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到了,小姐醒醒!去了客栈好生歇息着吧。”李?榕皱了皱眉,揉了揉揉眼睛,挣扎的睁了半只眼,一下神台清明。
她不是...
还没来得及深思,只?眼前一个圆脸双髻的小姑娘凑近了盯着她,“小姐?”
??
母后一死,她虽死前被褫夺封号连削三级,也至少是县主以上的身份吧。这人放肆,竟唤她小姐。
“京城还尚有些时候,今晚不如就在这儿歇着,明日?队在走个半日便到。”
“什么?”她十六年来尚未出过皇宫,眼下怎么就不在京城了?
李?榕猛地坐起,顾不得身上穿的单薄,环顾四周,似乎在??里?
丫鬟想要阻拦,但还是怯怯的不敢上手,只拿着外裳不知如何是好。这相府的三小姐养在湖州,那般乡野之地,想必修养脾性不是好惹的。
她爬到窗前,一把掀开帘子,刺眼的阳光一下照进了不算宽敞的?厢。
她眯着眼瞧,是...山,树,花,?。
李?榕?在深宫,?到的唯一不是红砖绿瓦的地方就是父皇为她建的雀园,但也不如真实的?山绿树艳阳天来的有生机。
阳光的温暖清楚了告诉她,还活着。李?榕鼻子一酸,竟然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
澈蓝?小姐的鼻子红了,以为是被这初春凉气冻着了,实在看不下去,要是小姐病怏怏的回去,挨罚的也是自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把外裳批了上去。
李?榕愣愣的转过头,最后十一日,在紫坤殿的最后十一日,无人这般嘘寒问暖,以礼相待。她心里一动,道,“谢谢。”
只是眼前这小丫头显然是惊吓大于欣喜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像?了?似的。澈蓝一下子结巴了,“澈澈澈...”
“没事,你很好。”李?榕拍拍她的手。澈蓝心里一动,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李?榕下了??,只?这队伍里,?是梨木雕花的,?侧两个较为年?的妇人,后面跟着拖着两厢行李,数十仆从。
李?榕没?过这样的配置,心下猜不出自己这身体的身份,只瞧了他们一眼,便进了那客栈的院子。
那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眼里似乎再说,竟没闹?
“我们到哪儿了?”李?榕走进客栈,立?有利索的小二放上了茶水,年?的妇人自去打点。澈蓝顺从的站在身后,言语柔和,“承庆,离京城很近了。”
李?榕点点头,暗喜自己这身子还是晋人,没去了?国或?夏,否则真是如瞎子入市。
她想了想,试探道“京中家里打点的如何?”
澈蓝以为小姐是在问京城家里,道,“相府一切都好,相爷和老太君都盼着您回来呢。”
李?榕细细回忆,相府?
晋朝皇帝之下,有两个相府,左相尚不在京城,只有右相尤?书。李?榕暗松了口气,右相尚算了解,幸好官职不低,能让她记住,起码叫得出父母名字。
若是另一位,思及此,李?榕冷冷一笑。
这位左相与她甚有渊源,自打出生便定了婚约,只是她十三岁因意外毁了容颜后,这左相便生怕自己娶了陋颜公主,寻了由头游历江南,至她死去都未回京城。
也只有左相这家世,敢公然逃公主的婚,这公主还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孩子。
想起旧事,李?榕神色落寞,年老体衰的老皇帝唯一的孩子是个公主,可不可惜,这公主还死的如此凄惨,悲不悲哀。
澈蓝只觉得眼前这小姐突然深沉了许多,也不敢多话,只想着小姐什么时候累了去歇息才好。却不知道眼前的人正在思索如何问得当今皇宫内的状况又不引人猜测。
她不知自己死了有多久,也不知父皇身子是否禁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没了这个女儿,父皇虽心伤,但母后也不在了,好歹那些大臣不必在逼他了吧。
她那头发胡子花白的父皇也不过四五十,潦倒的坐在?椅前的阶梯上,与那群人讨价还价,最终也没留住她的命。今生父女情义即尽,唯愿安稳。
“三小姐,喝了药便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两个妇人要好了房间,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语气僵硬。李?榕正心情不佳,且刚刚在客栈外看?两人的私下动作,虽未表现,但还是不愿搭理的。
三小姐不愿给她们好脸色是猜得到的,但因着药金贵,为了自己的身体还是喝的,不知为何此时竟连这补药也不动。
“王姐说的是,这药是为了三小姐的身体,三小姐常年在湖州,到了京城难免水土不服,喝着药渡几日,身子也好受些。”
“既然知道我水土不服,何苦又让我大老远回这京城?”
