道谢,李大户也无暇婉留,只说婚事不急,万万不会做罢,这下倒好李大户恐怕觉得老刘头没了也好,老刘头是万万不能送来李府的,人家不过客气客气,何况镇上的大夫已经医治不了老刘头的伤了,试也试探完了,目的达到日升赶紧起身告辞了。

恐怕李大户连林小公子滞留过川平镇也不知,更别提伤人一事了,谜底已经昭然若揭,在这川平镇能遣的动林小公子的唯有一人而已,想来能不能证实就看今晚了

待出了李府,日上三竿晃的日升脑袋直麻,镇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一如往常,纵然世事无常,瞬息万变却是不变,自己卑微,不能把握住一瞬罢了

饥肠辘辘之下,日升在街上草草吃了午饭,买了许多伤药,又马不停蹄渡回北岸,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日升没有去全妈那里,只径直回了自家院子,清洗了一下身上风尘,勉勉强强含糊了一觉,极不安稳,待一觉醒来,天色将晚,日升拍拍头起身去关院子的门,又回到屋子里把门关紧点上灯,从窗户一跃上了房顶,守株待兔

今日日升大张旗鼓去李府一趟,除了试探李大户,还有就是散布了老刘头未死的消息,若是不出意料,那伤人的人得知老刘头尚未咽气,势必要让人再添一把火,若人真的来了恐怕就是日升想的那样了,蠢女人的作风罢了,狗急跳墙

天色渐沉,北岸的人大都磕上院子门,回屋睡觉去了,大多只有蚊虫野兽开始活动的声音,连老天爷都照看日升,云重无星月,那人仓促下打发的人只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做贼心虚紧张不谨慎

到了后半夜,果然来了贼人,四五号人的样子,日升心想,到叫我一顿好等。不难留意到他们气息粗重,脚步笨重,看样子还不如那伙房劈柴烧火的伙夫稳当,日升自认没什么功夫,仅凭一双拳头,也不必将他们放在眼里,过了好一阵那些人终于进了院子,身上挂着重重的湖水,稀里哗啦的往地上落,风一吹过听得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到了里屋门前,其中一个人湿了湿手指捅破门上糊的纸,往里吹了些迷药,招呼大家矮了身子等着

日升看着这些蠢人捉弄,在屋顶上差点笑出了声,有个弱不禁风的居然还打了个喷嚏,那吹迷药的狠狠拍了他的脑袋,过了一会幸而没有动静,便轻轻推开了门,里屋的灯还燃着,室内一目了然,那些人不敢置信屋内无人,退出去看了看院子,确定没有走错,又回到屋子里仔细找

看是真的无人,这些怂蛋子彻底放肆了,都松下气来,拧拧衣服,拍拍鞋,一人还坐下了开口说:“小姐也真是的,有啥好担心的,这不,这院里的主早跑了,灯都忘了掐了,哈哈哈”

另一人说:“那可不,搁谁谁敢刚啊,也不看看谁出的手,大户人家的公子啊”

众人看扑了场空,也不用着急回去复命了,七嘴八舌的竟然还聊了起来

又一人还说:“就是啊,说不定啊怕惹事生非,这怂人的胆子一上来,自己活埋了自家老头子,压根不必咱主子忧这心,哈哈哈”

日升在屋顶上忍无可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抓了块瓦片扔到院子外,声响一出那些人立刻禁了声,这要是被人抓住,主子可不会保,只能背个入室盗窃的黑锅

众人打着手势退出了里屋退出了院子,日升轻轻的翻身下来,不远不近的跟着,那些人到了南岸后,有一人离开了众人背道而驰,日升想了想跟住了他,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下人,另外那几个怕是回了李府,这人应该是去他小姐那复命,谁知走着走着居然到了东码头边上的一家花楼,那人绕到耳门敲了六下,马上有人给领了进去,日升只好走墙头,跟着翻了进去

进了花楼后院日升愈发小心起来,那人被领进了一间屋子,有下人在外面候着日升不敢靠近,好在林小公子并没有带什么高手在身边,日升顺着墙根偷摸着走到了屋子后方的窗子底下,窗子小小的开了一点透风,正好看得见屋内,果不其然,那人叩拜的主子正是李沛,日升本来不能完全认定,谁能相信一个女孩会这般恶毒,在另一边坐着的大抵就是林小公子了,长的倒是人模人样的,这些日子原来是包下了青楼后院藏着

李沛坐如针毡,让那人退下,对林小公子说:“怎么办表哥,升哥带着那老头会去哪?并没有送到府上啊,要是他醒了,事情败露了我可怎么办啊!必定会被恨死!”

