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不关我的事，但我还是想提醒姑娘您一句。”
刘心男深深地凝望着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声音有些阴沉。
“百水这个名字是一种忌讳，如果让车队里的人知道，估计他们不会愿意姑娘您收留他们兄妹。”
顾莹听的莫名其妙，笑道：“看娘子您说的。什么收留不收留的，这还为时尚早。要不是你提了出来，我还真没有考虑过这回事。”
“是了。”顾莹突然捕捉到关键词，“百水不就一个有点奇怪的名字吗？还能有什么岂讳？”
刘心男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到底是比姑娘您虚长几岁，而且长年累月在四处奔走，见识稍微比您多了一点。”
“百水这个名字，它不只是奇怪而已，而且不是个好名字。在很多地方，它更像一个诅咒。”
“诅咒？”顾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对！”刘心男重重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就是诅咒。”
“这怎么回事？”
顾莹端正了态度。
她往车厢里看了看，看着那个窝在小床上小猫一般柔弱的身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车把式张大娘子僵着张脸跳下了车，坐在了她们旁边认真地倾听。
“唉，都是些不知所谓的风俗罢了。”刘鑫楠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
她望着顾莹两人，问道：“你们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吧。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这个小姑娘名字里的‘水’就是指这句话中‘水’。”
“不就是水土的水？”顾莹皱起眉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问道：“那又怎么样？”
刘心男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这可不是普通的水。在一些地方，比如眼前的泰西省，整个村落或者一个部族喝的都是同一口井的水，这就是所谓的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
“水井或者说水在他们眼里是非常神圣的。比如，娶媳妇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一道程序，那就是让新媳妇喝杯村里或者部落里面的水。”
“对他们来说，喝了同一口井的水，就代表着她愿意成为这个村落或者这个部族的一份子。”
顾莹脑里灵光一闪，又一时想不明白，只好开口问道：“那百水是个什么诅咒？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刘心男直起身子，看了看车厢里面那小小的身子，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百水，意思就是要喝一百口水井的水。作为一个女子，其实就是要嫁一百户人的意思。”
刘心男点到即止，顾莹和车把式都听明白了，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世道对女子多有艰难，都说好女不嫁二夫，更何况是要嫁上一百次？
虽然这只是个虚数，但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这无疑等同于无耻和****。而要遭受这一切的对象只是一个年幼的未婚少女罢了。
顾莹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哪，她为什么会要取这样一个名字？”
一边沉默寡言的车把式也跟着点了点头，期盼望着刘心男，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些情况。
刘心男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风俗或者说诅咒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也一直找不到头绪。”
刘先兰迟疑道：“但应该是和她的命数有关。这里有种说法，某些女子一生下来命格太硬，她们一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克村克族……”
“命硬！真扯……”顾莹有些不齿。
“那这个硬到能克死牛魔王的命可以软下来吗？”顾莹好奇的问道，“应该不是换个名字就可以解决的吧？”
“换名字当然没用。”
刘心男哭笑不得：“要解决也不难。就跟名字说一样，找上一百个村落的井，喝上一百口井的水，就可以解除了。”
这不是侮辱人嘛。
虽然不爽，顾莹还是松了口气，笑道：“也很简单嘛？不就喝几口水。”
刘心男摇头，在一边提醒。
“姑娘，刚才我说了。这里的水井对他们的村落来说都是很神圣的。不是同一个部族的人，根本不会让你喝水。更何况是一个克天克地克族的女人？”
顾莹眼珠咕噜一转，正想开口，就被刘心男笑着打断了。
“您是想说偷偷进其他村去喝水？这可没那么容易。”
“白天就算了，很多百水都试过半夜深更偷偷的跑进其他村去打水喝。而村落里大多养有狗或者其他防护的动物。往往她们在取水的时候就被咬个半死，然后被惊醒过来的村民们直接打死。”
“一直以来，百水都被认为是个不祥的人。她们靠近村子都是一种罪过，更别说偷喝村落里面的水了，那简直是一种忌讳。”
“她们被村民们逮到，绝对不会手软，打个半死已经是个很好的结局，有的甚至会直接杀掉。至于官府，对这种事情也不会说什么。”
顾莹沉默。
半天后她小声问了句。“那喝小溪或者小河的水应该不算数吧？”
“当然不算数了。”刘心男哑然失笑。
“一般来说，百水姑娘无论长得多漂亮，在本地几乎是找不着夫家的。她们要么没长大就死了，要么远走他乡，找一个不认识她的地方，嫁一个老实交巴的男人，从此隐姓埋名过一生。”
顾莹听得很不舒服，想了想后问道：“那这些百水，她们真的会克死一切吗？”
“不清楚。”
刘心男摇了摇头，“她们人见人打的，从来没听说过有能活到嫁人的。就算活着嫁了人，她们也不可能再抛头露面。所以到底她们会不会克死别人，谁都不清楚。”
“反正传言就一直这样流传着。听得人多了，三人成虎，也就都信了。因此我才想问你们是否有意把她带离这里。否则在这里她迟早都会活不下去，现在救不救都没有意义。”
顾莹忍不住抬头，怜悯地朝车厢里那个小巧玲珑的身子看去。虽然她对这种扯淡的命运不顾一屑，但不得不说，刘心男的建议让她有些心动。
“带着，我要！”
一边的车把式张大娘子突然僵直开口。
顾莹和刘心男齐齐有些傻眼，她们差点都忘了这还有一个人。
“娘子你刚才说什么？如果他们兄妹愿意跟着我们走，你准备把她带上？”
张大娘子一脸坚毅，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刘心男问道。
虽然她也可怜百水的命运，同样不大相信所谓的命硬克死牛魔王。但她却不会考虑带走这个传说中的灾星。
哪怕是万一，她也不敢堵这命运是真或假。毕竟作为一个庞大商会的东家。几百户老小跟着她吃饭，她赌不起。
“我也是，百水。我的马，没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