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驭使翼车到山峰脚下。阜陀将北晔三人甩出,挥手撕开面具,露出一全然陌生容貌。那人白发苍苍,面带皱纹,身体瘦弱佝偻,有如残年风烛。然而一狭长双目射出精光,任人不敢逼视。
只听那人嚷喝,声如钟鸣,“尔等全都出来!”四周茂密的草灌拨开,竟有百余持刀兵甲涌出。为首一人身高面阔,乃是步斌,拱手道:“郢公当真厉害。仅凭一人之力,不仅从千人手中夺回岑岚公主,更搅得逻戒族三族大乱。”
那郢公将北晔三人交给兵甲看押,道:“尔等不必多言。今日出手相助,不过感念戎族世子郗真助我苍梧渊脱困之恩。至于七族之争,却与老夫毫无干系。”步斌拱手应下,御兽在前开路。
原本北晔等再被郢申之挟持,对石室援手稍有悔意,不想来人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即便侥幸出谷也无法脱身。一时颇觉颓败沮丧。北晔三人被押往西,许时到数座山峰合围之地,云深雾重,不见地貌。
步斌取下别腰金角,长短扬抑十余声,层层云雾如潮水退去,望见下方一片广阔盆地。盆地中营帐连连,篝火堆堆,兵甲异士往来,竟有万余之众。迎风招展的旗帜,俨然是戎族图腾。
一行人落在盆地东南角,立即有数十兵甲围来,一番盘问后欲将北晔、晏离三人压下。却听郢申之道:“你们为‘六音’要擒岑岚公主,老夫当然管不着。可这臭小子与‘六音’无干,且与老夫有些过节,自然不能任你们带走。”众等兵甲踌躇,人已被郢申之带走。
北晔被推进一顶营帐,帐内卧榻矮椅,毛毡兽毯,陈设简陋。郢申之道:“小子,你在这里好生待着,待此事了,我便送你安全离开。”北晔道:“他们会把晏离如何?我要和她俩在一起。”郢申之凉声道:“小子,当时地下石室你曾援手施救,虽不过微薄之力,但到底于我有恩。今日救回一命,你我已不相欠。”掀起门帘离开。
渐渐北晔冷静下来,只有先求自保,才能救出晏离二人。可独自一人孤掌难鸣,不知该如何布局,每到这时北晔便觉挫败。
一连数日,被困营帐方寸之地,北晔望见其盟族律真族、氐族驭兽往来。然至半夜,便有芫昊族率领逻戒族、羌族、崆族黑衣死士偷袭,虽皆被逼退,但营地已人人自危。
这日清晨,北晔一如往日被嘈杂声惊醒,掀开门帘出去,竟见一列兵甲将晏离、青莺压上翼车,驾兽往北而去。北晔心中大骇,正要冲将出去,恰有郢申之进到营帐道,“我要离开数日,你自个好生保重。”
北晔连忙道:“你难道不知,这些人都欲除我后快,不过碍于你的威势?一旦你离开,我顷刻便有送命之虞。”郢申之道:“你想要如何?”北晔道:“自然带我一起。”郢申之道:“小子,此行甚是凶险,连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莫非你以为自己命大,有九条性命不成?”北晔急声道:“你只管带我去就是。生死有命,与人无尤。”郢申之定定望着他,半响后应允。
两人跃上翼兽车时,步斌早已候在车内,车外更有百余异士、兵甲跟随。步斌待郢申之颇是恭敬,拱手道:“郢公,我等自从探知岑岚剑士和世子被囚芫昊族屯兵的沂汸谷,曾多次派人前去探查,却总是无功而返。无计可施之下,只能请郢公出手相助。”
