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能来这里就代表他做出了选择,不过被小辈算计毕竟是很没面子的事,所以怒容满面释放压力也就是想杀杀秦城的威风罢了。但秦城不躲不闪,坦然承认算计了王家,并直接说出王家和钱家的同盟关系非常不平等,早晚会被人吞并家业。
秦城的话并没说错,王家离乡背井搬来晋阳,结果钱家趁机往里边安插自己的人是何居心?平日里王家相当于钱家影子一样的存在,什么得罪人的勾当都是王家去办,钱家捡现成的便宜。一次两次无所谓,但次次如此祸事早晚会落到王家头上。到时候钱家可帮可不帮,甚至落井下石来个大义灭亲都有可能,这也是王泽愿意和钱家翻脸的真正原因。
“世伯严重了。”秦城打着哈哈。
“那么秦公子当作何打算?”王泽托起茶盏喝了一口。王潜那个臭小子是诚心逼自己和钱家划清界限,既然事已至此也就没必要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了。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秦城答道。
“……”王泽端着茶碗的动作顿住,瞳孔微微收缩。片刻后才缓缓说道:“秦公子如此自信,会不会有些太过盲目了?”
“卧榻之侧呀。”
“只能如此了吗?”
“咳,别无他法。”
“几成?”
“一成。”
王泽眉头深锁,沉思了一会,说道:“好,两日之内某会差人将钱送到府上。”
“合作愉快。”
这就算谈完了,房有明和清儿听得云里雾里,冯雯则蹙眉思考着刚才的对话。
王潜偷瞄了一眼陈修玉,发现对方目光惊讶嘴巴半张,看来陈修玉是听明白了。刚才短短的对话中秦城和王泽达成了共识,因为对于钱家来说,王家即便没别的想法也不可能被信任了。就算为了利益能暂时不撕破脸,但这无法长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王家以后也是寝食难安,既然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应该勠力同心将钱家拔了永绝后患。王家以秦城所提出的五万贯钱占无烟煤总投入的一成,与之相应的付出就是王家在对待钱家的立场上不能摇摆不定。
陈修玉心中的确很震惊,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细思极恐。这个秦城到底是什么人?跑来晋阳就破坏了钱家的谋反大计,为防报复以退为进,这是要除掉钱家永绝后患了?还有这个无烟煤,看到燃烧不起烟陈修玉就明白了其中的巨大商业价值。难道这个秦宇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吗?粮战只是为了积累足够多的财富,这样才有资本将那些流民迁移安置,为此还借钱家的手将晋阳三大商家捆在了他的船上和他荣损与共,弥补了他的所有不足。也就是说从他初来晋阳时就把所有人都算计了一遍,细致到每一家每个人做出的每个不同的选择。倘若当初自己拒绝和他换粮,那么也不会被王潜挑拨和钱家对着干;倘若冯家从别的地方收到了粮,那么他的第一笔资金就挣不到了;倘若钱家不想着做身后黄雀,他根本就换不到粮。倘若,还有很多个‘倘若’……这中间每一步都不能有错,但凡哪个环节出了偏差,最后所得到的的结果都会截然不同。这是何等惊人的谋划能力?环环相扣不容半点差池。那么他现在想要得到流民的劳动力开采无烟煤,究竟是不是最终的目标?这个还真不好说,或许这也是他计划中的某个环节也说不准。
“告辞。”王泽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便要离开。
“王世伯不留下来用饭吗?”秦城起身相送。
“有必要?”王泽迈步出门,秦城比他慢半步跟着身侧,王潜则在身后三步距离慢慢晃悠着。
“也对,咳……今日让世伯亲自过来宇轩实感惭愧,他日定当登门赔罪。只是这里还有件事需要劳烦一二。”秦城的风寒已经康复,冯雯拿来的药效果很好。只是喉咙还有些痒偶尔会咳嗽几声。
王泽看了眼秦城,颔首说道:“既然花的钱少就意味着得多做些事,若秦公子是让王某拉一些人下水,应该没多大问题的。”
“如此便好,宇轩谢过。”秦城笑着回道。和聪明人做生意就是舒服,不用开口对方已经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了。
