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开始说话不冷静了,我不由得冷笑一声,陡然声音森寒下来:“谁先死,还说不准呢,你今天要是不把我的堂妹和堂弟叫过来,说不准哪天你就看到孩子们的断手断脚了。身为林家的长女,我有这个责任来惩恶扬善!”
这回连林平旌都忍不住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我的亲妹妹啊,这才刚回归家族,就“责任”上了?还惩恶扬善,这恶是谁啊……
只有薛睿此刻唇角笑意更深了两分。
余红瞬间暴走,她根本没想到,我初来乍到非但不夹着尾巴做人,还要有蹬鼻子上脸的意思!她尖声道:“反了,反了!你敢碰我孩子一根手指头,我要你没处买后悔药去!我要杀了你这个小不知廉耻的女人!”
爷爷奶奶虽然也是商业场上刀光剑影闯出来的,但是到底年纪已经大了,稀里糊涂地听到家里小辈们竟然谈到了打打杀杀,不由得一阵发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刻就听见我哀声带着哭腔道:“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容不下我,他们要杀了我呀!”
爷爷正听吵架听得云里雾里的,听见我这声哀诉,一拍床头柜就怒声道:“谁敢!我看谁敢!谁敢害我大孙女!”
林腾浒气得几乎一口血喷出来,我当然不会给他们申辩的机会,而是挣扎着想半坐起来,被奶奶心疼地按住,我半真半假地带了哭腔,道:“奶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也是给家族着想,怎么伯伯伯母就要杀我呢?我才刚刚回家,我还没有孝敬爷爷奶奶呢,我不想死……”
我这声奶奶叫得奶奶浑身都酥了,第一次被大孙女喊,老人家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地抱住我,斩钉截铁地说:“我看谁敢欺负你,奶奶在这里呢!”
林腾浒和余红见两个老人家都偏向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林腾浒引言怪气地道:“大侄女好手段,好口齿啊……”
我乖巧地笑起来:“二伯说的哪里话,我和家里一脉相承,自然是口齿伶俐了……就是不知道弟弟妹妹是不是这么好的口舌?如果不是,那可要好好查查了,说不得就是不光彩的事情……”
“你!”林腾浒气得额前青筋几乎爆出来。
“够了!都别说了!”一直态度是和稀泥的爷爷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腾浒,把两个孩子喊过来。”
“爸!”林腾浒惊了一跳,没想到老爷子竟然偏向了我。
我在心里冷笑连连,林腾浒坐久了人上人,哪里会真的去体贴老人的想法,估计爷爷对他也是早有意见了。即使没有意见,他和我对上,也是肯定讨不着好的,我在外流落了二十五年,现在才回来,家里长辈对我多多少少一定都有愧疚,那份愧疚在他和我争锋相对,甚至以大欺小的时候,就会变成足以让他们拉偏架的怜惜。这些年只知道争权夺位的他,又怎么知道这些呢……
见林宏心意已决,对他的恳切无动于衷,林腾浒气得一跺脚,也只能掏出手机,匆匆打了两个电话。我在病床上声音微弱地提醒道:“二伯,千万别忘了让堂弟堂妹带上能证明身份的胎毛笔啊、出生证明什么的来!”
林腾浒只是冷笑不断,余红就没有那么深的城府了,她怒视着我,几乎要把我吞下肚子里一样。我无所谓地看了她,我对家族的期盼和珍惜不亚于任何人,但是我不在意树敌,这样欺负我父亲母亲的亲戚,我不会手软。
我昔日的经历早已告诉我,人善只能被人欺,适时地展露棱角,才能生活下去,才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父亲母亲和我的哥哥,我绝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他们!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病房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我眼睛一亮,比谁都热情地招招手:“堂弟,堂妹,快过来给我看看……”
两个孩子明显一愣,在爷爷奶奶的注视下,又不敢不过来,磨磨蹭蹭地到了我的跟前,我借着和他们说话的时间,也在细细地打量着他们。堂弟林平虎眼里和他爸爸似的,尽是对我的漠然和仇视,堂妹临平靓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文文瘦瘦的一个小姑娘。
我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摆摆手,让他们离开。我挥手的这个动作落在了林腾浒夫妇眼里,更是气得他们火冒三丈,在他们看来,我这是把自己摆在了上位者的位置上,对他们的儿子颐气指使了。其实这是真的冤枉了我,我没有这个想法,而是被车撞了后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又在这里和他们斗智斗勇了那么久,实在没力气了……
林宏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对林平虎和临平靓一招手,道:“好孩子,东西都带来了吗?”
