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得宗庙与山青,但兴传承复余辉。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古道寒潭斜杨柳,唯有泉叮呤。
“啊~啊~啊、啊欠~呋~三郎啊,欠~我就想问问哎,平时这破潭都这么冷的吗?”小胖墩抱着膀子瑟瑟发抖,蹲在潭边没项的浅水里,质问着面前那个头发略显蓬乱的小孩,颤抖的字句间,夹杂着牙齿敲击的“嗒嗒”声。
“虽~虽然是,夜里吧,但也就是稍微凉爽点~况且这大热天的,还没入秋~也不知今儿是中什么邪了,这黑龙潭难道也要跟着闹妖啊?”蓬头乱束的蔡三也抱膀子蹲在浅滩里,一边阴阳怪气地念叨着,一边借着还算澄澈的月色、疑神疑鬼地打量周遭。
“妈、妈耶~咔咔咔?辰小胖你快看,内边儿、内边儿,结、结冰啦!咔,无量王佛~这位小哥是妖怪吧!”蔡三郎指向寒潭间某处的手指都在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吓得。
小胖墩循引望去,只见深渊般的黑龙潭中央已是凝起了一层薄冰,空中还降下缕缕白霜。一位肌肤雪白的小儿郎正盘坐在薄冰中央,冰面正好没过其肩头。而月光则渗透了薄薄的冰面,映照出小儿郎那被绚烂冰花环绕的身影。
“嚯呀~图涯图涯快醒醒,我可算知道这潭水咋这么冻人了~啊~欠……”小胖墩“啪”地一声从水里窜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跨上了岸。
嗯,在没被冻住之前逃跑,这绝对是明智的选择。所以蔡三郎也眼疾脚快果断跑路了~
“嗯?怎么了辰风兄?嗯姆,方才在这清潭里泡着太舒适了,一不留神就打了个盹儿……辰风兄刚刚说知道了什么来着……”水面上“晶莹剔透”的小儿郎望向了湖岸边“赤身果体”的小胖墩,轻揉着眼睑如是问道。
“哈~我说啥呢?我说呀~图涯你变成大冰坨了~哈哈哈哈~”小胖墩故意又跳回潭中,掀了个大浪,打得小儿郎一阵摇晃。
“噗~”蔡三看到随着“冰坨”在水里晃荡得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儿郎,也是憋不住了,“哎呦,哈哈,图涯小哥你可是自个儿把自个儿冻住了呀!”
“嗯……姆……抱歉,辰风兄和蔡兄没受伤吧……”
小儿郎一边挣动着从那一大块冰花里钻出来,一边向两个光腚小屁孩解释道,“我族的,寒霜脉劲,随着年龄,和修为的增长,在质量和,对其的控制能力,上,也会同样加强。呼~换句话说,而今在下还不能抑制寒霜脉劲的自然外放,实在是惭愧。”
说完,小儿郎便向岸边缓缓的游来,虽然其身边不断有霜降,但这时的他还没有立马能把流水冻结成冰的寒气。
“呐,小哥,我瞧你们俩是刚从山里出来吧?这天色这么晚了,要是你们不嫌弃,不如就来我们小破庙吧~嘿嘿,上师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蔡三一边往身上套着破布衣,一边感慨起来,“他老人家挺喜欢有人去庙里拜佛……可这两年呐,香客都跑到山脚另一边新修的大庙去了,这儿就越来越冷清了。外地的香客来了还以为这儿是什么闹鬼的古迹呢~嘿。”
“嚯呀~那可真是谢谢三郎了,我觉得小破庙也挺好的,嘿嘿。就是得委屈图涯了嘞~”小胖墩在潭边一通悉悉索索,就把自己的玄咤道袍和图涯的流云褂给搓洗好了,并顺手扔给了小儿郎。
小儿郎一把接过衣裳,掌间一阵霜花飘舞,衣裳便成了一捧冰棍儿。再抖手一甩,冰屑片片散落,便扯出两身宛若崭新的衣裳。小儿郎将玄咤道袍递给小胖墩后,便不急不缓的套上了流云褂。
嗯,也亏得小儿郎的流云褂与小胖墩的道袍都不是凡俗的棉麻绸缎,不然这么一折腾还不得碎成渣渣了。
