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凝霜走后,即是病卧在床,也无时不忆起那日二人再见时的场景。
众所周知,这清池清大夫从不近女色,而近日前来问诊的百姓皆发觉他满面春风,不像是八病九痛的样,就连从小伴他一同长大的书童杨松也不禁感到好奇。直到一日他亲眼瞅着自家公子在饭桌上将整碗鱼汤喝的一干二净。
要知道,清池自幼便对鱼类过敏,平日更是碰都不碰,而今日,竟一口喝完了一碗鱼汤,实在反常,惊的老夫人大呼小叫,呼唤下人去请大夫,而忘了自己的孩子便是一名妙手回春的大夫。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身上便起了红斑,有昏昏欲睡之感。
杨松见状急忙扶住他:“公子,我们还是回房吧。”
清池微微点头:“别关房门。”
“公子,这可是冬季,您身子骨弱,不关房门怎的能行?”杨松皱了皱眉,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听我的。”
见他如此坚持,杨松只得点头答应。
他的厢房位于东侧,可以说那里是府内最宜居的地方。春日看迎春花大放光彩,夏日望荷花含苞待放,秋日瞧红枫叶在风中招摇,冬日赏樱花瓣在空中飞舞。
这良辰美景也需佳人相配。可惜,他已独居于此数年之久了,而身边也只有杨松这一个书童,连一个下人和侍女都没有。
杨松蹲在房内生着火炉,可寒风一吹,最后垂死挣扎的小火苗也熄灭了。
“公子,要不还是把门关上吧,阿松生火生得手都酸了。”杨松一脸委屈的望着靠在床头的清池,而他,只呆呆的盯着门外。
突然,一个黑影从杨松面前闪过,当杨松反应过来时,房间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你如此这般,是不想活了不是?”一个声音在清池耳边响起。
他抬头,是她!是凝霜!她终于来找他了!
面对凝霜的质问,他只是笑笑:“若这世间却无一人让自己甘愿赴死,那活着岂不是没有意思了?”
凝霜着手理了理他那有些不整的衣领,慢条斯理道:“那是不是小女子可以理解为我就是那个可以让公子甘愿赴死的人?”
清池先是笑而不语,随后道:“姑娘可相信一见钟情?”
凝霜觉得他十分有趣,便有意留下伴他玩玩,毕竟在那寸草不生,鸟不拉屎的戮魂之境是真的无聊。
凝霜转悠到离他只有两拳距离的地方,顺了顺被褥,随即坐下,她的性格可以说是十分放荡了,坐了没多久竟直接躺下了,简直将此处当作了自己家。
“我凝霜不信神,不信鬼,更不信什么一见钟情。”
而清池也是一个注重礼仪的人,见一个姑娘家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便识趣的起身。但是那个杨松着实是个木鱼脑袋,居然上前直接拉起凝霜的手,欲将她拖下床。
清池一把将杨松拉回来,厉声道:“杨松!不得无礼!”
“公子,好心人都让你当了,她又何时有礼过?阿松今日便要将她拖出去不可!”杨松挣脱他的手,朝凝霜疾步走去,未曾料到竟又被拽了回来,而且,这次是直接被丢出了门外。
“杨松,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罚你去后厨煎药!”话音未落,房门便重重的关上。
寒风瑟瑟,房中的蜡烛摇曳着熄灭,不知何时,一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似柔非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玩也玩够了,改办正事了。”
清池勾起嘴角,显得异常冷静,不紧不慢道:“你不会杀我的。”
凝霜歪了歪头,也露出笑容:“你怎知我不会杀你?现在我的剑可是在你的脖子上呢!”
清池慢慢转身,将离自己脖子不足一指的剑刃轻轻推开,柔声道:“若凝霜姑娘真的想杀我,那日,便就直接动手了,怎会等到今日?”
凝霜将剑掷于地,那把剑就如雪花一般,落地便消失了。
清池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一丝惊讶之色,似早就猜到了一般:“姑娘果真非凡人,那日模糊中闻有关往生河和至清之魂的言语,要知道,这往生河存在于一处秘境,常人又怎会知晓?”
凝霜对眼前的这位公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微微挑眉,一步一步朝他靠近:“那公子又是如何知晓的?小女子愚钝,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一本古书所见,凝霜姑娘不必挂心,只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何姑娘从不过问我的姓名?”
凝霜低头捂嘴偷笑:“将死之人的名字我何必知道?”
清池狡黠一笑,似乎心中早有打算:“看来凝霜姑娘还是想杀我,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你算哪根葱啊,竟敢和我提条件?”凝霜并没有发怒,而是饶有兴致的望着比她高出不少的男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会同意的,不是吗?”清池竟主动迈出步子向不远处的女子逼近。
不知为何,凝霜的心跳突然加速,脸红的如苹果一般,只因她戴着面纱,清池没有发现罢了。
凝霜赶紧转身平复心情,她实在想不通刚刚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佯装冷漠道:“那若是不答应呢?”
“那便要问问凝霜心之所想了。”这个声音柔的似水,清的如泉,拨的凝霜的心一颤一颤的。
“本姑娘今日大发慈悲许你两个条件。”凝霜说出这话时并不违心,因为清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实在不忍对他下杀手。
而他提的两个条件,好巧不巧,成为了她不愿杀他的借口。
“第一个条件,记住我的名字,一辈子都不能忘,我叫清池。第二个条件,等到我所爱之人爱上我”
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的不能再近了。
“看不出来,清池公子还是一个情种啊?”凝霜打趣着,并未发觉清池正杵在她身后。
刚一转身,正中他的胸膛:“姑娘还是小心点好,若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还得送姑娘去就医。”
听到他的这一番话,凝霜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吗?”
他见自己诡计得逞,不禁扬起嘴角笑笑:“诶?我好像从来未向姑娘提及我是名大夫啊!”
“我......我......算了,好女不和男斗,你的条件我答应,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在此之前你可不能死,死了,我就白和你耗那么久了。”凝霜信步走到窗边,站在窗边赏起了樱花。
“这是自然,只是......无巧不成书,姑娘怕是还有事瞒着我。”
“瞒就瞒喽,难不成你还想逼供啊?”
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公子!下人来报说咱们设的救济棚全都被官府的人给掀了!”
清池听出来这是杨松的声音,不禁皱眉,原来似蕴含着星光的桃花眼此时竟有些暗淡了:“去,带上全府的下人重搭救济棚,我得亲自去趟府衙了。”
“是,公子。”听到杨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凝霜才缓缓开口道:“你还真是个大忙人,那我便不叨扰你了,桌上那瓶是缓解过敏的药丸,不用谢我,若你想找我,你知道该来何处。”
言毕,她莞尔而笑,翻窗消失在樱花瓣雨中,清池拿起桌上的药瓶细细打量了一番:“济春堂......”
窗外的寒风依旧刺骨,纤长的树枝随风摇曳,地上零零碎碎躺着几段因碰撞而折断的樱花残枝。
他望着,思索着:“岁月如流,转眼已过去十三年,当年母亲说你因偷人钱财被乱棍打死,我不信,可最终还是信了,我自知有人跟踪我多日,可没想到会是你,你的眉眼我断不会认错,你我再次相遇我自是欢喜,而你执着于取我性命,实在令我心寒,我设计将你引来,只想探得你心中是否还有我的一席之地,可如今,我反而混乱了,霜儿,你究竟还是当年说长大嫁给我的小乞丐吗?”
清池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嫁给我,可你却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