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通缘法慧自随,勘破身世可曾悲。
明月皎皎夜啼乌,幽谷破庙闹窗扉。
“哇,这儿真凉快~”小胖墩把行囊一扔,蹦地一下躺倒在方丈大小的禅房中央。
“嗯?此处竟还有被褥,看来我倒是多心了。”说罢,小儿郎也放下行囊,躺在了小胖墩左边。
“嘿嘿,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没想到还真有被子。”蔡三最后躺在了右边,这被褥横着刚好够这三个小家伙用的。
“对了,三郎啊~今天傍晚那会,我和图涯还在挖宝呢,结果大老远就听见你吼着什么‘云间’呐~‘升仙’啊~什么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呀?”小胖墩仰面而躺,望着挂满蛛网、却没有半只蜘蛛的天花板道。
“嘿小哥~你管那石头叫宝?以前我也曾捡来一些那样的石头,问过上师。上师说啊~那不过是古代帝王封禅用的祭土罢了,时间久了变硬了,不就变成石头了吗~哎,至于你说我唱的那个歌行啊,那个应该是叫《岱宗游》来着,嘿嘿~说到捣腾出这个歌行的事儿啊,里头还有我的功劳呢。”
“哦?咋说?”小胖墩翻了个面,用手支起脑袋望向蔡三。而图涯则只是盯着小胖墩的后脑勺。
“嘿嘿~当年我初来岱庙——说来之前我怎么来的?我也不太记得了……总之我就记得到了岱庙之后,上师收留了我,让我帮着放庙里的云牛~好家伙,这云牛可是厉害,又产奶又产毛,而且只吃山上的野草就行,哎呀又听话,说是我放它呢,不如说是它看我,这牛啊……呸呸呸,一不小心扯远了,嘿~”
“嗯呐,赶紧说那首啥歌行~”小胖墩一本正经的催促道。
“嗯,就说有一天我放着云牛……好吧不说云牛了——那天我偷了个懒,跑到庙外的废墟瞎逛,觉得兴许能找到什么宝贝。于是我就找啊找啊,嘿~总算让我发现了——这破庙真的破得只剩碎石瓦砾了,呜呼~”蔡三说道这里顿时满脸悲怆的表情,宛若亡了双亲的孤儿。
“咳~”图涯适时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蔡三的即兴表演。
“嘿嘿~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呐,正当我以为山穷水尽之时,便冒出了那暗柳后的明花——既然让我找着了一块带字迹刻痕的碎瓦片,好家伙~”
“好家伙~”小胖墩和图涯听得起兴,也不自觉地复和了一声。
“嘿~可惜嘛~我连那字是啥,是哪个迷蒙年头的字,都不知道。”
“啊?”小胖墩一声失落。不过图涯这次可没中招,知道这是蔡三那娃用来吊胃口的把戏,于是三缄其口。
“嗯,幸好我知道上师肯定知道,于是我就扛着那瓦片跑去问上师。”
“昂~那上师咋说?”
“上师说呀——咳咳~”蔡三这回故意换了个深沉的语调,模仿着缘通老和尚的话腔,道,“嗯?!容我细看——嗯~此乃古时遗物,至于具体是多古老的年头留下的,贫僧~也是说不清呐~”
“哎?”蔡三故作为难的一顿,小胖墩便哎了一声。
“咳,岱庙岱庙,自有岱宗拔地起,便有岱庙立其畔。岱宗,又因其居住过泰皇而称‘泰’,皆为自上古流传之称谓,也就是如今这泰岜了。”
“寺中故老曾言,岱庙乃古帝者所造,内蕴道纹可抵无垠光阴——但即便是古帝者,估计也难料到,光阴是多么漫长的一个词吧。如今,据贫僧所见,那帝者的道纹也没能完全抵住这般光阴。不然,那传说中玉宇金殿的岱庙,也不至于破败至如今这副模样……”
看来,蔡三装十三是渐入佳境了,现在讲得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神棍模样。直如极尽坑蒙拐骗之能事~
“幸而岱庙自古传承未断,贫僧从上代主持习佛法,至今仍能粗浅识得,当年主持所授古字。而据贫僧一观,此古时遗物多半是一首打油诗,以利器篆于瓦片之上,题曰‘岱宗游’~”
“其中所描绘之景,实则古时这岱宗名胜之地。而今看来,唯有两座山头、一汪深潭与我半间破庙存焉,其余景象光华都作了古。就连那传言中,铭刻百家赞词的‘经石峪’,都不过古木森苔下一捧黄土罢了~”
蔡三拖了老长的尾音,语罢作闭目沉思状,一脸悲怆与怀想。
“哦喔~”小胖墩与小二郎终于又异口同声的感叹了一波。
“然后上师就把那首‘打油诗’以大夏文写在了一扎破旧竹简上,送给了我,说呀‘此物与尔有缘’。嘿嘿嘿~”蔡三说道此处便一阵嘚瑟。
“恩?没想到三郎兄还会识字~”图涯听到此处到是一阵讶异。