“据日前打探的鸷奴来报,芫昊族为确保万一,决定将岑岚世子等人转压西涧峰,而途径的峡谷便是咱们设伏之地。此番即得郢公相助,必能一举拿获。”郢申之却寡笑不语。
许时到峡谷,望见两侧石壁高耸,刀削笔直,隔立丈余,仅似一线天地。步斌借岩石密枝布下伏兵后,便听到鸷奴的长短哨音。不过片刻,果真望见一列翼兽飞车行来,其后护卫百余飞骑。
待翼兽飞骑行到中段,突然涌出数千戎族伏兵,纷纷推落巨石,射出密麻火箭。霎时间芫昊族卫队惊慌不已,兵甲仓惶抵抗,翼兽扑翅乱飞。然戎族虽攻其不备,但芫昊族多精兵悍将,两方实力相当,一时僵持难分。
郢申之见状,嘱咐道:“小子,好生待在车里。不许乱跑,否则仔细性命!”纵身跃出,沿途逼退兵将、击败飞骑,直取飞兽翼车。
挑帘闯进,见一身着岑岚世子服饰的少年,背向而坐。郢申之意欲扼其手腕拽出,怎料少年抵死挣扎,不知触碰何处机关,两面侧板翻转,射出无数短箭。
幸而郢申之身速敏捷,连连回挡闪躲,方能险险避开。紧着侧身叩击翻版,借力撑卧车顶,勾指成爪直取少年天灵。不想那少年身法诡妙,旋身避开,再次连击侧板,竟有密网从左上角激射。
郢申之虽修为高深,可在狭窄翼车难以施展,而那少年身法诡离,更凭借机关布陷。两人数番较量,竟是难解难分。
郢申之知来人心思机巧,只得行两伤之法。佯作不慎被一射出短匕刺伤,趁来人回身之际,急掠上前拽落面具,果真见得一陌生面容。当即高喊道:“此处布陷,我等速退。”
那少年见伪装识破,却也不慌乱,笑道:“日前芫昊族与戎族交锋之时,尚与郢公见过一面,现下不过换张面皮,郢公竟全然不认识麽。”郢申之闻言惊道:“千面郎君!”
因北晔乘坐的翼车距之较近,闻言亦是心中一凛。当日在漓泷湖底,为摆脱崆族祈文魔君等人胁迫,尧旬曾假借其名,不想今日得见真人。
千面郎君道:“小辈不过前往火契峰赴炎烽真君之宴,途径江峡之地罢了。怎料郢公竟率众迎候,却让小辈怎敢承受。”郢申之冷哼道:“素来兵不厌诈,我们既中尔等圈套,便不需惺惺作态,有甚麽痛快些说。”千面郎君击掌笑道:“郢公当真痛快。却也知道,尔等既不能从芫昊族手中掳走岑岚世子和铸剑士,而我族亦无法夺走岑岚公主,两族无论暗杀或冷战,都是无益之举罢了。”其后布下结界,北晔再无法听到。
许因郢申之与千面郎君缠斗,戎族兵甲得以顺利后撤。将领步斌跃上翼兽车,望见北晔却是心中一动。
临行前世子郗真曾私下授命,此少年来历不明,行为古怪,为保万一可趁乱除去。此念转过,便发难猛攻,北晔不备,险被掀翻在地,随后更是杀招连连紧逼。
北晔后退倚角而立,喝道:“你要作甚!”步斌却是不理,只作疾攻。北晔翻身从车窗滑出,不想反被扣住脚踝,只得使金蝉脱壳之法踢开黑靴,再欲甩臂跃上车顶,却生受凌厉一掌,幸而抓住车辕才没有坠落。
随后数番欲翻上车板,却都被阻止,仅凭抱住车辕借力,逐渐两臂酸痛难支。北晔无奈只能兵行险招,握辕快速前翻,似欲抢占翼兽兽背,实则虚晃一招反身攀上车尾。然步斌早知其意,不过佯装中招,在其脱辕翻身之际,直接挥腿击落。因下方草木茂盛,不见生死,步斌原要落地打探,可因不敢惊动郢申之,只能作罢。
——本章未完待续。