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阿嚏!
秦城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本来坐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看着满天飘飞的柳絮发呆。突然就觉得鼻子一痒,待止住喷嚏才发现妍儿手里握着根狗尾草站在身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此时还咯咯笑个不停。
“死丫头,戏弄为兄很有意思是吧?”秦城用手捏住鼻子缓和那种痒感,以训斥的语气问着少女。
“阿兄肯定是在想那狐狸狗了。”妍儿眯起美眸盯着秦城,精致的下巴抬起,还在微微颔首。仿佛再说’看吧!我说中了’。
“什么狐狸狗?”秦城不解的问道。
“就是差点淹死的那只啊。”
“额?你找打呢!我可没想她,为兄在思考别的事。”
“反正你想也没用,人家都不来见你,压根不承你的恩。”
“为兄可没想要她承我的恩。只是……”本来秦城想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想到后边发生的事不免有些尴尬。
看到秦城顿住,少女又咯咯的笑了起来“阿兄,你还没告诉我那一巴掌是怎么回事呢?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你好奇啊?自己猜。”秦城两手一摊,自己确实拿这丫头全无办法。但偏偏总有把柄能落在对方手上任其取笑,应对这样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厚着脸皮反客为主。
“不猜,阿兄不害臊。”少女皱着好看的鼻子,用手指在脸蛋上刮了刮。
秦城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见没有拌嘴的机会,妍儿便凑了过去,坐在了秦城身边。
“阿兄,如果那些笨蛋们察觉不到怎么办?”少女似乎看出秦城心中的思虑,问道。
“应该不至于吧……能在这个世道里经商的人,这么点敏锐度都没有的话早死翘翘了。”秦城其实自己也不太自信,毕竟跟本地商贾打交道的时间才半个月,很多事自己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很少看到阿兄这么没底气的时候呢。”少女感叹道。
“我又不是神,当然也会惴惴不安。毕竟这次的事关重大……”
“明明可以更简单一些,阿兄偏要做的这么累。干嘛非得证明什么给那个人看?”
“这也不是要做给谁看,只是有些事必须得扎个楔子才行。而且为兄一直在想着咱们差不多也该有个能安定下来的地方了。”秦城神情严肃起来,心中涌起不少感触。
“妍儿觉得不仅如此哦。”少女歪着脑袋看着天上飘飞的柳絮说道。
“哦?是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因为阿兄可是一个善良的笨蛋。”
“善良?我可是个地道的奸商呢!死丫头可见过哪个奸商善良的?”
少女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似乎也没错,阿兄一直以来的做法的确是个奸商。
“那,阿兄是个善良的奸商!”妍儿补充了一句,似乎对自己的形容很认可。
“奸商就是奸商,哪有善良的奸商这种说法?善良的人都死了,亏死的。”
“有这个说法哦。因为妍儿说了,所以就有这个说法了。”少女摇晃着手中的狗尾草。
“那好,妍儿说的算。”
“嘁,阿兄总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明明心里都没底,也不知道能不能抗的住但还会去做。而且阿兄刚才也说要给咱们一个家的,所以是个善良的奸商。”少女嘴角扬起,略带得意的看着不远处的匠工。
秦城有些忍俊不禁,也看向院中正敲敲打打的匠人们。这个宅院是自己不久前刚置办下来的,刚买来时还是破败不堪,但妍丫头却很喜欢这里,所以便着人修葺一番,才逐渐有了个现在的模样。
可是家啊……究竟应是个什么样子呢?自己并不太清楚,随遇而安已经成为常态后,心底至始至终都没有‘家’这个概念吧……
“会有很多困难吧,应该有很多。阿兄一直在考虑那些让人头疼的问题,想着自己所做这些事会带来什么后果。会顾忌这顾忌那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和人给束缚手脚,会想着能不能将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着。但是……”少女来到秦城面前。
“……阿兄就是这样的人啊,所以才是个善良的奸商。阿兄的善良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会让事情变得弯弯绕绕,明明很简单就能做好的却因顾及太多而变得困难重重。妍儿知道这是因为阿兄想的很长远,所以妍儿会站在阿兄这边,帮阿兄将那些眼前的困难和麻烦都解决掉。”
秦城听的目瞪口呆,这丫头才十三岁吧?虽然知道她很妖孽,但这也未免太妖孽了!不过,这些话这个时候说出来怎么感觉有些违和呢?看她闪烁着坚定的神色的大眼睛很快就眨巴着的变回平时那般天真无邪。秦城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收起心中还些许荡漾的感动,注视着眼前小妖精。面色冷然道“所以呢?”
“所以,妍儿这么聪明,就不要抄写了好不好?”