“嘿嘿~这可能就是天赋吧——说来,我也不记得我哪会学过识字来着,但是我看到那些‘大夏文’、发现我都认得~嚯嚯……”
蔡三本想再吹嘘一波,却忽见门缝间幽光已灭,霎时怪叫一声,“呀,时辰不早了,上师都熄烛了,睡觉睡觉~”语罢,三郎倒头便睡。
“嗯,睡觉睡觉~”小胖墩也合眸躺倒。
“嗯。”图涯看了小胖墩一眼,也提被闭目。
此刻窗外月色正皎,月下林间枝影正妖。
……
风动岱霞山雨色,艳阳初醒鸢声迟。
三郎今儿又起了个大早。他是听着缘通上师做早课时的木鱼声,就一下从地铺上弹起来的。在身上那皱巴巴的破旧衣服上一通胡乱地拍打后,三郎便一溜烟窜了出去。
此时若是从岱庵向泰岜上望去,便是一幅天染赤霞、翠峰危耸、阴阳两分的景像。
听着蔡三那落地的一声“咚隆”,辰风和图涯两个小孩还以为地动了,吓得也一把从被子里窜了出来,并一齐使劲挼了把脸。
“上师上师~我,我我是不是可以有法号啦~”三郎今朝说起话来竟是一改往日的麻溜,跑到缘通老和尚的禅坐前,激动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蔡三呐~哈哈,难得你起得甚早。不过莫急,你且坐到我身边来。”缘通老和尚眯着眼,笑容很和蔼,转头示意了三郎坐在自己身旁早已备好的另一块蒲团上。
三郎应了一声,便学着缘通老和尚的模样,跪坐在了陈旧的蒲团上。
而待三郎坐定,小胖墩与小儿郎也悉悉索索的打理好、到了庙堂中后,缘通老和尚便停下了例行的早课。老和尚一面仰头凝望着金佛的脸庞——一如昔年初见佛相那般虔诚——一面温和地开始了诉说:
“岱庙岱庙,泰岜之宗,传为古皇者故居,后为社稷之庙,再之后才有我佛传承。故而,岱庙传承有二——一为佛门之禅意,旨在普渡众生、参理明心。二为华夏之祠宗,旨在铭下一方人族的历史,替他们的子孙守住一个密藏……”
“华夏?”小胖墩小小的嘀咕了一声,小儿郎听见了若有所思,而蔡三现在一心想着出家……估计压根没注意到。所谓“华夏”,是什么呢?
“此间之事,本不可说,唯有寺中住持代代相传。不过今日有缘者至,便有了说出的理由,南无阿弥陀佛陀耶~望两位小施主谨记。”
“好的上师~”“谨记上师教诲。”辰风和图涯皆点头应道。
“嗯~时辰已至,朝日鼎盛。蔡三郎居士请佛前正坐。”缘通上师此刻已起身立于佛旁,一手并于唇前,一手心前拳握菩提法珠。
蔡三郎听到上师终于发话了,一马就从蒲团上搓到了金佛正前方,并伴随一声大叫:“无量王佛~啊~南无……阿弥陀……佛陀耶?~”嗯,都不带站起来的。
“嗯,蔡三郎居士你可听好。”缘通上师虽语气略微严肃,但还是笑眉慈目的模样,“佛本无教,然因所俸宗祖不同、所修佛法不一,俗家辨之以三宗,分说密、释、禅,我佛慈悲,纳见。”
“故按俗家之谓,吾岱庙乃禅宗传承。此祖俸南无阿弥陀佛陀耶,佛法主修本心、本性,行冥想,窥天机,不争辩,故此曰禅。”
“而释宗乃佛教三宗中人数最多者。其祖俸释迦牟尼,佛法主修渡人、辩理,行游历,施世间,不观心,故此曰释。”
“而密宗则少有显现,鲜为俗家所知,更为佛门之密家。其祖俸无量王佛,佛法主修密藏、禁典,行苦渡,守迷底,不显化,故此曰密。”
“哦哦~意思就是我以后只能说,南无阿弥陀佛陀耶~不能说密释二宗的祖佛,对吧上师~”蔡三郎倒是一下听明白了,说着还拍了拍脑袋。
“嗯,善哉。”说罢老和尚一顿,旋即换了个更灿烂的笑容继续道,“俗家多谓入佛门为出家、削发,不知蔡三郎居士可愿意?”
“蛤……这、这个……那个……咳。”蔡三郎心思电转,想着早先怎么忘了还有这茬,他可是要“取得媳妇、浪迹江湖、开宗立派……”的人呐!怎么能秃秃秃、秃了呢?!
“哈哈,实则不然,削发不过是施戒以形,并非守戒于心,故非佛门本旨。古有高僧为徒削发施戒,望之成佛……后世诸僧多有效仿,其中以释宗传之最广,禅宗亦有耳闻,而不闻密宗有削发之僧。故削发非正法也,大可不必。”
“呼~那那,上师~我的法号要叫啥呀。嘿嘿~”蔡三郎抹了把汗,再次直奔主题,抬头望着上师,两眼放光。
“嗯,蔡三郎居士早有慧根,只因受大劫、经大难,慧根蒙昧,难能破妄。但妄本是无,不告而破,只要守住本心,早晚会明白的……”缘通上师说此话时声音率显低沉,似乎暗含深意。
小胖墩明眸若洗,自是察觉得很清楚。小儿郎也是觉此话,话中有话、讳莫如深。
“日后,蔡三郎居士便正式入我佛门,传我岱庙香火,法号定慧……”
“定慧~嘿嘿,这个不错,谢过上师——哦不,谢过师尊~”蔡三郎终于得偿所愿,笑得一点都不像个和尚,更像个二傻子……
小胖墩和小儿郎看着蔡三那模样,也忍不住乐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