林小公子说:“小沛,你无需担心,打人时你压根不在,有谁能怀疑到你头上去,我只一口咬定是那老头子得罪了我便是,再说了人都跑了”

林小公子再嗤的一笑:“那人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恐怕还不如那半死不活的老头子,还能逗弄逗弄,哈哈哈哈”

李沛不满偏头:“表哥你还说,要是当初你用灵力一掌拍死那老头,我再去替他收尸唱个红脸,结果倒好了老头子没死升哥就回来了”

“你这丫头我,我好容易来避寒顺道看看你,你不好好招呼就算了,居然还怪起我来了?我那灵力也得使的出来啊,我……”

日升心里泛着寒意,转了个身子不去看里面,靠着墙脊背直凉,老刘头受伤的样子恐怕也是日升心里永远的伤痛,居然只是逗弄?不难想像以老刘头的风骨,被林小公子折辱时所受的痛苦,日升泪水就要沁出眼眶,只好咬紧牙口,强忍着不打草惊蛇

这屋子是在后院,厨房就在旁边

日升敛了敛伤心,瞪圆了眼,从后面悄悄绕去取了火石子,抱了一些火引子和油,多想一把火能把他们都烧死,日升红着眼对着引子打火,虫鸣水急不容易被发现,大不了鱼死网破,可这会引子点着了,日升看着火苗,却猛的清醒了,心里难受的紧,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火苗上,这一把火怎么可能烧死两个有手有脚的人,何况这火先从厢房烧起来,也太奇怪了

算了算了不要他们死了!不要了!日升把东西又抱回了厨房,把油倒到各处,厨房一下子点着了,一会就能烧起来,按理说天干物燥厨房走水再合适不过,不会有人怀疑,她又悄悄绕到旁边的屋子前,确认了李沛还在里面,溜到前院,就算是半夜三更,这花楼还是热闹极了,日升暗道那兄妹二人真会挑这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不过今天怕是栽了

日升避开林小公子的打手,在后院廊上扯尖了嗓子喊:“后院走水啦,后院走水啦,快救人灭火,快呀……”?一直喊到不少人开始动作反应才闪到了暗处,这花楼是老少爷们的极乐净土,众人责无旁贷团团涌去了后院,那兄妹俩一听见后院走水也跑了出来,没料想跟众人撞了个满怀,李沛措不及防,那些人的眼神就像看见裸身的姑娘一样,震惊之余还有点兴奋

这李府唯一的小姐谁不认识,跟个漂亮小哥儿在花楼呆着,能干什么不言而喻,大家炯炯有神但都欲言又止,林小公子是个十足的纨绔,不以为然拉着李沛就这么走了,李沛一心想解释也羞的开不了口,一个清白女子进出花楼实在不妥,明面上大家面面相觑好不尴尬,心里却暗爽能看见这样的丑闻,有几人还算醒目:“救火!救火!当心楼子都要烧没了”这才一个个的心不在焉乌泱泱的去了

日升也溜了,这能逛窑子的都是八卦的扛把子,不到明日晌午,这李沛李小姐带着野男人在花楼幽会的事准得传的沸沸扬扬,三人成虎,林小公子的身份就是其中的厉害

以林李两家的渊源,李沛可不敢当众说那是表哥,比起流言,林家的打击报复才是实实在在的,李沛两头不是人,注定身败名裂

日升不愿意再纠结报复了,不愿意歇斯底里,老刘头的伤才是重点,不能再拖,自己的血只能吊住一阵子罢了,看了看天色日升匆忙赶回北岸,老刘头已经又昏迷了一天,带老刘头去大城刻不容缓,是时候跟这里做个了结了

日升还是上了李府,李沛虽恶毒,李大户却是正派,日升觉得这一通告别还是很有必要,李府的下人个个神情古怪,不怪也说不过去,这小姐出了这档子事,人人都往自己这便宜姑爷头上扣了扣绿帽子

李大户见了日升倒是羞愧,听说要走也没有拦着,还命账房给支了盘缠,日升不推脱收下了,也不知道李大户对日升的愧疚是什么,他对女儿的宠爱才是无解的

出府的时候倒是在半道上被截住了,林小公子八成是连夜走了,不然此刻不会只有李沛站在那两眼泪汪汪,日升不懂女人的心思,他做了两百年的男人,不明白此刻这李沛是何居心,对着自己流的哪门子眼泪?日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希望她能看见自己心里的窟窿,那是叫她打穿的

收拾收拾东西,日升准备走了,用布把地契跟石头捆在一起也掷进了全妈的菜园子里,算是最后的最后了,房子就送了全妈

李大户给的银子不少,日升把老刘头背在背上去码头找了条船

船家问:“客官去哪?”

