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客人来吃茶了!”一个流着汗的小男孩从门外跑进来,他是我的弟弟。
“不急不急,先去吧茶叶罐拿来。”弟弟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我所在的这间屋子,是茶水房,里面有三大缸热水——泡茶用的。想必您已经猜出在下是何人了。
不错,小民是这茶馆的老板——闻茗。
我们闻家祖祖辈辈热爱茶,却只做卖茶叶的商人生意。所以,我便做这最特殊的孩子,好在有弟弟陪我。
我看到弟弟,慌张从窗前跑过,猜想一定有什么人来了,嘴角有了点弧度。
弟弟果然来找我了,我听出有几个模糊的此:那个……人……大哥哥……
待他喘过气来,我才听明白:那个上次的人,我最喜欢的大哥哥他来了,他又来了!
我等不及他与我述完兴奋之情,推开房门便跑入客房。他看见了我,对我回眸一笑,我脸红了几分,对他也笑笑。
我从来没有特别地去记一个人,因为我的记性很差,又很好,仿佛阴晴无定。
但他是例外。
只因为他懂茶,算是我人生唯一的知己,他温柔,他仿佛是天下最好的人。
我和他是哪一天认识的呢?哦,我记起了,是茶馆开业后一百天,不多不少。
他初来时戴着草帽,与普通客人无异,我头也没抬,说了声要什么茶。他却摘了草帽,露出张俊美的面孔来,像开玩笑似得说了句:
“老板,你身上有枸杞味。”
我一惊,还假装镇定着:“您要什么茶?”
他一笑,瞳色清亮,轻轻开口说:“观音,要淡。”说罢,他就找了位子坐下,把草帽又戴在了头上,透着草隙像在看谁。
他会不会在看我啊……不会吧……
茶泡好了,端送上桌一壶,他品品后开口:“不错,老板,你真懂茶。要是这茶馆是我的就好啦!”
我心里说:那你做这里的男主人不就好了。想完后,才惊觉地转过身去拍打着自己发烫的脸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笑了笑,又品着茶。他定是在笑我了。
“姐姐?姐姐!”模糊中他变成了弟弟,我揉了揉眼,才发觉刚才都是回忆。
我对他一笑,又回茶水房选我的茶叶,看我的开水,泡我的茶了。
又是一年,这一年中,他几乎每天便过来与我谈茶,而他也越来越高兴。这种变化,几乎是在临年末时最为明显。而且我感受到她高兴是因为一个人,而那个人
——不是我
也是有一天,他几乎是小跑进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慌张,但确切来说是欣喜若狂。
他兴奋地对我说:“老板,我就要成亲了,你可以在宴上为我们泡茶吗?”
我一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他笑说:“老板你身上有枸杞味儿。”“观音,要淡。”那些他说过的话。
我摇摇头,说:“等我考虑一下,三天后你来找我。”
他瞳色清亮,笑笑说:“行,老板!”
我想了三天,茶馆停业三天,茶水不再烧了,我也没有挑拣茶叶,只是一遍遍的想起之前的幻想。
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三日后,我睁开一双挤干泪水的瞳打开了店门,用三日未起火的灶台烧起了热水。一时辰后,令我诧异的是他带了自己的娘子来。
那女子不是别人,我认得,正是百芳楼头妓——艳华。
我惊于他那么清亮一人竟会如此好色,竟日日混迹于红尘是非之中,竟会被凡间的美貌所倾倒。
他轻启唇问:“老板,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看了看她身边挽着他臂的女子,妖艳如水蛇,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我还是做自家买卖好。”
他似乎意料之中,也叹了口气:“劳烦姑娘了,我大概不会再来了,告辞。”
他转身时,我好像瞥见一丝忧伤,不知是不是错觉。但我只是低头算账,忍住鼻尖的酸涩。
……
约莫也是三年后,我的茶馆生意兴隆,客座为满,到傍晚时人却不多。
我头也不抬,照例说了一句:“你要什么茶?”
“闻茗小姐,我是艳华。”一个娇滴如花的声音传来。
我猛然抬头,就是那张面孔,曾经挽着他手臂的人的面孔。时隔多年,她竟会来找我。
我心中一急,抓起算盘就要逃去。她的声音叫住了我:“闻小姐,我想和您谈谈一些事。”她面带微笑。
我关好茶馆大门,坐定等她说些什么。
“我知道,”她开口,“小姐是仰慕方清公子的,而方清公子也心仪您。但……小姐您可知道这几年战乱征兵之事?方清公子去征战时,嘱我在他死后告诉您一切,现在想必您已经知道其中来龙去脉了吧?”
我呆呆坐着,仿佛她没来过,我也不知她何时走的,只是留下一张字条,写着他安葬的地方。
再往后半辈子,我日日笑迎茶客,夜夜挑灯去他墓前流泪。
我只一人过平淡一生,为你来喝茶时清亮眼瞳看穿心底,我也终生无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