“早日找到‘山人’交代的宝物,令舍妹重归人形方是要紧——辰风兄此番为我与舍妹来此受苦,乃慷慨大义,我又何来委屈,唯有感激不尽。住行我都随辰风兄,足矣。倒是,要叨扰蔡兄与贵寺了。”
“哈哈,图涯小哥真是个斯文人。不过都别客气,两位小哥随我来吧,黑龙潭此去‘岱庵’便不远了。”
“嚯呀,那咱们走吧,图涯。”
“嗯。”
三道小小身影,借着澄澈的月色,在布满苔痕与裂纹的石板路上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松柏的阴影与夏夜的爽风中。
……
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的瓦砾间,竟有一条被脚印拨开的小径。小径蜿蜒绕过重重残垣,穿过曾经九进的庙堂,来到一块干净的庭院。
庭院前是半间宏大的庙宇,重彩朱漆的梁柱早已斑驳开裂,琉璃金瓦也覆于杂草与尘土。唯有飞檐下形貌奇诡的彩绘斗拱,还赞颂着昔年佛堂的恢宏。
“上师,我回来啦!”蔡三当先走着,到了那半间庙宇前,一个健步就越过了一尺多高的门槛。
“嗯~蔡三呐,不错——还不快请两位小施主进来。”
金身长,红烛短,香盈石槽,紫檀案上木鱼总轻响。
晕月芒,鉴佛光,三往还纳,须眉槁骨笼一席白华。
老僧面佛盘坐,停下了手中敲打着的木鱼,把一握菩提念珠轻放于案上。
“得嘞上师~图涯小哥还有辰风老弟,快快请进”
门外,小胖墩和小儿郎早就想进去了。毕竟这大半夜的,来到这样杂草丛生、满地荒凉的,宛如废墟一样的古迹,实在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怪不得外地的香客来了,都以为这儿是闹鬼的古迹了。
这不,蔡三刚喊完,两道小小的身影一骨碌就翻了进来。
“呼~”小二郎与小胖墩相视着喘了口气,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只燃着三根红烛,而略显昏暗的佛堂,以及佛堂中央唯一的蒲团上,那身着杂色纳衣、正缓缓转身站起的老和尚。
图涯当先开口道:“这位大师,在下罗图涯,与我这位兄弟初来泰岜,未觅得栖身之地。而路遇贵寺三郎小师傅,遂得引荐,便想来贵寺打扰一宿,不知大师可否通融。”
“嗯~贵寺……早已称不上了,打扰也称不上。檐下只余空荡禅房二间,如若两位小施主不嫌弃,可入左厢休息。”老和尚已然站定,身躯微躬、而眸光清亮,慈眉望着小胖墩两人道。
小胖墩两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仅存的半间庙堂也只剩下中间的佛堂和左边的厢房了。右侧的厢房则早已作了土,余下半壁残垣,和佛堂右上角屋顶那个大得能看到疏星绕月的窟窿。
小胖墩两个小孩也不傻,便也不就此多问,先一起谢过了这位上师。
“我叫辰风,清山城辰风是也。敢问大师名讳~”小胖墩还是颇为好奇,便礼貌地向这位大师抱袖见了一礼。
“哈哈~老衲缘通,岱庙缘通是也。小施主有缘了。”老和尚颇为高兴的答了话,遂又和小胖墩聊了几句,便互相有了个了解……
“嗯,南无阿弥陀佛陀耶~时候不早了。蔡三呐,今日之务你已功德圆满,今后你便入禅房歇息吧,不用学俗家居于庙外了。”说罢,老和尚缓缓转过身躯,再次跪坐在了破旧的蒲团上,拾起了磨得蹭亮的犍椎。
在再次开始咏念最后一遍《大悲咒》与《祝伽蓝》之前,老和尚轻挥了一下纳袖,续道:“明早,老衲便施皈依三宝之戒于尔……贫僧也算不负上代住持之托,岱庙香火终归余辉未尽。善哉,善哉~嗯,蔡三快带两位小施主歇息去吧,老衲做罢三省便会熄烛。”
“好嘞上师~”“谢过缘通上师~”
三个小家伙拜别缘通老和尚,便一溜烟跑进了左厢第一间禅房里。老和尚摇头笑罢、继续敲起了木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