日升一边放下老刘头一边问:“亳城水路可通?”

“这阵子都没有大雪,通”

日升松了口气让船家开船

看着河岸渐渐拉直拉远,日升感慨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水路只用了四五天便到了亳城,这里倒是比之前来时暖和了许多,在船上时日升给老刘头又喂了两次血,已经不见初次奇效,日升心里着急,一下船顾不上头晕眼花,马上背上老刘头就去了城里最有名的医馆

大医馆里小厮学徒都显规矩大气,没有刁难日升狼狈,请进了医馆,因为时候早排队看诊的人倒是不多,那坐堂的医师是个和气的老人家,让日升把人放在医馆看诊的床上

大夫虽年长但手脚麻利很快望闻问切,须臾之后面色好不凝重,日升看老大夫脸色慢慢变幻,眉头不禁紧皱,情况如何实在是不敢问了,老大夫倒见惯了生死,没有扭捏就说了:“老夫只能看看他的外伤,内伤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受了如此重伤还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小兄弟要节哀”?日升心里挨了一锤

不知自己是如何拿的药,如何将老刘头背去的驿馆,那老大夫的一席话变作箭直直的扎进心里,日升已经别无他求,只希望老刘头走之前能醒过来,哪怕只是睁睁眼睛,哪怕只有一会,只求能见最后一面

世间在明处唯有医药世家巫氏的人有可能起死回生,巫氏的嫡系血脉是天生的医师,灵力纯粹圣洁,最甚可以修护心脉,可巫家远在高辛,从亳城过去太不现实,况且普通人找其看病难如登天

日升颓然,嘴里念叨着巫家,为什么那么遥不可及?念着念着陡然灵光一闪,一拍后脑勺跳了起来,那日街头被迫救下的女孩不正是巫氏别院的吗?如今距那日不过十于天罢了,不管她跟巫家有什么关系,不管巫氏什么人在弇州,于老刘头而言都是一丝希望,日升绝不会放弃

给了点钱打点驿馆的小二留意着老刘头,日升快步出去了,四方打听这巫氏别院,还真有些消息,据说巫氏唯一的嫡长公子跟族里的长辈们起了争执,双方僵持不下,在府里待不下去继而宁愿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亳城,一直待到了初春

确定确有其人,日升一路打听一路寻,越走越偏,这大园子落在亳城郊外,围湖而立,四周奇木环绕,天寒依然郁郁葱葱。可谓绿林幽壑间筑山亭,碧波湖水处立巧舍,平坦广阔处僻药田,园子虽大却因布局巧妙而影影绰绰不得观其全貌,引人入胜;与山与水和谐呼应,左右逢源;意境飘渺灵雅别致,日升一边绕着一边叹为观止,终于找到大门处,结构简单大方,只有石阶木柱,石材和木材皆为臻品,用作大面积的门面铺陈,可见低调奢华,与城里的宅邸相比而言显然别开生面,唯一碍眼是基底不高的石阶处,站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守卫,好不生硬

虽只是一个公子临时住下的园子,可比起亳城有名的富贵世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这巫公子,不是倍受宠爱就是颇善经营,日升感慨巫家的实力雄厚,一时间不敢上去敲门,若那姑娘是个骗子,自己岂不唐突,不能让唯一一点期望也没了,日升细细斟酌,打算混进去先问问看

马上过了饭点,日升在大门不远处蹲守等着机会,不一会儿,一群老农从远处走来,显然是休息后回来继续干活,只见他们垂着头恭敬的快步绕过大门,门口的看守目不斜视,不怒自威,她只希望下人们进出的小门没有这些有损园子风度的侍卫

日升挪出掩身的树,埋着头悄悄跟着他们,大家也都垂着头不敢交谈,还好自己狼狈的很,不打眼,就算被侍卫看到了,只当是哪个老药农家的小子

跟着又绕了大半圈好容易到了小门,没成想居然有几个婆子拿了花名册细细盘查,日升一个头两个大,这可怎么办才好,心里焦灼的不得了,眼看着就要到了,后背挂满了冷汗

看样子只好对不住眼前的兄弟了,慢慢挪近与前面的药农的距离,一记手刀劈晕了过去,被劈的药农倒地,其它人都涌上来查看,大家乱糟糟的挤做一团,十几个老药农都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身处何处,只看到同伴轰然倒地,你一言我一语,竟开始喧哗起来,那小门的婆子们自然也看到了动静,唯恐节外生枝,给自己闹出什么祸事,干脆过去盘问,人一多更加麻烦了,吵吵嚷嚷的,婆子们和倒地的老农被团团围住,日升看小门那里没人看着,坡有眼力见麻溜儿的进去了

