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张大娘子低垂着脑袋没有做声，心里暗暗地懊恼着。
这死丫头，昨晚千叮嘱万叮嘱早就提醒过她，有些大户人家规矩森严。主子们大多不屑于于普通下人对话，更不允许在主子们说话时奴仆门擅自插嘴。
顾莹连忙替她解释。
“祖母，这丫头叫白泉，是个忠心耿耿心直口快的孩子。和孙女一样，自小在外面活泼够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希望您别介意。”
太师府对外规矩大，对内倒是挺宽容。顾老夫人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她和蔼地问道：“你叫白泉，是吧？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白泉话刚出口，心里就后悔了。此时心里正忐忑着，一见顾老夫人和蔼可亲的模样，她顿时来了勇气。
她抬起头，眉开眼笑道：“是的，老夫人。奴婢叫白泉，白色的白泉水的泉，是姑娘赐的名字。”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正是喜欢这种孩子们活泼开朗的性子。见到她们眉飞色舞的模样，她仿佛也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
“好伶俐的孩子，说说看你们姑娘她会点什么？”
老夫人做作生气。
“我是你们姑娘的祖母，和她是一家人。一切实话实说，你可不能给你们姑娘的谦虚打掩护，知道吗？”
白泉兴奋地点点头，无视一边张大娘子眼神里偷偷递过来的警告。
“琴棋书画是什么我也不大明白。不过我们姑娘会很多很多字，她还教奴婢读书、认字，计算。”
“是了，姑娘还会唱歌，各种小曲唱的非常好听。回帝都这一路上，经常引得一车队的人都听她唱歌。”
读书，写字，这些还好说。
至于唱小曲……
这是大家闺秀们该作的事吗？
大夫人尴尬得连连咳嗽。
白泉像是没听见，依然兴致勃勃地说下去。
“其实上面那些并不算我们姑娘的特长。她最擅长的是医术。”
说到这，白泉神秘兮兮道：“老夫人，您不知道就在前往帝都的客船上，姑娘半夜里还救了一名贵夫人呢。”
“哦？”
顾老夫人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她意外的看了看顾莹，就见这孙女恍若未闻，淡定地垂着长长的睫毛，似乎在闭目养神。
“老身已经许久没踏出过家门，没想到你们回家的路上还能发生这种有趣的事情，快说来给我听听。”
白泉连忙兴致勃勃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顿。说的兴起，她又把一路上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也通通说了一遍。
听得久居深宅的顾老夫人和顾大夫人母女目瞪口呆，半响没回过神来。
片刻后，顾大夫皱起眉头。
“母亲，这丫头的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六丫头是个女大夫……这成什么样子。”
说完，她就急哄哄站起来。
“媳妇这就派人去给六丫头找夫子，让夫子好好教导她，务必让她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四姑娘顾雅没理睬她娘的喋喋不休。她停下偷吃的手，瞪着玛瑙般着眼睛，兴致勃勃的问道：“六妹妹，你真的会岐黄之术吗？”
顾莹大大方方点头。
“都说久病成良医。岩锤要塞那边地处边境，常与凶猛好斗的西凉人发生冲突，时不时就有人受伤流血。我跟着师傅帮忙救人，见多了也就学会了皮毛。”
张大娘子默默上扯了扯嘴角。
姑娘又在胡弄人了。我也常常给人包扎，可是半点也不会医术。
顾雅听不出有什么不对，雀跃道：“那麻烦六妹妹你给我看看，我身上可是有什么毛病没？”
“不麻烦，四妹妹客气了。”顾莹点点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顾雅。
