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午后过半,再过两个时辰天色便会暗下来,并不算得太早,此刻出发,还能走出三十来里。
尉迟沙流朝于由拱了拱手,略有些歉意的言道:“有点杂事耽误了一会儿,让于老弟久等了。”
于由笑着回道:“还好还好,并未有等太久。我看漠欢兄并未在队伍之中,那我们是要再等上一会儿再出发吗?”
“他临时有其它事情要去干,所以先和我们分开了,暂时不用管他。”
其他事情么,于由猜测应该与他之前所透露给尉迟一行人的信息有关。他们已经知晓自己叛乱的消息流露,或许此刻正在寻找补救的措施。
“这位小哥面生得很,也是和于老弟你一起的吗?”方脸大汉指了指于由身后的白衣少年问道。
“这位是我之前走失的同伴,刚好在此处碰到。叫做胡航,也是蕲国人。”于由侧开身子介绍到。
胡航抱了抱拳,以示礼节,但并未开口说什么。
方脸大汉也是笑着回了一礼,并未再细问。略一整理后,一行人出了伊成城,再次踏上了前往荒漠深处的路程。
往东北方向连续走了一个半时辰之后,一行人暂且歇息了片刻。于由回头望去,只见伊成城已在身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同远处的地平线合在了一起。此时天色已是暗了下来,西望残阳低挂,东边侧皎月渐升,茫茫荒漠之间,除却他们,四野一片寂静无声。
稍一思忖之后,于由走到正在仰头喝水的方脸大汉身旁,问道:“尉迟大哥,我看再过四天就该是满月了,不知我们还需要走上多久才能到达贵族举办拜月祭的地点?”
大汉闻后放下水囊,面带笑色地回道:“剩余的这段路,老哥我跑了不下三十次了,熟的很,于老弟放心便是。即使我们每日只行上五个时辰,以我们当前速度,顶多三日,我们即会到达。”
于由听了心中有了打量,先不论大汉所言是否为实,这么看来,他们距离拜月祭的地点应只有不到一百五十里了,若骑上骏马,怕是一日之内即可抵达。
大汉看着正在思索的于由,又说道:“于老弟其实可以坐到我们的货车上,这样我们的时间便可以再省上一省了”言罢便用手指了指装着几个大箱子的货车。货车旁是拉车的两匹马,以及站在一旁的兜帽老者,此前正是他在驾驶。
虽然于由牵着白马,但碍于此马受伤,所以一路上都没有骑乘,只是步行。起初他还有考虑是否会耽误行程,既然大汉如此说道,他也不去拒绝,回道:“那就多谢尉迟老哥了。”
又歇息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大汉翻身上马,走在了队伍前面,引着驼队向前方走去。
于由则坐到了老者身旁,白马系在了胡航的马匹身后。一行人再次踏上了路程。
又歇息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大汉挥了挥手,示意启程,翻身上马后走在队伍前列,引着驼队向前走去。
于由则已坐到了货车之上,并排着坐在老者身旁。他曾试过和老者言语,说自己来赶车,但后者并没有理会于他,因此只好不了了之。
白马系在了胡航的马匹之后,甩在了队伍的最后方,这小子却是是个闷葫芦,除了最开的那阵交谈后,一路上不言不语的,这样不太行,后面找着空要好好说教他一番。
大汉骑马行于最前,后面便是三匹连着的骆驼,其上驮着一些行囊,小女孩尉迟近月坐在其上,晃晃悠悠的,于由注意到她一直在低声呢喃着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又隔的有些距离,没能听清,大汉和老者好像也不怎么理会她。
再往后就是于由和兜帽老者了,他们坐在两匹骏马所拉的货车之上。
就这么又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虽然月光皎洁,天地间算是有一丝光亮,但已是不适合前行。一行人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歇了下来。
草草吃过一顿之后,众人闲聊了起来。
于由向大汉问道:“尉迟老哥,我之前在伊成城闲逛的时候,看到聚集了众多的游侠,你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们伊成城地处贸易之道的要点,从这里路过的商人众多,不免得也就有了众多的贼人来到这附近,他们专门劫掠这些路过的商贩。商人们为了平安穿过塔木离沙漠,大多选择结伴而行,再雇佣上一定数量的佣兵。佣兵就是于老弟你之前所看到的那些游侠。”