眼下就是该打听打听那日救下的姑娘了

进了小门一边直通药田,另一边通着园子,药田靠山,是个死角,园子靠湖也不通人,只有前后两个门可进出,看似疏松自然,实则绝妙。日升果断去了园子那头,曲径通幽处

眼前的美仑美奂实在是无暇欣赏,偌大的地方居然看不见人影,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一贯的派头十足,单说近身伺候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更枉论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忙里忙外的才显体面,可这儿这么大个园子净是些鸟叫声?这主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日升像只无头苍蝇在园子里乱窜,还没摸透个皮毛就引起了注意,那边看护园子的高手察觉到日升的闯入疾速追了过去

高手果然是高手,到了眼巴前日升才察觉,冷不丁被揪起来,日升后知后觉感受到强烈的威压,不禁满身冷汗,腿脚酸软鼻腔出血

心里暗骂自己蠢到家,这样的富家公子身边怎么会没有灵力高强的随从,自己居然大刺刺就进了园子乱窜,活该现在要被压成饼子

那高手仔细打量了日升,看着像是作奸犯科之辈,冷着脸说:“小贼,你鬼鬼祟祟干什么!?”

日升被提溜的老高,垫着脚,仰着脖子一副吓的不行的模样,眼泪鼻涕都出来了,颤巍巍的说:“这位大哥,我是药园子里的人,在园子这头迷路了,我不是什么小贼”

高手一听直接把日升丢回了小门

日升苦哈哈的谢过高手,高手冷哼一声,去无踪影,她只好退了出去,那门口的婆子好糊弄多了,得以保全自己

这园子里高手不只一个,刚刚那个只怕还是个好说话的,指不定碰上了别的就被当场拍死了,后怕之余却是绝望,日升颓然,抹了一把鼻血鼻涕,怏怏的准备下山,不管怎么样最后一定要陪着老刘头

快走到山腰子的时候,那个高手居然又不知从哪飞来,截了日升去处,这下日升百口莫辩,吞了吞口水,拔腿就跑,高手这次倒是没有释放灵力威压,戏看日升狂奔了一阵,提气飞到日升头顶说:“我们主子要见你”

日升猛的停下了,仰着头,气都不敢大喘,咬着嘴唇扑闪扑闪的大眼看着那高手,写着满满的不敢相信,哪还有那屁滚尿流的样子

高手回避开日升的眼神冷哼一声,提起日升就飞,日升顺从的垂着头,嘿嘿一笑,得来全不费工夫,那高手没见过被捏着后脖颈还笑的出来的,新鲜的看了一眼,真是个傻子

此刻飞在山林中的高手和日升都有一事不解,为何公子会见一个状似小贼的人?高手明显更疑惑一些,飞的很快,枝丫蛮横免不了刮伤,日升护着头脸的胳膊渗出丝丝缕缕的血珠,纵然麻麻地刺痛着日升也快乐

终于飞到园子前停了下来,看门的侍卫对高手低眉顺眼,高手拎着日升从大门进去了,日升虽然猥琐,像小鸡似的,但是正正经经的打量了一番园子也值了

越往园子深处走越紧张,只是贸然闯入园子断然不能惊动这位公子,日升摸到手臂上细密凝固的血痂,若有所思

半刻钟过去,靠近了园子最核心最温暖的地方,这一路高手上上下下脚下生风的提溜,日升晕晕乎乎的,更显狼狈。高手终于松开了手又一次去无踪,日升跌在公子的院落外,摸了摸软弹的地面,猥琐的闻了闻,偌大的院子外铺的是铁桦木在下,橡树皮合成的软木在上,简直就是把真金白银给铺上,在这乍暖还寒的初春透着干燥温暖,恐怕硬木之下更有玄机,日升把着发麻的腿站了起来,不敢有什么动作,等着那位公子传唤

那公子倒不麻烦,叫人的小厮很快来了,淡淡的说:“跟我来吧”

这清秀小厮白净的脸,叫这周围的绿意盎然映的通透如玉,青色的衣衫干净的发白,淡淡的语气没有轻蔑,没有审视,日升厚厚的脸皮却开始龟裂,不自觉的开始打量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斑驳已经看不出样式和颜色,即使园子就在湖边,身上散发着的湖腥味也浓烈刺鼻;脸上涂的黑早就糊成一团团的;手臂上伤口淋漓;真是格格不入