“不行……”果然!这丫头今天突然这么煽情一番是别有用意的,亏自己还差点被感动到。
“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妍儿不要读书……唔”
秦城伸手在少女额上弹了一指。“不行!”
这次语气更加严肃,这种事在秦城这里没得商量。这个死丫头的脑袋可不能闲,闲下了就不知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当然,更多是希望书中的道德人理会对她有些起码的约束作用。虽然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但在关键时候只要能稍微拉她一把就好,让她不至于在黑沼中越陷越深。因为秦城知道在她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之下,是不存在任何怜悯之心的……
“噢。”少女应了一声,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回到书房。
“抄写完了后拿给我看。”
“知道啦!哼,阿兄一点也不可爱!”
秦城摇了摇头,收回心神继续考虑今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却发现心中已全没了之前那种压迫感。必须得做的事情,就没必要再管太多。
前些时间曾安派亲信前往荆州,从那边传回的讯息中得知了最不该死的人居然死了。这让自己想要偏安一隅的想法变得不切实际,已别无选择。
“没办法,这个时候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了。”
与此同时,晋阳城中最著名的青楼云雁楼内。
“三少爷三少爷!”一名奴仆火急火燎得跑到写有‘倩云阁’房牌的门外,一边急促的敲着门一边叫唤自家少爷。
房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狗东西要死啊!一惊一乍的,滚进来吧!”
奴仆推开房门就看到房中的榻上自家少爷衣衫不整的躺着,脑袋枕在一名女子膝上。而女子则用铜签为其采耳,纤纤玉手轻巧温柔,样貌也生的沉鱼落雁妩媚动人,令这名奴仆不禁看走了神。
“什么事?”闭眼享受着的公子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额……那个少爷……”奴仆回过神,刚想回答可看到自家少爷的姿态,话到嘴边又犹豫了。怕少爷万一受到惊吓有个什么大点的动作,那插在耳朵里的铜签可就要命了!
“到底什么事啊?刚才那么急现在又不说,是在耍我呢?”枕在女子膝上的公子名叫王潜,此刻他很想让打扰到自己的狗东西滚出去。
“那个先……先停一下,有要事相报。”奴仆对女子抬手示意了一下。
女子也很知趣的取出铜签,让枕在腿上的王潜可以坐起身来。
王潜打了个哈欠,极不情愿的撑起身体,稍稍整理衣衫。还未开口进一步询问,那报事的奴仆就抢先说道。
“三少爷,夫人,夫人她过来了!”
“什么?”
“夫人带着人来说要抓你回去,现在应该到云雁楼门口了!”
“干!这种事你这狗东西怎么不早说!快!快给我梳洗……”王潜双目瞪大,面色通红,顿时急了。
“还要梳洗干什么?想上哪儿?这儿不是你家嘛?”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屋内的王潜却听得全身打了个激灵。随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迈入房来。妇人一进房间跟着冲进来的是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护院。
见到这妇人,王潜先是呆住,然后双腿发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娘……孩儿见过娘亲”
“你这兔崽子还知道有个娘啊?我还以为你出去野了一圈回来就打算不认为娘了呢!”妇人瞪了一眼边上的女子,顿时把她吓得花容失色,连手中铜签掉落都浑然不知。她立刻整理了衣襟,小心的退出房去。
“娘,这是哪的话呢!孩儿刚才正准备梳洗更衣回家给您请安的!”
“王潜!”妇人听闻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直呼其名道“你说这话,是不是真当为娘老了?犯糊涂了?”
“额!娘,孩儿觉得您这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风姿灼灼不减当年。怎么会老?您在外边儿说您二十绝对没人敢不说不是!”
妇人听闻此话眉稍上挑,面色稍许缓和。
“你这趟回来也有十多日了,过门不入好生辛苦啊!”妇人道。
“孩儿这不是效仿古之禹贤吗?也想体验一下三顾家门而不入的感受而已。”
妇人听闻这话都快被气笑了,憋着脸继续问道:“那么你感受如何啊?”
“感受不太好,还是家里温暖。世上只有娘亲好,此乃外边比不了。”王潜跪在地上很是认真的回答。
“哼,油嘴滑舌,若不是为娘你今日少不得被你爹一顿揍!”
“爹?他找我?”
“本是他来找你的,让为娘给拦住了。”
“娘亲英明!这种地方怎么能让爹过来呢?”王潜笑着比出大拇指。接着回过神来,疑惑的问道“但是爹为何找我?”
“家中多了些茶货,这事你不清楚吗?”妇人冷冷一笑,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
“那件事啊!哈哈哈……”
“知道了就回去吧?是自己走还是被捆着走?选一个。”
“额……孩儿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