李?榕毫不退让,这人说的话表面为着她着想,实则哪一句不是说她打乡野之地来,进这大国皇城格格不入,还不知好歹。
殊不知她堂堂玄阳公主不仅生?在皇城,还众星捧月的?在皇城心尖上。
不过李?榕心里疑惑,这好端端的相府三小姐,怎么被送去了湖州教养,这事没听说过,也未有御使参过。
虽一路上这位三小姐又闹又吵,但从未提及过不想回京城,许是因为心里想去的,又好着三分面子,故而尚有分寸,只是如今这副样子到像是当真不稀罕了。
两个妇人没料到这一出,都说不出话来。
澈蓝忙道,“小姐刚刚起来,定是胃口不好,药晚些再用也不打紧吧。”澈蓝越说声越小,最后都听不?在嗡嗡嗡些什么。
有了台阶,妇人也不在坚持,反正这乡野之女喝了几日,当宝?似的,还怕她不喝?许是以为端了小姐架子能气着她们,背后指不定什么狼吞?咽的粗鄙吃相。
“那你好好盯着小姐吃药,若身子有何不适,惟你是问。”那两个妇人也不愿多说,只留下这一句,便自去了后房歇息。
李?榕喝了口茶,掩住神色。自己的身子许是在乡野之地锻炼的不错,比从前自己爬墙打?还来的健康,怎么就需要药养着呢?
她想了想,打发了澈蓝煎好药送去楼上的房间,自己则坐在一楼吃茶。
她正想着事情,只听?身旁桌子来了两个背着包袱的赶路人。
“这才贴到承庆,估计贴完回乡又得深夜,家里婆子得骂哟!”
身旁的人把包袱放下,要了碗冰的醪糟水,“这贴皇榜不就一伸手的事儿,你怎么就这么慢?”
皇榜?李?榕放下了杯子。
那人喝了水,啧了一声,“以往贴的都是些什么事?这回的才算大事!你可不知道我这一路多惨,近京城的地方人多,我是贴一次被围一次,围一次得被问上个一炷香。”
那人夸张的比划着,李?榕心道可能与自己有关,顾不得身份,便凑上去,“这位大哥,不知京中的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刚刚还比划的人?到眼前这小姑娘,一下便不抱怨了,许是喝了水解了渴,话还颇多。
“你许是从别处进京的吧,还不知道也正常,今早儿上的事儿,宫里的那位公主,没了。”
没人比李?榕更知道了。
另一人以为眼前这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位,忙跟着补充,“就是当今宫里唯一的皇嗣,你说这儿事大不大。”
李?榕挤出了个疑惑的神色,“是患病还是如何?怎么好好的公主就没了?”
她挺想知道自己的死因如何传的。
“榜上没说,不过谁叫我贴的这京城的榜,遇?的人多了,消息也听的多,要是离京城在远点的别处,谁都别想知道喽。”
那人弯下腰,压低声音,喝了口茶。
两人以为这人要说,谁知他又道“先说好!我也是听来的!”
“兄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另一人许是负责的郊区榜务,对于这密辛也很是感兴趣。李?榕没催,却也跟着凑近了听。
那人?四下无人,低声道,“一诏夺封号,二诏降郡主,三诏封出京,四诏,赐白绫。”
一般赐死,那还需那么多降级的流程,无非是她那心疼自己的爹爹讨价还价未果,终究躲不掉白绫。李?榕不心疼自己,只是那是皇帝啊,竟被逼至如此。
她叹了口气,上了楼,神色复杂。这帮人可真是心狠,身后名都不为自己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哪条律法,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小姐,药好了,是现在用还是先歇息?”
李?榕看了她一眼,道“端来吧。”
她不急,她现在这个身子,离权势中心如此之近,还怕不能知道真相?老天眷顾,她死前虽发誓来世不入帝王家,却打心里舍不得父皇,许是如此,老天给了她这恰好的身份。
她看着眼前的药,闻了闻,神色一凛,盯着澈蓝。
“我是谁?”
澈蓝一惊,又结巴了,“三...三小姐。”
“哪儿?大的三小姐,姓甚名谁,怎样的三小姐?”李?榕神色冷冽,气势压人,眼里似有怒火,惊的澈蓝跪下身去。
“右,右相府的三小姐,?在湖州尤氏茶庄的昭小姐,身...身份尊贵。”
算是诈出了点东?,李?榕勾了一下嘴?,神色不变,“身份尊贵,为何有小人敢下药,毒害相府小姐。”
澈蓝头猛的一抬,十分茫然,“怎么会...”
李见榕看了一会儿澈蓝的神色,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是真不怎么知道。
“起来吧。”李?榕的母亲乃?夏皇族,师承天下医宗,寺术。她自小跟着耳濡目染,早已师成,这点毒根本瞒不了她。
这药名?眼,形状似?绿色的浆果,用的多了会致盲。
“我记不清这药是喝了几天。”她揉揉额?。
澈蓝愣了一下,才知道主子是在问话,忙道,“已有三日,日日这样的分量有两碗。”
已有这么多了,李见榕暗道不能再喝了,除非尤家是想要个瞎子小姐回府。
她想起刚刚楼下两个妇人的言辞,顿觉这相府可能不是那么好进的,但若有下毒的机会,为何又不干脆毒死,只求眼盲?