这么看来的话,之前在集市中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是一些佣兵。但也不能排除其它可能,或许也有人看到自己形单影只,想要劫掠的吧,所以在自己和尉迟一行人回合后也就不见了踪迹。
“那尉迟老哥必定是武艺高超了,都已在这沙漠之中安稳的走了三十余次了。”
大汉闻罢摆了摆手,咧着嘴笑道:“于老弟这是高抬我了,我们所走的这条路和那些前往蕲国商人的线路是错开的,所以碰到劫匪的概率会少上许多。而且他们一般看到我这挂着的尉迟家族旗帜,或多或少都会给些薄面,就此退出。当然还有一些胆肥的,我们自不是吃素的,他们敢来,我们就必定会好好地给他一个教训。”说到这里,大汉脸色变得狰狞了起来,显是碰到过一些不长眼的。
“那这么说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不长眼的喽。”于由冷笑着说道。
“跟在我们身后的?什么跟在我们身后,我们后面还吊着个尾巴吗?”大汉有些吃惊,疑惑的问道,说这便打算站起身来好好四顾检查一周。
于由伸手按了按大汉,示意他不要起身,“自一个时辰之前,我们再次启程时,我就留意到有一骑一直远远的跟在我们身后,起初我还在想是否为同路之人,但行了这么一阵,还这么吊着,该是另有目的了。”
于由喝了口水,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不过只有一人,我们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就是再来上十人也是无妨。我和胡航自会保障尉迟老哥你们的安全。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还需要老哥帮我解答一番。”
“什么疑问?”
“尉迟老哥可有得罪什么仇家吗?”
“仇家?哪来什么仇家。”大汉立马就摇头否定了。
“如果不是仇家,那这个就是马贼了。”于由觉得方脸大汉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这后面一人骑术并不高超,甚至有些拙劣,一路上跟丢过数次,于由都是故意让队伍速度变慢,所以对方才跟了上来。便是马贼,也不可能派这么个小喽喽前来,此人该是有其他什么目的。只是现在方脸大汉不肯明说,他也不好再问下去。
略一沉吟后,于由又言到:“那我们去将此人拿下吧。我留意到此人骑术并不如何,不用太过担心他逃跑,只需一人从左翼追赶,佯装发现,此人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必定会掉头离去,而这时再在右翼突然出现一骑,讶异之下此人必回急转,以他的骑术,极大可能会当场会倾翻。这样我们即可轻松抓获此人。尉迟大哥也可借一张弓于我,小弟箭术尚可,若是不慎给此人逃走了,百步之内,小弟可补上一箭。”
大汉想了想,点了点头,以示认可,于由再和胡航说了两句,他们二人便翻身上马,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未过片刻,西南方向的阴影处果真冲出一骑,往南逃去。只追了一会儿,早已从更南边绕过去的胡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此人果真入预料的一番急转而后侧翻,看到此幕,于由收回了手中的弓箭。
却在这时发现,他陡得发现在西边突然也冲出一队人马,远远望去,得有十数骑。目标正是正在已经下马的尉迟沙流和胡航二人。于由心中顿感不妙,他先斜斜的一箭射出,钉在了尉迟二人跟前沙地上,二人正奇怪,突然看到后方不远处的一只队伍,赶忙翻身上马,朝于由这边回转而来。连地上已捆好之人都不顾了。
远远的那一对人马见自己已被发觉,便不再刻意掩住声音,呦吼着不知名的号子向驼队这边奔袭而来。
此刻方脸大汉和胡航已回返到了队伍之中,他们调转马头,朝向了前来之人。兜帽老者将骆驼的绳索系到了货车之上,又用布条蒙住了它们的眼睛,以防待会儿争斗之中受惊四散而逃。小女孩被老者拉在身后,还在四处张望,双目圆睁,小脸恬静,对即将发生的恶战并不知晓。
于由又等了片刻,那队人马已来到了先前被抓之人身旁,只留下一骑,剩余之人如泄堤洪流一般朝于由他们冲来,伴随着不断吆喝着的不知名的号子,手中竖起的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很显然,这群人不含好意。