拉一些人下水,是拉什么人?当然是指地方上的官吏,在任何时候要办成一件大事,通常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地方官吏绝对不能得罪。他们权利不需多大只要刚好卡住你的脖子就可以,不打点好日后寸步难行。不过拉王家进来也不是为了让他们办这样的小事,这种事冯家陈家都能做到,并不算王家的优势。王家的加入是一步至关重要的落子,其作用在拔除钱家后就能得到体现。其实也不光是王家,冯家、陈家都有着各自独特的作用。他们是秦城精心挑选出来的合作伙伴,只是现在需要有契合点慢慢的将他们融入进去。
“哎呀!”是王潜的一声惨叫。
王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潜正捂着脑袋对一座假山挤眉瞪眼。便说道:“走吧。”
“知道啦。”王潜不耐烦的答道。这已经很不错了,换做以往他根本就不会吭声。
“恕宇轩不能远送,王世伯慢走。”秦城对王泽拱手作揖。
送走二人后,秦城转身寻找妍儿的身影。不用问刚才王潜那声惨叫肯定是妍儿搞得鬼,也不知那死丫头躲在什么地方,看来王潜以后要进这个院子得自求多福了……
跟陈修玉的商谈同样很短暂,陈家最多只能分到一股这点双方都有共识,所以承诺两日内送来十万贯钱。为什么是十万贯?这就涉及到另一笔买卖了。
这是午间用饭时的一个小插曲,秦家的菜是炒制的,这种新颖的烹饪手法让陈修玉深感惊艳。就如当初房友明打的算盘一样,认为这种菜只要面世定能引起轰动。所以陈修玉觉得只要阙楼能拿出这样的饭菜,绝对有能力一举超越云雁楼成为晋阳第一楼。他本来想将掌厨重金挖走,但是秦城非常干脆的拒绝了。提出将制菜的手艺折价卖出,不过开价两万贯却让陈修玉咋舌。于是乎秦城便讲了什么是契约精神,如何维护权益,如何做好技术保密工作。告诉他这门手艺他买去了,秦家绝对会帮他维护住这门技术的唯一性。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忽悠,陈修玉终于答应了下来,要求签订合约特别注明这种菜的制法秦城不允许告诉其他人。这等好事秦城当然一口答应,于是这笔不可思议的买卖便敲定了下来。
这门炒菜手艺值不值这个价很难说,毕竟技术核心只是一口铁锅而已。只要被人看过一次就能学会东西,但是为何千百年来没人这么去想这么去做。冶铁技术并不是主要原因,铁器虽然是战略物资,但从隋唐开始就出现了铁质的生活用品却也没见人用来做锅,由此可见思维模式的限制才是关键。如果不是秦城,按历史进程铁锅的出现至少要到几十年后的北宋时期,那时候铁器普及才开始出现铁锅出现炒菜。所以这两万贯相当于买了几十年的时间,这么去想的话陈修玉到底值不值呢?
对此冯雯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现在的市价五千石粮也才一万五千贯。冯家这么大的家业因河运影响通货被阻,当初找秦城买粮时甚至连一万五千贯都有点拿不出来。是这个奸商太奸诈了还是陈修玉太蠢?房友明更是呆住了,他当初也问了很多问题,可是没一个问题问到关键点上。怎么配菜加什么调料,多大的火候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铁锅才是关键。这次他深刻意识到限制一个人视野的不是阅历而是思维模式,烹饪他没想到器皿的问题,同样对一门手艺他更没想过还能用来交易!
不过这也不能怪房有明,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更没有交易无形资产的概念。他们会偷师学艺,会剽窃配方技术,但偷学剽窃被抓到了轻则断手断腿,重则被打死。所以这时代的技术流通多半是以挖墙脚的方式进行,手艺传承不易流通更难,这导致大量手艺失传。如果能光明正大的交易,让技艺和利益挂钩明码标价,越有价值的技术价格越高。那么普通手艺人实际生活并不会因为技术买卖而改变太多,但那些有独到创新技术的能工巧匠却能以此而获得巨大利益,那是他们踏实做工一辈子可能都得不到的财富。以利益为饵倒逼匠人们创新创造,只可惜这受限于契约精神的成型,毕竟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目前可没任何办法保护买方权益。所以秦城的做法或许会让一些人无法理解,但也会让一些人看到技术交易的可能性,具体如何改良就待日后慢慢研究了。
他希望通过这件事做一个小测试,看看这个时代的人能不能接受这种看似荒唐的非实物交易。同时还有另一层用意,那就是强调信用,只要守信买卖标的物的范围就能变得非常宽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