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药本来正头疼着,忽然一见马车停下,顿时觉得头又疼了几分。
车外远远传来几句把守宫门将领与领车队的执事公公的说话声,可惜太远,云药没能在车外四周不知为何忽然扬起的大风中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多久,就忽然听到有谁在车厢外“叩叩”以指节敲了敲隔板,接着是陌生的试探的女声:“奴婢向丞相夫人问安。”
云药将目光移向垂挂着厚厚的绣莲纹毡帘,启唇:“不必多礼,有何事言语?”
车外宫女道:“奴婢拜见夫人——启告夫人,进宫需要更换车辇,劳请夫人移步,让奴婢服侍您换一驾车辇吧。”
云药想起方才步林公公与自己嘱咐过此事。
东銮皇宫内的规矩礼仪相较之天胤皇宫,可要讲究许多。步林公公说,凡是贵胄入宫,每过一重正殿门,便要换一驾车辇才能继续往里走,直至最后到了要去的殿宇,才算是入门礼毕。
本来云药还不是十分想得通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礼数,可直到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达她此行要赴宴的瀚宇殿外时,她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有一座堪比一城的皇宫里的规矩,这种感觉,若非亲身来过,可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想象得到啊……
驶过了九重正宫门,换过了九驾一顶比一顶更奢华精致的车辇,云药终于在被宫女搀扶着下车时,没再看到停立在一边的车辇与侍候在车边的宫人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矗立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殿宇,这宫殿头顶广阔天空瓦蓝琉璃瓦,地座十级汉白玉华丽台阶。宫殿前是一片宽阔的场台,四周站满了侍候着的宫女太监们,浩浩荡荡的阵势,竟害得云药都不习惯。
东銮……还真是地大物博啊……
“奴才,奴婢等,拜见丞相夫人!”寒冷的冬风中,本在四周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忽然齐齐跪下行礼,齐声问候。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气势磅礴,冲破阵阵寒风,竟一时让人忘了冬日的严寒气息。
云药顿步环顾宽阔的场地四周黑压压跪了一片的人,恍惚间,竟忽然生出一种睥睨天下的高贵之感。
“不必多礼,请起吧。”她收回目光,声音沉稳。
众人遂起,衣料的摩擦声碎在风的呼啸中,淡渺了许多。
云药转身,走上汉白玉台阶,步入瀚宇殿大门。殿内黑暗,只点着几只幽幽红的灯笼用来照路。云药等人随着引路宫女的带领,转过了几重屏风,终于听到了不远处隐隐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听到声音,云药叠放与身前的双手不经意间紧了紧。
马上……马上就能知道,究竟是此地的东璃雪为真,还是天胤的东璃雪为假了。
转过最后一重屏风,忽然便是光明乍现,暖风夹杂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云药迅速抬眼将殿内风光扫视了一遍,接着立马敛眉随着引路宫女走上殿中大道,行至离上首三丈开外处,停下了步子。
丝乐停,宫女在与上首的皇帝汇报自己已将丞相夫人带到。
“嗯,下去领赏罢。”皇帝沉稳而清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云药虽然垂着眼,脑中却清晰映出这个东銮最高统治者的形象——
他身穿一袭雪色绣金龙龙袍,斜斜靠在纯色暖玉所精雕细琢而成的龙椅之上,修长的手指间慵懒地拈着一只玉质酒杯。狂狷邪魅的一双凤目正似看非看地打量着站在下首的云药,冰冷地仿佛狩猎者在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冷酷地让人根本无法承受他的目光。
且……他的脸上……似乎还有一张银质的面具,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只留出了那双攻击性极强的凤眼,线条瘦削清冷的下巴,与一张不染半点烟尘气息的薄唇。
这个皇帝,浑身上下皆毫不掩饰地散发出高位者独有的危险动魄的气息,仿佛是天生就应该坐在天下之巅,睥睨一切一般,高贵得让人不敢靠近。哪怕他的脸上还盖着一张面具,却一点也没有遮掩他凌人的气势,反倒与他添了些致命诱人的神秘感,矜贵至极。
这个人……若是说他不是皇帝,才真的会让人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