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我在仓库里换衣服,把工作服和胸牌卷成一个球,塞到听装橄榄油和番茄罐头后面。帕特尔先生希望员工把制服拿回家,我才不要帮他洗衣服。
我穿上冬外套,溜出后门,绕过垃圾箱和被丢弃的纸箱。我把帽子拉到头上,想象自己就像电影《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的梅丽尔·斯特里普。她饰演一个被法国海军军官抛弃的妓女,整天盯着大海,等他回来。我的海员就要回家找我了,而我会给他一个孩子。
我在帕特尼公地东边坐上22路双层巴士,车子沿着下里士满路开往帕特尼大桥。我怀孕的早期,人们不知道应该祝贺我还是给我买张健身卡,但现在,在巴士上和拥挤的火车上都有人给我让座。我喜欢怀孕,感受肚子里的孩子伸展、打哈欠、打嗝以及踢腿。仿佛我再也不会孤身一人了。我有人陪伴,有人倾听了。
对面坐着一位商人,穿西服打领带。他四十多岁,头发跟蘑菇汤一个颜色,我注意到他的视线扫过我鼓胀的肚皮。发现我挺有吸引力的,他露出了微笑。能生育,多产。这应该是好词吧?我前几天刚学到的。多——产。读的时候要把重心放在“产”上,音调要拐弯。
这位商人正盯着我深深的乳沟。我在想能不能色诱他,有些男人非常喜欢跟怀孕的女人上床。我可以带他回家,把他绑起来,对他说:“让我来爱抚你。”当然,我不会这么做的,可海登已经离开七个月了,女孩也有七情六欲。
我的海员是皇家海军的一名通信技术员,尽管我不知道那是干吗的。跟电脑、情报和向高级军官汇报有关——海登跟我解释的时候,感觉非常重要。现在,他正随皇家海军“萨瑟兰号”护卫舰在印度洋上追捕索马里海盗。此次部署长达十八个月,他要到圣诞节才能回来。
我们是去年新年前夜在索霍区的一个夜店遇上的。那儿又热又吵,酒水贵得离奇,灯光快速地闪烁着,离午夜还早,我就想回家了。大多数男的都喝醉了,打量着那些穿着露裆短裙和轻佻高跟鞋的年轻姑娘。我为现在的妓女感到难过——她们还怎么夺人眼球呢?
时不时会有人鼓起勇气,去邀请女孩跳舞,结果却被女孩轻弹一下头发或是撇一撇红唇拒绝了。我就不一样。我打了招呼,显示出了兴趣。我让海登紧贴着我,对着我的耳朵大喊着说话。我们接吻了。他抓了一把我的臀部。他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
我也许是夜店里最年长的女人,但是档次比其他人高得多。没错,我的屁股没那么翘了,可我的脸很漂亮,如果妆化得好的话。另外,如果穿上合适的衣服,也能遮住腰上的赘肉。重要的是,我的胸很大,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很大了,那时候我开始注意到人们不停地盯着我的胸脯看——成年男人、年轻小伙、人夫、老师以及家里的朋友。我一开始没在意——我是说我的胸。后来我就尽力通过节食来瘦胸或是用布条来包裹,可就是没办法压扁、压平,也藏不住。
海登喜欢大胸女。从他看我(或者我的胸)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男人都表现得太明显了。我都能看透他的心思:它们是天生的吗?当然是真的,浑蛋!
起初我觉得他年龄太小了。他当时下巴上还有青春痘,瘦得皮包骨,但是他长着一头可爱的黑色鬈发,我一直觉得这样的头发在一个小男孩头上是种浪费。
我把他带回家。我们上床了,就像之后的八个月里都没办法上床一样,这很可能没错,尽管我不知道海员们上了岸以后都干些什么。
和我的很多男友一样,他也喜欢我在上面,好让我的胸脯垂到他的脸上,我一边动一边呻吟。之后,我去浴室冲洗干净,内心有几分希望海登会穿上衣服离开。但是他钻到被子下面,把我抱住。
第二天早上,他还在。我给他做了早饭。然后又上了床。我们一起吃了午饭,之后又回到床上。接下来的两周基本都是这样。最后,我们出去了,他像对女朋友一样待我。我们第一次约会,他带我去了位于格林尼治的国家航海博物馆。我们从河岸码头站登上水上巴士,海登给我一一指出沿途的地标,包括伦敦塔桥旁边的“贝尔法斯特号”巡洋舰博物馆。海登了解她的全部历史——她是如何在二战中被德国水雷炸伤以及后来参加诺曼底登陆战役的。
在航海博物馆,他继续对我普及知识,向我讲述纳尔逊勋爵以及他与拿破仑的多次海战。
有一幅画吸引了我。那幅画叫《再访塔希提》,画的是南太平洋上的一座小岛,岩石山峰,葱郁的森林,棕榈树,以及在河里洗浴的撩人的女子。我盯着那幅画,能感觉到脚下沙子的温热以及鸡蛋花的芬芳,我感觉盐水在皮肤上渐渐干燥。
“你去过塔希提吗?”我问海登。
“没有,”他说,“不过我以后会去的。”
“你会带着我吗?”
他笑着说我在水上巴士上都有点晕船。
第二次约会,我们去了位于南伦敦的帝国战争博物馆,我了解到超过五万名士兵在二战中丧生。这让我为海登感到害怕,但是他说上一次英国有军舰在海上沉没还是马岛战争中的“考文垂号”驱逐舰,那时他都还没出生呢。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三个月,直到海登返回军舰。我知道这看起来并不长,但在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结婚了,我好像是某种大于我和他的事物的一部分。我知道他爱我,他跟我说过。尽管他比我小了九岁,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我们在一起很不错。我让他大笑,性爱也很棒。
海登不知道我怀孕了。这个傻小子觉得他离开之前我们就分手了。他逮到我浏览他的邮件和短信,然后小题大做,说我是妄想狂和疯子。我们彼此说了一些事后会后悔的话。海登气冲冲地离开我的公寓,直到后半夜才回来,醉醺醺的。我假装睡着了。他摸索着脱掉衣服,扯掉牛仔裤,一屁股坐下。我能感觉出他怒气未消。
早上,我让他睡着,自己去商店里买来培根和鸡蛋做早餐。我给他留下一张字条。爱你,吻你。我回来时,他已经走了。我留的字条被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我去了巴士站和火车站,但我知道他已经走了。我给他留言说我很抱歉,恳求他给我打电话,但他没有回复我的任何邮件和信息,还在脸书上跟我解除了好友关系。
海登没有认识到我是在努力保护我们俩。我认识很多乐于偷别人的男友或丈夫的女人。比如他的前女友,勃朗特·弗林,一个不折不扣的妓女,喜欢不穿内裤。海登还在脸书上和Instagram上关注她,评论她那些淫荡的自拍照。我是因为她才看他的手机的——并非出于爱或忌妒。
不管怎样,现在我怀孕了,我不想在邮件里告诉他这个消息。我要当面告诉他,不过这要他同意跟我说话才有可能。海军人员在海上执行任务时,每周可以打二十分钟的卫星电话,但是打电话的对象必须在一份名单上。海登需要把我当成他的女友或配偶,然后把我的电话交给海军方面。
上周,我联系了皇家海军福利办公室,告诉他们我怀孕了。一位善良的女士记下了我的信息,对我的情况非常同情。现在,他们会让海登给我打电话,舰长会直接给他下达命令。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在电话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