胡航手中的长剑已经拔出,握在手中,脸上依旧一片平静,但在眸光中能看到一丝跳动着的光芒,显是已是兴奋。
大汉也将腰间双刀抽出,刀口上能见一些缺口看来此人也是久战之士。他哈哈大笑:“于老弟,待会儿我和胡小弟一起解决前来之人,如有漏网之鱼,你可要帮我们解决一二。”对于前来之人,他显是并不慌张。
于由笑了笑,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九十步。
八十步。
七十步。
对冲而来的劫匪越来越近,于由也已搭箭上弓,他在等待着。
六十步。
五十步。
噌的一声清响,于由的箭已经出弓。
马匪之中冲在最前方的一人只觉喉咙一疼,似乎有什么冰凉凉钻了进来,低头一看直接一根羽箭已没入了自己的身体,带着一丝红色的血液飚射而出,未来得及想更多,带着后劲的箭将他往后倒去,直接就摔下马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不再动弹。
只这么一瞬,就已一人丧命。马贼们看到此幕却没有迟缓,这种死亡他们见得多了,刀口吮血的日子过久了,总有一日会死,同伴的死反而让他们愈加兴奋,也愈加谨慎了起来。
虽然已射死一人,但于由没有等待,又是一箭射出,虽然马匪们有了准备,但还是有一人被他射翻。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出,他连着射出三箭,已是解决掉了三人。
连续拉开四石大弓,确实有些费力。于由甩了甩有些酸的右臂,又抽出一把长剑,站在了驼队外侧等待马匪到来。他没有继续射箭,因为方脸大汉和胡航已经驾马和他们冲撞在了一起。
如果站着不动来硬抗极速而来的骑兵,不是重甲士,就是一个傻子,速度极快的劈砍带着极大的势能,很少有人能扛得住,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样冲过去,两军相击,比拼的就一个勇字。为了避免误伤已和马匪们缠斗在一起的二人,于由放弃了射箭。
尉迟二人已被八骑包围,拼杀在了一起,看上去短时间无法解决。还有四骑逮着空缺,直接就朝驼队冲来。于由笑了笑,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了起来,变得十分亢奋。此时这四骑距他已不到二十步。
他跑了起来,步伐迈的极大,长达四尺的剑被他拖在身后,一身衣服随着他的跑动猎猎作响。一个踏步,他已是从地上跃起,手中长剑也已高高举起。
虽然对面四骑疾奔而来,但是于由就这么硬顶了上去,高高举起的长剑劈砍之下,将对方平砍而来的长刀扫落,而后一划,一颗大好头颅已是飞起。
另外三人也没有闲着,他们本是呈扇形散开,包围而来,在最右侧之人被于由毙命的同时,他们也将手中武器递出,朝于由攻来。
于由收回挥出的长剑,挡住往他头上砸来的一柄大锤,借着力,稍一矮身,从已死那人的马下滑了过去,从四骑的包围之中脱了身,顺带着也躲过了另外二人的攻击。
乘着他们还没来得及调转马头,于由一扭手腕,长剑从下往上窜出,向右侧一名持刀之人攻去,那人连忙挥刀来挡,但于由剑势一转,擦着刀身就这么过去了。见格挡不住,此人连忙往后仰身,但已来不及,长剑已经戳如了他的喉咙。
转眼便失了两名同伙,其余二人也是没有想到,他们对视一眼后,眼露凶光更盛,一左一右地向站在地上的于由攻了过来。
于由反身拔回长剑,又是一剑递出,目标是那个拿着大锤的马匪,此人并不防护,反而直直的将锤砸下,想要以伤换伤。
看来此群人倒也不傻,于由心中想道。手上并没有半分懈怠,他一脱手,剑竟然就这么飞了出去,钉在了那拿锤大汉的头上。往后倒去的尸体上,双眼满是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距离甩出剑的,而且这剑为何带有如此大的力量。
这时场上只剩一人了,但他看到于由没有了武器,反而发出了一阵狞笑,手中长刀夹着风声向于由砍来。就在刀身即将碰到于由的刹那,他急急的一转身,刚好躲过此击,拿刀马匪正准备变招时,却见一个拳头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紧接着,他便飞了出去,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后不省人事。
