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是她四岁刚学会某些常用字时母亲逼她和一些古方一同背诵的。早晚一遍,连着一个月,姚君忆才将这药方中二十三味药记下来,日后母亲还会抽查,如果记不住就会打小君忆的手心。背的时候姚君忆问过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小的她记下这样难的药方。母亲就说她家里从祖爷爷开始就是学医的,让她从小背药方也是希望她早受启蒙。不过母亲特意嘱咐过姚君忆,所有背下的药方除极危险时刻绝不可轻传他人。
可如今,这药方却同时用在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和连枝共冢的爱人身上。姚君忆陷入迷茫,她不知九泉之下的母亲若知道她今日的做法,可会恨她。
郊外早晚气温悬殊,姚君忆身下的草地犹如冰面,寒凉至极。可望着那边灯火通明的营帐,姚君忆揪着的心无法放下,便又不肯挪地儿回女眷的帐篷里休息。
过了半晌,一位公公的模样的宫人迈着小步子走向姚君忆。姚君忆看到忙起身迎接。
“裴夫人,皇上宣您入帐。”
“皇上……皇上已经醒了?那裴大人……是不是也已经没事儿了?”姚君忆迫不及待地问那位公公。
“夫人与我一去便知。”公公向姚君忆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营帐中,皇上半坐半躺在龙榻上,身旁是几位负责照看皇上的公公和宫女,以及刚才听她念得药方的太医。
“皇上,刚才微臣用的蛇毒药方就是出自这位裴夫人之口。”那名太医跪在皇帝面前说道。
皇上看来已无大碍。听到太医这样说,立即颔首微笑道:“我原以为这跟宫廷沾边儿的女人除了女医使只有孙皇后懂得些医术,没想到这裴总管的夫人竟也精通此道,甚好,甚好啊。”
姚君忆有一瞬不知所措,随即反应过来,也像太医一样跪下身子,口中说道:“妾身谢过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平身吧。你的药方对朕与裴总管所中蛇毒有奇效。你现在是朕的救命恩人啊!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姚君忆这回反应还算快,立马接到:“妾身无欲无求,惟愿陛下身体安康,国泰民安,让陛下少些操劳。”
皇帝听完大笑了几声,似乎对姚君忆的回答很满意。姚君忆听到这笑声也松了口气,却在听完皇帝下一句话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你可愿进宫侍奉我啊?”皇帝悠悠地说出来。
姚君忆猛地抬头。
难道自己还要去伺候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不可?那她宁肯现在一头撞死在那柱子上。
正当她想词拒绝时,一个她熟悉而又牵挂的声音随着门帘的撩动传来。
“咱家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陛下却是要趁着咱家不在夺人所爱了。”裴居远一身白衣官服,未束官帽,面容毫无血色,很是憔悴。
裴居远路过姚君忆身边,一双丹凤眼眸隐秘地从姚君忆身上掠过。
“爱卿说的哪里话,朕就是逗逗她罢了。爱卿可无大碍了?”皇上急忙反转,并认真地询问裴居远的病情。
“托皇上的洪福,微臣已经无大碍了。”裴居远收其进来时半开玩笑的语气,恭敬地对皇上说道。
“不过若陛下喜欢拙荆也无妨,择日微臣就可将她送进宫陪伴陛下。”
裴居远用近乎平淡、仿佛随手丢个不值钱的玩意儿的语气说出这话时,姚君忆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刚刚全心全意祈祷康复的夫君竟随便就将她拱手让人,让的还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好在皇上立马拒绝了裴居远的提议,“哈哈哈,爱卿又跟朕开玩笑。好了,天色也晚了,爱卿快带夫人回去休息吧。”
“谢陛下。”
“妾身谢过皇上。”
姚君忆跟在裴居远的身后走出营帐,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像是挂着冰,冷得要命。
“夫人不是一直想报仇吗?不想为夫创造你接近皇上的机会?”裴居远故意慢下脚步,等落后到姚君忆身边时,贴着姚君忆的耳垂说道。
“我!”姚君忆顿时想反驳,碍着身后还有跟着伺候的宫人,便憋着气,不说话。
“哎,咱家就这么一个夫人,哪儿儿舍得拱手让人呢?夫人今天救了为夫的命,为夫感激不尽。可夫人记住,以后这种招人猜忌、抛头露面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做了。”裴居远一手搂起姚君忆,一边说道。
“就算你快要死了,我能救你,但因为要公示于人,也不可为?”姚君忆看向裴居远。
裴居远与她对视。
“绝不可。”
姚君忆听到裴居远坚决的回答,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裴居远的怀抱,向着营地外跑去,眼中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为什么自己的心意他看不见?
为什么自己连一句感谢都得不到现在反而还要接受他的训诫?
自己究竟是不是爱错了人?
姚君忆跑了很久,直到进入完全黑暗的密林中,才气喘嘘嘘地停下了脚步。而身后不紧不慢跟着她的裴居远也停下了脚步。
“夫人难道是想在这里与为夫搞野趣?”半晌,裴居远冒出几句话。
“你爱我吗?”姚君忆背对裴居远,看向黑暗。她也不知自己怎会问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语,可问就是问了。姚君忆语气有些疲惫和冷淡,似乎她早已知晓问题的答案。
裴居远久久没有回答。
正当姚君忆垂下眼眉准备放弃,想以开玩笑为缘由缓解尴尬的气氛时,身后的的人出了声音。
“越是珍爱之物越不可暴露于他人喜爱程度。那会要了爱的人的命,也就要了……”裴居远停顿了一下,“我的命。”
越是珍爱之物越不可暴露于他人喜爱程度。那会要了爱的人的命,也就要了我的命。
姚君忆在心里过了一遍裴居远的话。脑袋也因血液的冲动嗡的一下。
这是爱她的意思?
姚君忆还沉浸在不敢相信之中。
突然,某个不明生物从姚君忆脚下蹿过,姚君忆受到惊吓,一下子没站稳向后仰去,裴居远轻叹一声,上前抱住了姚君忆。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
“夫人当真不嫌弃为夫是个残缺之身?”裴居远轻声问道。
“当然不嫌弃。”姚君忆脸色绯红,低下头埋进裴居远的怀里。
裴居远将姚君忆打横抱起,在月黑风高中将姚君忆带回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