抿着干瘪脱水的嘴唇,日升连发出声音都害怕露怯,默不吭声的走在后面,高出小厮的半个脑袋写满局促

公子的院子地方倒是不大,一个药房,一个主院两个偏房,小厮走了个什么阵法进了院子,日升默默记住,药房门是开着的,药香四溢,还好公子不是个偷懒的公子,药房也不是摆设,日升松了口气起码自己身上的味道不会打扰别人,过了阵法还要几步就到公子门前,小厮停住了步子,日升头都不敢抬,那小厮远远的说:“公子,人带来了,要小的带去清理清理吗?这人看着腌臜的很!”日升嘴角抽搐,敢情人家只把自己当个什么物什,难怪不痛不痒的。公子清润的声音传出来:“不必,带过来吧”

日升只觉得这声音让人放松不少

小厮推开门,扑面而来浓浓的沉香味,明处没有炉子燃碳,但是屋子暖烘烘的,通透明亮,桌椅摆设皆是上乘乌木紫檀木,简单大气,药理分明

日升假模假样左顾右盼了一阵,才有勇气对上那位公子,公子侧躺在软榻上,一手捧着暖壶一手拿着书,静态的过分了,仿佛一尊玉雕的仙,而后公子动起来的模样也显得好不真实,饶是彼时日升不通男女不通情欲,见了这公子心里也快快噗通了几下,暗道这么个园子硬生生衬成了蹩脚地方,难怪只是个别院

巫苏看到人进来了,放下书,改成坐,日升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打量日升,淡漠的脸上带着些许不敢置信,居然是个脏兮兮的小丫头,除了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其它地方黑黢黢的,如果不是巫苏天生大神通,还真看不出这是个姑娘,看不出怎么变幻的,仿佛只是意识改变了形态,若要变回女性化的模样特征,恐怕也需要很长时间

话说回来,巫苏活了四百多年从来没有在人身上感受到这么浓郁的上古药灵气息,与那神兽哺育血脉时作辅的果子一般无二,早在日升于园子附近徘徊时巫苏就反应到,想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厉害,能炼化这样的果子

上古神兽在几百年前一次山河裂变时多数在人间隐匿,更有甚者传言最后一条神龙在产子阵痛最虚弱无助时与人交战,最后不敌,世上最后一条神龙陨落,毁了大半个山头,那举世无双的果子众人只当被那与应龙一战的神取走

巫苏收起心绪,敛了敛唇角,淡淡的说:“你在园子外逗留意欲何为?”

日升觉得这公子外表的嫡仙样跟内里的芯子绝对不是一个样,明明是他招来的自己,现在倒变成自己有所图,虽然自己确有所图

日升挂起虚伪的嘴脸,一副谨小慎微模样:“公子不要误会,小的没有不轨之心,我只是来找个姑娘”

巫苏也不着急,先对小厮说:“阿北,搬个凳子来,泡杯茶”再对日升笑笑,一点也不因为身份隔应,温和的说:“我这园子里的丫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说说你要找的姑娘有什么特征,我让他们去找”

日升才不傻,费这功夫,巫氏嫡孙都在这了,还找什么姑娘,得尽快逼出这公子的意图才好拿乔,当下又做作一番:“公子实在令小的惶恐,小的能进这园子已经是三生有幸,这些小事实在是不足挂齿,公子不必烦人去寻,公子烦人带小的出去即可,小的不敢过分叨扰”

说着阿北居然已经眼疾手快从偏房搬来了凳子,端来了茶,招呼日升坐下,巫苏说:“你着急着来又这样着急回去,可是家中有什么要紧的事?”

直击要害,现在倒是要叫人先套出话来,日升败了,不管这公子是图自己的血还是肉,日升必须要领这个情

“小的…小的,不瞒公子,小的爷爷垂危,唯恐他老人家过不了今夜,小的找那姑娘也只是为了些药材,还望公子不要怪罪,现在小的别无他求,只求陪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巫苏早就料到此人家中必有病痛,本想派个身边闲散的医师去看看,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可日升一抬眼,巫苏对上一双泫然欲泣的水眸,心口一窒,鬼使神差,说:“家里可是只有你们爷孙二人?方便的话我倒是可以随你去看看,我虽医术单薄,却也不妨一试”

日升不禁呆愣愣看着巫苏,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精致的公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巫苏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不过一直以来自己愿意看什么人看什么病都是心情,去也无妨,就看看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收起那副装傻充愣的样子

至于这灵药气息要慢慢探究,巫苏在别的方面虽颇有些手段,也不妨碍对医药的痴迷,何况这果子的用处对巫苏非同一般,这么巧合就得手,万一有诈就是引狼入室,要不着痕迹将其留下,需得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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