片刻后，她笑道：“四姐姐正值妙龄，身子底子好；脸色红润，皮肤细嫩有光泽；双目透亮，炯炯有神。是个身体健康活泼开朗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顾雅顿时眉就弯了，脸蛋上更是像染了层上等的胭脂般，飞快地浮上了红云。
她拣了颗又大又红的樱桃递给顾莹，连连赞叹。
“六妹妹真是个顶顶高明的大夫。都不用把脉，只随便看上一眼，就能看出结果来。真是太厉害了。”
大夫人连连抽着嘴角，真不想承认这蠢丫头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随意赞美一番，这样也算医术高明的话，那这个世界的大夫未免太轻松了。
顾老夫人也来了兴趣。
“那六丫头，你来看看祖母的身子怎么样？”
大夫人头疼，连忙出声阻止。
“母亲，这不适合……”
顾雅一个刚及笄的女儿家和妹妹胡闹还可以理解，连一把年纪的老夫人也跟着胡闹起来了吗？
顾老夫没理会他，挥手驱赶道：“有什么不适合的？我身子常常这边酸那边痛的，府上的老良医总说不出来究竟。还不能让我孙女帮着看看不成？”
她看看镇定自若荣辱不惊的顾莹，心里更是满意。
“六丫头看着就很沉稳镇静，不像是虚张声势之人，她说她会医术，我信！”
顾雅正点着头赞同，忽然觉得不对，顿时又鼓起了嘴。
她塞了一颗葡萄进老夫人的嘴里，嘟囔道：“祖母，您的说法让孙女很不高兴。”
“哟，四丫头还会抱怨了。”顾老夫人挑了挑眉，饶有兴趣问道：“为什么不高兴呢。”
顾雅抗议。
“您这分明是埋怨孙女性格跳脱呢，看来以后我得少到您根前晃悠。”
“待三姐和五妹回来，我就告诉她们。祖母已经换了性子，现在更喜欢那种坐着不动，就像块望夫石一样的孙女。”
她话刚音未落，屋子里忽然变得落针可闻。几个主子望着顾雅那光洁如玉娇媚动人的脸颊，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回事？
顾雅有些莫其妙。很快她反应过来，顿时燥得一身热，捂着脸一溜风地跑了。
顾老夫人这下也不关心自己的身子和顾莹的医术了。
她坐直了身子，喃道：“梦澜啊。”
“儿媳在，母亲有事您吩咐。”
大夫人大姓李，闺名梦澜。梦回苏澜的澜。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波哥儿媳妇都准备生二胎了，四丫头也从个小不点长大成人。她的亲事你是时候放在心上。”
大夫人垂手。
“母亲您放心。四丫头毕竟是媳妇的亲生女儿，她的亲事媳妇自然放在心里。”
“早些时候，媳妇就已经相中了几位家势清白奉洁向上的男儿……”
说着说着，大夫人看看一边竖着耳朵倾听的顾莹，及时地住了嘴。
老夫人缓缓地点点头。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们太师府位高权重，没人敢欺负我们，我们也绝不主动欺负别人。因此并我们不需要儿女联姻来维持关系，找门疼爱孩子踏踏实实的亲事就好。”
大夫人点头：“是。母亲的教导，儿媳不敢忘。”
顾老夫人这才重新把目光转回到顾莹身上。
“六丫头，你也十三了吧。”
顾莹心一跳，“回祖母，孙女十月初三满十三岁。”
“祖母面前不必那么拘谨。”顾老夫人慈祥地摸了摸顾莹的长发。
“十月初三……”顾老夫人默默地数了数，道：“快了啊！”
“是的。”顾莹点头赞同。
眼下已是六月底，十月确实快到了。
“你马上满十三，这么说飞哥儿也已经十七，都长大了……”顾老夫人问道：“那你可知道小四儿有没有给你们兄妹定下婚约？”
飞哥儿，小四儿……
顾莹沉默着，被这些突如其来的称呼搞得头昏脑胀。
半响后她才恍然大悟。
所谓的飞哥儿是指她大哥顾飞，而小四儿则是指她的生身父亲。
顾莹明白古人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看重。
只是她有些为难，“这个孙女并不清楚，祖母您得问我大哥才能知道。”
她话音未落，高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老夫人，前门传来消息，永昌伯爵夫人与世子夫人上门求见，说是拜访您……”
她一脸古怪地望了望坐在下首的顾莹：“还有六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