眼睛?对了!镜子!她想起了一?最重要的事,正欲去寻,只听?客栈的院子突然似有?群闯入,声势极大。
李?榕听?声响,放下了寻镜子的念头,开了?走上了楼上的廊旁,只?隔壁几户的客人都被这样大的声势惊了出来。
只?院子里停了五六匹看上去十分壮美的红色宝驹,为首的一人穿着烟灰银丝的软袍,白皙俊逸,剑眉星目,蕴藉优雅,好似谪仙。其余人皆是黑衣装束。
楼上的女子皆暗暗的轻呼出声,不怪他们没?识,饶是李?榕这身份也没?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不过也可能她?在深宫,?的人少。
那男子敏捷的翻身下?,身姿潇洒,又是一阵轻呼,要是这人是来选老婆的,大有当下就跳下去成亲的架势。
那??主人安稳下来了,气一泄,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掀起一片灰尘。只?那男子看?的神情似有不忍,让姑娘家看去好生心疼。李?榕也心疼,那?一看就不便宜。
那男子张口便让楼上楼下的姑娘家心死了大半。
“吾妻病重,求一快?回京!当重礼相报!”
原来是家里的妻子生了病急着回去探望,看着焦急的神色,连宝驹都能跑死,一定是深情之人。
?匹是高?贵户才喂养的起的,这一行人想必也是?到客栈外的?厩停着?队才来买?。
李?榕盯着那匹跑废了的汗血宝?看的出神,只听?身边的澈蓝紧张的开口,“院子里的?都是相府的,奴婢瞧那人身份不低,不会拐了咱们的?吧...”
李?榕闻言,眼里一亮,正好瞥?从后厨闻声赶来的婆子,清了清嗓子,朝底下的人道“喂!十两银子,自己选吧!”
“小姐!”底下那两妇人听?自家小姐开口,俱是一惊,?匹没了,他们如何回京,再说,现在一匹?哪就值十两,这还是相府的?!
为首的男子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看着楼上廊边的女子。
“不会吧,十两都出不起?”李?榕无语,这人的打扮看上去绝非普通人家。
那几个黑衣仆从互相看了看,大人从东州一路快?赶回,一身轻装,日夜兼程,途经了两个府衙换?,哪顾得上带上银两。
何况大人办事,虽从来不欠让什么,但一张名帖就能抵万金,这女子虽说美则美矣,但未免太没?识。
男子没言语,李?榕?那两个妇人似乎松了口气,刚刚还嫌弃的脸立?笑的十分灿烂,她大方的挥了挥手,“算了,免费送你,祝你早日与妻相逢!”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院子里支着的竹桌上,那通体深绿的玉佩闪着润泽的光,一看便价值不菲,“召礼行事从不亏欠,多谢姑娘。”
说罢转身去寻?了。两个妇人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更不好在外人面前拂了小姐的话,但还是急匆匆的上了楼兴师问罪。
李?榕正欣赏着隔壁几位姑娘眼含秋波的模样,就被那两妇人挡住了目光。
“小姐行事未免有些太过鲁莽!这?都被他们选走了,他们还没倒下的?恐怕也走不了多远,这荒郊野岭的,我们如何回京?”
澈蓝和那王姐身后的妇人微微低头,澈蓝是被吓的低头,那另一个人多半是因为赞同低头。
李?榕转头瞧了一眼,“那人还挺有良心,给留了一匹。”
“因为他们刚好一行五人,我们三?六?,可不正剩一匹??”王姐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毕竟自己还是个做奴婢的,“但我们这么多人和行李,一匹怎么够啊?”
“不是我们。”李?榕抱着手臂,伸出一节手指,“是我。那匹?,我自己骑回去。”王姐和她身后的妇人一惊。
“那我们呢!?”
“小姐一人!?”
那妇人和澈蓝都惊了。
楼下的小二上楼替贵客拿上了玉佩,李?榕拍拍手,接了过来,边道,“左右接的是我回相府,我到了你们也就交差了,不如我先回去知会一声,你们,等着就好。”
“这...”
“怎么,王姐若是想自己回去,我也不拦你。如今咱们本就晚了,王姐你大老远从湖州就带了匹?回去复命,别说我没劝过你。”
王姐说不过她,凭理还是凭身份都不便再顶撞了,转身愤愤的下了楼。
“小...小姐还会骑??”澈蓝?她们走了,弱弱的开口。
李见榕得意一笑,“会!不仅会,带上你也没问题!”
李?榕不仅会骑,还有一只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宝驹,只是父皇母后在的时候怕她受伤,只得自己偷偷躲着骑,如今一想到可以自己骑着?在?山绿水中驰骋,就兴奋的很。
不过她一瞧澈蓝的脸色,道,“你不敢?若你不敢不必随我一道,只在这儿等着就是。”
澈蓝惊的抬头,她的确不敢骑马,可她哪敢丢下小姐自己在此处呢,故而早就做好了舍生取小姐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小姐竟能体谅她。
“况且这?载两人恐也吃亏,一人回去也无妨!”李?榕压根没注意到这小丫头的神情,自己越说越兴奋。
看来这一天也不算倒霉,她李?榕不仅没死,甩掉了居心叵测下毒药的?队,赚了个价值不菲的玉佩,还能自己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