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醉,我现在清醒得很。”云药摆手微笑,笑得云淡风轻,仿佛看破了红尘般孤绝匿尘,“林歌,你放心,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我不会,也不可能,会在日后对我今日所为而后悔半分!我这个人,向来都是有言必行;哪怕就是真的后悔了,顶多就只是打碎牙自己咽下去,绝不会牵连旁人的——你把画拿来,快些,处理完此地的事,我们也该回去了。”她将目光移向头顶光枯的树枝之上那片苍茫灰白的高旷天空,她的眼里,倒影出了天空死寂的色彩:“看这天,大约不多久就要落雪了……落了雪,我们就徒添许多麻烦了。痛快点,快些便罢了。我这人,一旦遇见让自己想不通的麻烦事,就是喜欢……
“快刀斩乱麻。”
看着她的模样,林歌狠狠一咬牙,将那幅画拿出来递给了云药,尔后背过身去,装作没去看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云药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那个小暗卫背对向自己的背上,写着大大的几个字:您自便!
她摇头轻笑,垂眼打开了那幅玄底白墨画——多好看的白墨梅啊,花朵柔嫩,花枝坚毅,花与枝相依相偎,仿佛一对恋人耳鬓厮磨般,在说着他人不能明白的闺房私话。
她轻叹一声,凝眸看了这幅画半晌,终是一咬牙,伸出手,凝出灵火,点燃了自己手中的这卷玄纸。
林歌听到了纸张燃烧的声音,心被猛地提到嗓子眼。他立马回过头去,却见云药将以灵火点燃的那卷画,丢进了老宅的那堆画卷里!
灵火不比普通的火,其燃烧速度与烈度本就异乎常火,再加上云药引燃的还是易燃的纸张——刹那间,火势便已让人恐惧的速度迅速蔓延至了整座李宅!
大火烈烈,仿佛番邦女子在跳着热烈的舞蹈,举手投足间皆是噬魂的致命诱惑。林歌心惊胆战,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那个淡定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少女,他简直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烧房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熊熊烈火吞噬了整座李宅,火光冲天,惊起了林中胆小的鸟儿。一时间,烈火灼木与寒鸦尖叫的声音嘶响在耳边,让人没由来地生出惧意。
“你是否很好奇,我为何如此做?”云药在前方微微侧目望过来——她的眼里,充斥着烈火的色彩。
林歌暗暗咬紧牙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并没有接话。
云药轻轻笑:“林歌,你心中也清楚,这些事实真相究竟有多么地让我难堪,让我难办。你也清楚,这些旧物,会让我回忆起过往,扯不开与它们的羁绊。你觉得,我说的对否?”
林歌的表情微微松了些。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云药仿佛释怀一般地又笑了笑,遂转过身来,正视站得笔直的林歌:“那么,我如今所作所为,你应当能够理解我才是 。
“我毕竟不是怨妇,这个世界也没有亏欠我什么。我没必要整日哀怨地顾影自怜,惺惺作态的。如此,倒不如将这一切烧了个干净,让它们随我父母离开,倒是能断了我的念想。
“我相信,你也不想,看到你家主子身边的夫人,是个成天怨声哀悼,郁郁寡欢模样的怨妇吧?
“再者说,这屋子底下,葬着那些无端枉死之人。他们被符咒封印如此之久,不见天日的,若是不给他们一个安魂之地,我这个杀人凶手、或是他们的主人之女,确乎是不会做事。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这话时,少女背后的火房被烧得轰然倒塌,烟尘乍飞,火势稍息,却是没有让她变过一丝一毫的脸色。
林歌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忽然明白了她的心思:
原本,她是秉着调查自己夫君为何会杀自己父亲的态度来调查这一切事情,结果,却让她意外调查到了这一切事情不过就是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而她与她的夫君,只是被牵连进来的人罢了。
上一代的纠葛纷杂错乱,间接地或是直接影响到了她如今的生活。就算是她看不开,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也是在所难免,可以被理解的。
可她偏偏与正常人的反应背道而驰;她不仅坦然接受了这一切的事实堆积在一起所带给她的压力,还能够作出如此快刀斩乱麻的反应态度……
此女子,拿得起,放得下。她既有探索事实真相的勇气,亦有冷静放下的气度——这般恬淡超脱的心境,大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且看透的吧?
看着她在烈火熊熊燃烧的背景下显得有些淡然脱俗的面容,林歌恍惚,仿佛看到了一头凤凰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