未用多久,这四人已是被他完全制服。他再看向方脸大汉和白衣少年时,发现他们也是差不多了。已有三骑被他们击落下马,剩余五骑游弋在他们外围,但已是不敢再轻易攻击了。
于由正待翻身上马前去协助之时,却发现他们已经撤去了。于是之后稍稍整理了一番,将剑身上的血迹擦去,收入鞘中。蹲在地上观察起了几具尸体。
此四人都是左衽而披发,配合着褐色偏黑的肤色以及略卷的头发,说明这几人都非华族。翻开几具尸体的嘴看了看,均是牙偏黄,两侧牙齿磨损严重,这说明他们食肉为主,偶尔还会吃一些青稞饼。
那么他们应该就是久居沙漠之上的族群,于由还注意到他们的右手手腕上均有一团红色的纹身,看上去像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于由知道,这是拜火教信徒的标志。
对于这些人的身份,他心中有了一定猜测。但具体是干嘛的,其实还可以问一问。刚刚最后一人,他有意只用拳头击飞,就是为了留他一条小命,待会儿好仔细审问。只是好像力道用的还是有些大了,这人躺在地上,至今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于老弟果然好武艺,只人就已解决掉了四骑,老哥我佩服。”方脸大汉已经回到了近前,本来他和胡航与八骑相斗有些吃力,但是打到了一半,他们突然又都撤走了,回头一看,才发现于由已经单人解决掉了四骑,不免佩服的赞道。
于由笑了笑,指了指地上几人言道:“是这几人太过轻敌,所以小弟才能逐个击破,若是他们一齐攻来,此战不会那么轻松。”
接着他又指向躺在地上的一名黑袍壮汉,道:“我刚刚特意留下此人活口,正好可以问问他们究竟有何目的。如果问题不大,我们把他放回去,相信我们这么块硬骨头,他们还会再次来攻。”
方脸大汉听了佩服道:“于老弟不仅武艺高强,做起事来也是思维缜密,滴水不漏,厉害厉害!”
胡航在一旁看了也露出佩服的神情,他也依稀听熊叔说过于由此人,说他与师傅是好友,为人豪爽,武艺高强,但没想到他处理起事来也这么厉害。
之前吊在他们后面那人被离开的马匪带走了,看来应是一会儿的,先用一人钓出两人,再一一击灭么,这马匪也是好算计,不过还好他发现的早,提前就发出了预警。但是怎么会派这么个眼线,这么差劲,着实有些想不通,或者就是想示敌以弱,或者是锻炼此人吧。
将失了主的几匹马牵到了一起,又将几具尸体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于由几人来到了干瘦汉子身旁,将他弄醒。
此人显是有些还没清醒过来,看见于由等人第一眼,就下意识的将手往腰间摸,想要抽出刀来,却发现自己双手已被束缚,腰间的刀也早已不在鞘中。连忙大声疾呼,说了些什么。于由听的清,这是波斯语。
方脸大汉见这干瘦汉子如此这般,拿刀背在其脸上就是一拍,汉子吃疼立马就闭嘴了。接着用蕲国官话问道:“你们是谁?”
汉子显是听不懂蕲国官话,有些懵,并未有作回答。于是方脸大汉又换了禺支语问道。这此干瘦汉子该是听懂了,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大汉又问了几个问题,此人就像倒葫芦一般全都说出来了。
方脸大汉对于由说道:“此人是沙漠上的强盗团沙里扬的成员。他们是在正巧路过,见我们人少货多,便心生歹意,想要劫掠一番,不想却碰上了硬茬子。”
(上面其实要补充的,于由的设定应该是能听懂禺支语,所以应该还有一段对话)
于由心中暗忖了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去驳方脸大汉的面子,因为他并没有告知对方自己会说禺支语,这事留着后面说不定还会有其它作用。于是他说道:“尉迟老哥,这沙里扬是什么组织。”
“沙里扬我了解的也不多,但知晓他们是最近几年突然出现的一只沙匪队伍,而且势力增长的极快,据说已经有了上千人,分散在这沙漠的各处。我还听说他们一般只劫财,并不会太伤及人的性命,所以一般遇到只要交一些钱财即可活命。但也还据说他们对于余阑几族抱有成见,只要见到,必定会全部杀光。”
说罢,大汉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听说他们的首领是余阑几族的弃婴,被外人收养,所以一直会对余阑之人抱有怨念。余阑几族也曾组成联军,剿灭此人,但是数次之后均是无功而返,最后也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