林平虎和临平靓对视一眼,眼里均有郁闷,他们在家里好好的,突然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让带着出生证明来医院,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他们拿出一张写着什么的红纸,递给爷爷。林宏没有接,向我努了努嘴,道:“去给你们姐姐看看。”
他们俩又拿着自己的出生证明走向我,几乎把红纸戳到了我的鼻子底下,我匆匆扫了一眼——没有问题。我本也没指望能看出什么问题来,正所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东西能写在白纸黑字的出生证明上就奇怪了……
林腾浒阴阳怪气地道:“你看过了,现在放心了吧?”
我赶紧赔笑道:“二伯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放心才看这个啊,我是为了二伯放心!”
余红气得面色铁青,眼见就要发作。林腾浒冲着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对我冷哼一声,也不和爷爷奶奶打招呼,便带着妻子和儿女径直走出了病房。
薛睿看看这情形,道:“浅茹和家人团聚,我就不留在这里了。”说着,微笑着走出了病房。
爷爷的管家察言观色,也退了出去。
我见病房里都是自己人了,这才身子一软,不仅觉得浑身都疼,还觉得几乎没什么力气了,我低低地问道:“我真的回家了吗?你们掐我一把,我……我还不敢相信……”
“真的真的,苦了你的,我的孩子……”母亲一把抱住我,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些年我经历的事情,如果有亲人陪在身边多好啊,如果他们在我身边,我至少不会那么狼狈,我曾经那么羡慕家庭美满的朋友们,现在我也有了一个家……
我抽噎着道:“就像做梦一样……”
“怎么是做梦呢,平瓷,以后都不会分开了!以前的事,是爸妈对不住你!”父亲虎目一红,急忙安抚我道。
“爸……”我哽咽着喊出声。
“诶,好孩子……”父亲的声音里也带了些许哽咽。
我把头转向殷殷期盼的爷爷和奶奶,甜甜地叫:“爷爷好,奶奶好。”
奶奶疼爱地冲我一笑,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奶奶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爷爷倒是喜悦之中带了几分奇异的目光,笑眯眯地道:“我大孙女不简单啊。”
我当然是知道爷爷看出来了之前我针对二伯一家的事情,见爷爷眉目中没有什么真的怪罪的意思,不由得带了些甜意地道:“多谢爷爷。”
爷爷对我的偏心和袒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声谢谢是必须要的。
爷爷乐呵呵地捋着胡须,也不再提。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了一会儿话,爷爷奶奶便起身,乐呵呵地道:“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四口子好好说说话。”
这回林平旌才弱弱地和我打了招呼:“妹妹……”
我对他心怀歉疚,乖乖地喊了“哥哥”,道:“哥哥,有空我们聊聊,我知道你现在生我的气……”
气氛一瞬间沉下来,大家都想起了平旌曾经追我,一心想和我在一起的事……
“你以前是叫浅茹?到了你这辈呀,都是平字辈,我们早给你取了名字,叫平瓷,怎么样?”母亲打破了尴尬,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发,问道。
林平瓷?这个名字好听是好听,但是我现在的这个名字用了已经二十五年了,改掉总觉得怪怪的……于是我实诚地摇了摇头。
父亲佯装生气:“怎么可以不叫回本名?”
我嘴巴一瘪:“在浅茹前面加一个姓就可以了嘛,妈最疼我了,肯定不会逼我改名的。名字用了这么久,骤然换掉肯定不会习惯的呀!”
“好好好,不改,你说不改就不改。”母亲笑着抚,摸着我的头发,眼里尽是对我的怜爱。
我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节奏,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浅茹了,我是……林浅茹。
我有家了。
我靠坐在病床上翻看手中的CT报告单,断了七根肋骨,右腿韧带受伤,伤情比我小得要好。谢天谢地,重要器官都没有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