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说短也确实挺短的,周斐然一觉还没睡醒,正沉浸在一个惊心动魄的梦里,就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扯着他的袖子,并且隐隐约约听见“就快到站了”“赶紧醒过来”这样的声音。
他慢慢悠悠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单薄细瘦的身影,那人此刻正对着自己,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周斐然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几下,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孩温柔的笑脸。
不对……这是宋蕤吗?
宋蕤还会这样笑?
两只眼弯成一条线,睫毛忽闪着,小酒窝调皮地摆在脸上。这种孩子气的笑容,这种发自内心纯粹无比的笑容,是周斐然从来未曾见过的。
“你怎么会……这么高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很想留住这样灿烂的笑脸,不想用任何语言来惊扰她,但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她在笑什么。
宋蕤见周斐然已经完全清醒了,而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无比清明,带着点暗暗的揣度和玩味,连嘴角旁两个不甚明显的笑涡都清晰可见。
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宋蕤好心慌,连忙把头转向了物理老师,小声汇报道:“他终于醒了。”然后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我说……你们到底在笑什么?”周斐然一脸匪夷所思,刚刚问宋蕤结果她没回应自己,如今连物理老师也是这副讳莫如深的表情,难不成自己出了什么糗?
“你是不是梦见自己在拯救世界呢?”宋蕤见他一脸困惑到了极点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把他蒙在鼓里。
“你怎么知道?”
“你睡得很沉,我刚刚叫你起来没有任何反应。实在没办法就拉了拉你的衣服,结果在睡梦中你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周斐然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学会说梦话了?这都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
“我……我说了什么?”
宋蕤极力隐忍,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因为周斐然说的是:
“世界就要毁灭了,我现在不能离开!”
站在一旁的物理老师颇有深意地看了看那个面红耳赤的少年,好心安慰道:“别想这个了,把行李都拿好,车马上就停了。”
周斐然还是那副心虚羞愧的模样,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说出了那么中二的台词。虽然这个确实是个关于拯救世界的让人热血沸腾的梦,但自己怎么会说出来?
而且……还当着宋蕤的面。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周斐然第一次面临这么窘迫的境遇,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手忙脚乱地把黑色的帆布包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就静待车子停下来。
他一直没敢再看宋蕤的表情。
所以,他也就不知道,这个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冷淡女孩,嘴角的笑意竟然久久没有褪去。
周斐然不懂,某些自己感到羞愧的事,在宋蕤的眼中,却是可爱得要命。
下午五点半,省车站。
物理老师旁边跟着两个默不作声的人,他明显有些不习惯自己身边如此冷清,也挺想不通的,宋蕤就算了,那女娃本来就文静话少,可周斐然咋也不说话了?难道还在为刚才的事儿难为情呢?
男子汉这么扭扭捏捏真不像个样。
思及此,这个外表严肃的中年男人发话了:“周斐然,你说咱们接下来去哪?”他作为一个带队老师,居然向问参赛队员问这种问题,其用心也是昭然若揭了。
不就是想逗人说话嘛。
可是周斐然哪里知道物理老师的想法呢?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难为情里,而且,他总是会一遍遍想起宋蕤当时的那个笑容。正心不在焉呢,没想到突然有人问自己话,他愣了一下,却也有条不紊地回答了。
“先去考场所在的学校看看,然后去那附近的酒店安顿下来。就这样,不是吗?”
周斐然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物理老师,心想他问什么要问自己这么简单的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去学校你们是坐公交还是出租?反正学校都报销,你们选吧。”男人金属框架的眼睛镜片后面,折射出了一种狡黠的光芒。他打量着自己身边的这两个孩子,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坐公交吧,我手机上有百度地图,现在就可以查查路线。”这次倒是宋蕤首先开口了,物理老师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头转向了周斐然:“你呢?”
“我刚没说话就是想听一下宋蕤的意见,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坐公交吧。”周斐然冲着物理老师露出了一个很实在的笑容,小白牙清晰可见。
宋蕤定定看着他,脸又开始烫起来。
公交车上,人满为患。
宋蕤扶着头顶的把手,整个人还是有些摇摇欲坠,周斐然站在她的旁边,高高的个子为她挡住了很多人的碰撞,可是难免的,他们的肢体之间却总是会不小心接触到。
周斐然本能似的护着身旁的女孩子,她一米六几的个子,怎么也算不上矮,可是在他眼里却娇小得可怜,像是随时都会在拥挤的人群中跌倒。
公交车开得虎虎生风,司机完全不在乎车中老少乘客的心态是否会崩坏,一路摇摆晃荡不曾停歇,周斐然用了很大力气才把自己稳稳固定住,正要跟身后的物理老师调侃一番这霸气的公交时,手臂却突然被什么人狠狠撞了一下。
是宋蕤。
她明明紧紧拉着扶手,可依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平衡,省会城市里的公交司机竟然嚣张狂躁到了这个地步,她确实是始料未及的。这不,刚刚的那一个急刹车,差点把宋蕤甩到地上去,幸好有周斐然在她身边挡着,不然可真的够呛的。
此时被结结实实撞到的少年也顾不上疼了,他腾出一只手扶起依然摇摇欲坠的宋蕤,在对方无比真诚的歉疚眼神里面,感受到了一种让自己心中一暖的东西。
可是他还没能顺顺当当把人扶起来,这辆发了狂的公交车又开始为害人间了。周斐然因为只有一只手维持平衡,所以这次没能把自己稳稳固定在原地,也开始晃荡起来。
宋蕤就更惨了,她本来就被甩出去,失去了所有的凭靠,这下就更是岌岌可危了,慌乱中被狂躁的震动扔进了周斐然的怀里。
……
少年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满脸惊慌的宋蕤,在他怀里颤颤巍巍惴惴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