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京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每场能下个两三日,每次都有几尺厚。因着寒风凛冽,再加上交通不便,全翰京的人都不太愿意出门去了。春华每隔几日就要抱怨,院子里的雪怎么扫也扫不完;做生意的人少,采买不便,厨房给下人们吃的饭菜也越来越不新鲜。这段时间着实让人闷得喘不过气。
好在人们自有解决的办法,皇帝就带头在翰京郊外办了围猎。说是围猎,其实就是名门贵族们换个花样陪在皇宫憋了一个多月的皇帝散心。这点姚君忆还是心知肚明的。
“妾身也要去?”姚君忆心中冬猎的场合都是男人,她一个官眷出现怕是不好。
“每年围猎官眷基本都来观赏。夫人若不想去也无妨。”裴居远看着手中的折子,眼皮也没抬一下。
“那我还是去吧。”姚君忆还没见过裴居远骑马打猎的样子,心下好奇,便答应道。
冬猎那日,姚君忆一个人在青莺和春华的陪伴下来到围猎营地。裴居远从把有冬猎的消息告诉姚君忆后就一直住在皇宫陪伴皇上,冬猎这日自然也不例外。
姚君忆到了营地时,围猎已经开始了。她只远远瞅见裴居远身着一席正红织金曳撒,外面套着身蟒纹罩甲骑在一匹纯黑色高头良骥上,全无一点太监的柔弱模样,若是脸上没有涂上宦官必须抹的胭脂水粉,活脱脱哪家威风凛凛的公子哥。姚君忆想再上前,却不想裴居远已经转身跟随皇帝进了林子。
营地设在密林旁边,姚君忆跟着其她女眷在此地品茶吟诗。
“她就是软云楼的那个头牌。”
“啧啧啧,模样挺普通的啊,这都能当上花魁?”
“你别看人家容貌差啊,没准那个…强啊哈哈。”
裴居远随皇帝去打猎,少了忌惮的人,女眷们也就大胆起来。
姚君忆默默地走到密林边缘,妄图看到一点点裴居远的身影。她不想听到那些讥诮,简直比刀子刮她的肌肤还要难受。
“她这男人堆里讨生活的,嫁给裴总管也真是可怜。”
“是啊,上回骠骑大将军进宫面圣,不还觉得这总管夫人不幸福,当众提出要娶她呢。”
“呵呵,别看骠骑大将军武将出身,可这学文官讥诮人的本领也可够高的。”
……
身后的议论渐渐多了起来,她一个没有门第,又不怎么得裴居远宠幸的从青楼嫁出来的人,任谁都可以在她身上踩上一脚。
正准备回帐里躲开这是非,姚君忆身侧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冒了出来。
“你们这些八嘴醪糟婆,谁给你们勇气胆敢妄议朝中大员的家室的,待皇上知道,信不信让你们那不懂怎么管教人的一家之主当场休了你们!”齐卿阳显然是恼火了,语气激烈,脖子上的青筋也憋得突出。
对面女眷们被齐卿阳骂的憋愤,可又因着他大将军养子的身份不敢吱声。
姚君忆没料到有这么一出,趁着对面的女眷们没想出对策,赶紧拉着齐卿阳走到远处。
“卿阳,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种毁人缘的事儿莫不可再做了。不为自己,也为你养父想想。”姚君忆抓着齐卿阳的胳膊,皱着眉头说道。
“姐姐,怕什么。就算我养父在,我也敢照样为姐姐出头!”齐卿阳还是一股少年气,大声反驳道。
“傻孩子,这样做不值当。”姚君忆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跟齐卿阳解释。
“为姐姐就值当。”齐卿阳这次说话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出奇的坚定。
姚君忆叹了口气,便转移了话题,“怎么不见你陪你养父随皇帝打猎去?”
“去了。”齐卿阳小声回答,“待了会儿,可看到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等,就又回来了。”
姚君忆心里一紧,不知说什么好。
齐卿阳似是看出姚君忆的为难,便说道:“姐姐不想说话便不要说,卿阳不希望看姐姐为难的样子。”说完,露出一个独属于少年人的灿烂微笑,便手持弓箭朝着围猎的方向跑去。
姚君忆沉思了一会儿,便回到了营帐。坐在营帐中,想起齐卿阳的笑容,她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坐到傍晚,还是不见裴居远的身影。这时一个身穿低等宦官服的公公突然进来传话,说皇帝与裴居远被毒蛇咬伤现昏迷不醒。
姚君忆脑袋嗡的一声,连御寒的大氅都忘了披,就急忙随公公到了外面家眷聚集的地方。
“眼看日头要落,可皇上狩猎偏正在兴头上,之后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花锦蛇吐着信子朝了皇上去,小人看见在一旁的裴大人立马替皇上挡了一口,却不想那蛇还来了劲,又咬了皇上一口。”随皇上出行的宫人向各位家眷说明情况。
裴居远……
姚君忆心头一紧。
“花锦蛇可是有剧毒的,皇上和裴大人不会有事吧。”一位女眷急忙问。
“这小人不知。只是皇上和裴大人被咬伤的地点离营地较远,回来的时候耽误了些时辰,太医说毒性可能有些蔓延至心脏,不过应该是没有大碍的……”宫人低头向那名女眷禀告时,眼睛瞥了瞥站在一旁的姚君忆。
姚君忆眼中噙满泪水,不顾众人目光提起裙子冲向了皇帝与裴居远所在的营帐。
营帐外围满了士兵,面色担忧的太医们进进出出。
姚君忆自知进不去,但又放心不下,只得在营帐外乱转。
“闲杂人等赶紧撤离!”营帐外的一名守卫将武器指向姚君忆,语气严厉地说道。
姚君忆沉思片刻,便朝守卫说:“我有治疗蛇毒的特效秘方。”
那守卫不信,仍旧用武器指着姚君忆,“快点走!”
姚君忆正绝望之时,一名太医正巧从营帐里走出来,姚君忆毫不思考地跪在了那太医面前。
“妾身是裴大人的内人,有家传治疗蛇毒的药方,求太医听妾身一言。”
那太医本不想理,但一听姚君忆是裴居远的内人,便又不好推辞。
“夫人,这药涉及皇帝与裴大人的性命,夫人切不可开玩笑糊弄老臣。”
姚君忆看太医没有视而不见拒绝她的样子,便急忙将药方口述了出来。
“蛇子草一钱,蓖麻三铢,党参三钱,莲栗五分……”姚君忆将她脑中的药方背了出来。
那太医听完不由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想不到夫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的医学造诣。敢问夫人是哪位医学大家的后人?”
姚君忆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容妾身不能禀明。如果大人觉得药方没问题,还快请大人按照药方为皇上与裴大人治疗吧!”
太医点了点头,便迅速进了营帐。
姚君忆不是宫中的人,营帐她进不去,只好在营帐外不远处的草地上坐下等待起来。
营地上被士兵燃起篝火,姚君忆凑近篝火,将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放在火上烤,烤过一会儿,她抱着单薄的身躯,望着摇曳的火光想起母亲告诉她药方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